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院长就跟汪德才提起签合同的事情,汪德才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于是陆院长便说我们院和银行是有良好关系的,这种良好关系是在进一步发展的,不日就会有结果的,汪总不妨在嘉平多住几天等等……
汪德才等了几天,等得不耐烦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就在他动身的前一天,左爽之一阵风似的冲进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人大副主任的儿媳妇终于赏光,恩准出来“吃个便饭”了。“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地点就在汪总下榻的美华大饭店,唐总把包间都订好了。陆院长他们几位领导都要过去作陪,车里坐不下,舒总你下班以后就直接过去吧。”
我说这种事你何必把我拉上?又不是谈技术问题。
“不是我要拉你,是小田的建议。他建议我们一定要去一个能够把项目的情况和盈利能力谈清楚的人。这些问题当然是设总最清楚,所以你不去怎么行呢?记住:二楼8号包间,6点半一定赶到。”
赶到美华大饭店正好6点半。存好自行车后,我站在饭店门前,下意识地朝停放汽车的地方望了望。火红的夕阳下,宽阔的停车场一片喧嚣,一些小轿车正从那里缓缓开出来,更多的小轿车一辆接着一辆匆匆开进去,各种式样的金属车身映着晚霞闪耀着血染的光彩。我用眼睛搜寻一下,发现院里那辆破旧的伏尔加已经停在一排崭新的轿车中间了。
就在这一刻,隔着熙熙攘攘的车流,隔着来回奔忙的人群,我看到了一张酷美的面孔,一张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方丽华的面孔!她身着一套典雅的西装套裙,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皇后一般旁若无人地穿过停车场款款走来,毫不理会身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那一瞬间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车流、人群、停车场和这条繁华的大街都像默片一样寂静无声,恍惚之中我觉得她就像是从云霞中直接走下来的……
事后我想起巴尔扎克说过一句话:世间有一种令人不相信的幸运,它的到来,有如晴空霹雳足以炸毁一切!回想当时的情景,我就是被他说的这种晴空霹雳炸懵了。我像根柱子似的僵立在大理石台阶上,丧失了语言能力、动作能力、思维能力以及活物的一切能力,任凭进进出出的人群将自己撞来撞去。直到她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几米远处经过,步入门厅以后,我才清醒过来。
魂系梦萦的方丽华到这个城市来了!不是在梦中,是真的来了!她也许是来出差,也许不是,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住在这座饭店!
我发疯般地拨开人群冲进门厅,看见方丽华的背影走进了一部电梯。奔过去时电梯已经上升了,只见门框顶上的指示窗里,一排数字一个接一个依次轮流发亮:4、5、6……然后在“8”上停住不动了。这么说她住在八层?这个念头刚闪出来,那发亮的数字已经变成“9”,随后又在“11”停住了。这以后我发现每个数字都停了一会儿,直到最后的“16”。这么多楼层都停,根本无法判断方丽华住在哪一层。然而今天我无论如何要找到她!哪怕只对她说一句话——“方丽华我从来没有骗你!”21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了!
我焦急地等待电梯下来。电梯下来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糊涂:根本没有必要乘电梯上去找,只消到总服务台一查,就可以知道她的房号了。
总服务台的小姐查了很久,最后十分抱歉地对我说,他们这里没有一位名叫方丽华的旅客入住。我反复说小姐请你再查查吧,我刚才亲眼看见她上去的。小姐笑着说先生啊,您这位朋友上去了不等于她住在这里嘛,她可能和您一样,也是来找人的。
我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宽大的门厅出神,脑子里一片怅然。天哪!难道这一次又要和她失之交臂?不,决不!这次机会绝不能错过,一旦错过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厅这里坐等,哪怕等上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她总要出来一次吧,出来时她一定会经过这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抬眼一看,唐亚辉和左爽之两人从我面前冲过,匆匆奔出大门去了。隔着玻璃看见他们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才想起我把二楼那桌饭局搞忘了,然后就看见左爽之把脚一跺,推门走了进来。我迎着他走上去,做了个满怀歉意的微笑:“你们是不是在找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看到一个熟人,所以没上去……”
“你不用上去了,”左爽之气急败坏地说,“这顿饭不吃了。”
“银行的处长没来?”
