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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直望入他的眼睛,颔首,一字一顿地说:“然也。”
笑意消失在唇边,姬舆深深地凝视着我,眸光复杂,渐渐变得黯然。
我微微垂下眼睑,转过头去,望向满天的云彩不语。
“公女不必赠我。”过了好一会,只听姬舆的声音在旁边道。
我诧异地回头,只见他正看着我,面色无波:“舆既答应照看于悠,定不负所托,主人是谁,舆并不计较,还望公女收回方才之意。”
口气淡淡的,目光却是无改的坚定。
我望着他,迟疑片刻,微微点头:“如此。”
“呦……”小悠大概是玩累了,小跑着回来,将头探向地上的叶子。
姬舆俯首,抓起一把递给我。
我看着那只手,愣了愣,机械地接过,小悠自动自觉地伸过头来,继续舔食。
手心湿湿痒痒的,我偷眼看向姬舆,他没有抬眼,似乎在专心地挑拣嫩叶,神色不辨。
我抬手,抚摸着小悠温热的脑袋,心中却没了之前的雀跃,只余淡淡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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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寺人衿看着我的面容,惊讶不已:“君主可是做梦靥着了?”
我摇摇头,让她端来一盆凉水,束起头发,屏住气,将脸浸没到水中去。稍顷,我从水中抬头,用巾帕将水拭去,这才觉得清醒了些。
洗漱穿衣后,我在镜前坐下,寺人衿拿起梳子给我梳头。
铜镜中,女子眉目如画,却滞滞的,有些无神。我闭上眼睛,用手指按摩额角酸痛的穴位。
“君主,方才有家臣来说,大食已经备好,虎臣舆正在堂上等君主过去。”寺人衿道。
“虎臣舆”三个字落进耳朵里,心微微一窒,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行囊可收拾好了?”我问。
“小人收拾好了,大食后便可上路。”寺人衿边将发髻完成边道。
我点点头,在镜中端详片刻,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穿过中廊来到堂上,我一眼望见正站在堂前檐下的姬舆。他面向着堂外,一动不动,似乎在盯着天边看,晨光中,背影泛着淡淡的灰白。
我犹豫了一下,缓步走近,唤道:“虎臣。”
姬舆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我,面露讶色。目光凝住,顿了顿,微微颔首:“公女。”
单薄的天光从浅浅的晨雾中映下,我看到他眼圈上些许的青黑。
他也没睡好吗?
望着他,想起昨天的事,一阵尴尬,微微垂下视线。
安静了一会,姬舆开口道:“我等今日还需赶路,先用膳吧。”
“嗯。”我点头。
姬舆转身,朝堂上走去,我跟在后面,在席上坐下。家臣呈上肉糜粥食,两人没有再说话,堂上只余细微的进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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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到,朝阳初升,天气晴好,雪白的云像鱼鳞般铺满瓦蓝的天空。我和姬舆一行人整好行装,准备出发。
“小悠,我要回去了,将来得了空闲再来看你。”我抚着小悠的头,轻声道别。
小悠不知道听懂没有,眼睛朝我眨了眨,却转向姬舆,“呦呦”地朝他走去,用嘴蹭他,缠着不放,好像知道他要走一样。
姬舆看着小悠,神色微微舒开,用手拍拍它的脑袋,转身上马。
我坐到车上,御人赶着车,离开了宅院。邑宰和家臣簇拥着我们出了邑门,送到桑林边上,挥袖拜别。
小悠却一直地跟在姬舆的马后,半步不离,似乎想随着他离开。
眼看着越走越远,邑外的桑林已经化作远方一抹青绿,姬舆勒住缰绳,下马走向小悠,拍拍它的脊背,道:“回去吧。”说着,将它的身子往回带了带。
小悠探回头望着他,似是不舍,脚步踟蹰。
姬舆抚了抚它,将手挥向来时的路,转身离开,回到马上。
众人继续前行,小悠乖乖地留在原地没有跟来,却也没有往回走,驻足站在那里,一直望着我们。
看着地平线上渐渐变小的黑点,我心里酸酸的,丝丝怅然。望向姬舆,阳光下,他的身形愈发挺拔,稳稳地骑马走在前面,却不曾回头张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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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到小河边时,只见上面的桥已经修好了,行人车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过了桥之后,路过几道山梁,前方是起伏的原野,季春的风带着近夏的味道,从天际低低地吹来,一阵惬意。
车子沿着地势,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摇摇晃晃。我觉得有些犯困,靠回车内,闭上眼睛浅寐。
不知行了多久,忽然,我听到前头有人说话,接着,车子停了下来。
“何事?”我问。
御人在外面答道:“公女,晋侯自前方而来,正与虎臣舆相谈。”
分手
分手
我一惊:“晋侯?!”连忙撩开车帷。(读吧文学网首发 http://。du8du8。)
午时,日光灼灼,不远处,一人身着素色常服,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正是燮!他端坐马上,和姬舆说着话,神色似乎一如既往的淡定。
心微微一颤,他可是亲自找我来了?
怔忡间,燮的眼睛却朝这里望来。视线正正遇上,他愣了愣,随后看向姬舆,对他略一颔首,轻轻打马,朝我走来。
轻风拂过,带有些阳光的燥热,燮步步靠近,在驾车的马前停下。
他看着我,微有讶色,唇边却慢慢噙起一抹笑容,目色温和,一如既往的清俊。
我手上撩着一角帘子,定定地望着他。那笑意如同这原野上的三月柔风,轻轻地拂过心间,暖暖的,似已久违。
恍惚忆起,那时在雒水边,月下的他也是这般对我笑……鼻子微微发酸,心中的纠结悄然松开。
我朝他展颜莞尔,侍从环绕下,两人相视不语。
片刻,燮回首,对姬舆道:“正午炎热,我方才来时,见前方不远有杏林草庐,可往歇息,不知虎