“来倒是来了,可是比不来还糟!一进门就突然翻了脸。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费这个劲了!”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这时唐亚辉也从门外回来了,左爽之不无怨气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他们甲方。”说完就上楼去了。
我把疑问的眼光转向唐亚辉。唐亚辉喘了口粗气,说:“她是方丽华。”
“谁?”我一把抓住唐亚辉的衣服。
“银行的处长就是方丽华,我也是今天见了面才知道的。”然后他苦笑着把方丽华“突然翻脸”的经过说了一遍:方丽华进门时还是笑嘻嘻的,汪德才第一个迎上去,小田赶紧介绍说这位就是豪发公司的汪老板。汪德才伸着手连声说哎呀呀呀幸会辛会,话没说完两个人就同时愣住了。然后方丽华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汪文革,原来是你呀!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这辈子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汪文革你想要贷款是不是?想要贷款你就等着吧,等到你死了臭了成了一堆烂泥也休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说完把门砰地一摔就走了。“前后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把我们大家都搞懵了。等我和左处长回过神追出来,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方丽华什么时候认识汪德才的?”我问,“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认识。”唐亚辉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哎呀,我现在也是满脑袋浆糊。舒雁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上去跟汪老板商量商量……”
回家的路上,我在电话亭给“大表哥”挂了个电话,约他见一次面。
第三部(26)
和“大表哥”的见面是第二天傍晚在一家小酒馆进行的。两人边谈边喝,我是象征性地喝,他则是实质性的。我向他说明了我要去找方丽华的打算,以及为什么必须把他在西华大学和人吵架的事情告诉方丽华。罗剑云听后,沉思良久,说了声可以,“但是最好不要说出我的姓名和身份。另外,你也问问你这个同学,她知不知道她父亲留下的那张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家里刚坐下,唐亚辉没有敲门就进来了,满脸倦容地往藤椅上一倒,告诉我汪德才今天走了。
“他对这边的贷款已经完全不抱希望,直接飞往东南院做那边银行的工作去了。可他这一走,我怎么办哪?这个项目我不就没戏了吗?我辛辛苦苦搞了这么久,不就成了给他人作嫁衣裳吗?所以他叫我一起走我没听他的,我要留下来再做做方丽华的工作……”
我问他方丽华和汪德才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汪德才说他们以前在一个单位呆过,文革期间有点小小的隔阂……”
“汪德才以前也是六间房机械厂的?”
“是呀,那时候他叫汪文革,文革结束以后才又把名字改回来。我看他们这点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文革期间哪个单位没闹过派性?现在谁还会去翻这些陈年老帐?唉——,为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就让我白辛苦一场,你说我冤不冤哪?所以我叫卓娅芳今天晚上去找方丽华了,看能不能挽回一下。我本来想叫你去,后来一想,不行——方丽华跟你分手的时候已经不理你了,还是卓娅芳去合适。卓娅芳跟她一直关系不错……”
卓娅芳来时已经过了11点,她一进门就对唐亚辉摇头:“我看贷款的事情你就死心了吧,方丽华说她和汪德才势不两立。”
唐亚辉怔了一下,说问题没这么严重吧,汪德才不是说他们只是一点小小的隔阂吗?卓娅芳不屑地一笑,说汪德才的话你也相信?还是听我从头告诉你吧。
据她说,那桩“小小的隔阂”是这样的:
方丽华一到六间房机械厂,就被汪文革缠上了。他仗着自己当时是厂革委会主任,天天把方丽华叫到办公室谈心,硬要和她交朋友。汪文革敢于如此狂妄,是因为学校在文革前很缺德地将方丽华“给父亲翻案”的问题装进了她的档案,而这份档案如今就在汪文革手里。他对方丽华说,她这个问题推一推就是敌我矛盾,拉一拉就是人民内部矛盾,怎么定性全凭他一句话。有一次汪文革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动脚,被方丽华狠狠打了一耳光。到了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他就把方丽华揪出来,关进学习班隔离反省。在学习班里他还继续来纠缠,说方丽华只要答应了他,马上可以放出来恢复工作。方丽华死也不肯,汪文革就三天两头开她的批斗会。方丽华完全绝望了。在那个偏僻的小厂,没有任何人能够替她说句话,她唯一能指望的人是一同分配来的赵军。但那时赵军父亲的“叛徒”结论还没推翻,赵军本人在厂里也抬不起头。最后方丽华选择了自杀。一天深夜,她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然而被人发现了,送进医院抢救过来。从医院出来后情况发生突变,赵军的父亲解放了,还出任了他们那个省的革委会副主任,于是赵军在一夜之间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变成了革命领导干部子弟,连汪文革都惹不起了。赵军找汪文革大闹了一场,汪文革只好把方丽华放出来。方丽华出来后就和赵军结了婚,也成了革命领导干部的亲属,她的所谓问题当然也就一风吹了。随后她和赵军双双调到省城,安排在银行系统工作,算是彻底脱离了苦海。
卓娅芳说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有种揪心的疼痛,喉咙里堵了一团东西似的,过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方丽华说起这些事是不是……是不是很难受?”
“这倒看不出来。”卓娅芳说,“方丽华今天晚上一直在笑。她说她早就报复回来了。文革结束后,汪德才被定为‘三种人’,关起来隔离审查,方丽华专门写了揭发材料,把他狠狠整了一把。后来汪德才被开除公职,从厂里灰溜溜地滚蛋了,方丽华说她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快意得很。”卓娅芳顿了一下,又说,“我觉得方丽华好像变化挺大的,和咱们这些人不大一样了……”
“那当然!人家现在春风得意,大权在握了嘛,和你们这些画图匠当然不一样。”唐亚辉说,“舒雁,你没看见她昨天晚上走进来那个样子,那真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哪,整个一女强人的样子……”
卓娅芳深深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今天我跟她说这笔贷款对神泉项目很重要,方丽华哈哈大笑,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汪德才来求她,又给了她一次报复的机会,这是她调到嘉平以后最开心的事情……”
“哦——,”唐亚辉突然一拍脑门,“我明白啦!”
“你明白什么了?”卓娅芳问他。
“汪德才曾经说过有个女人最看不起他,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现在我明白他说的是谁了——就是方丽华。”
卓娅芳呸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想想,怎么可能呢!”
“这倒不一定,那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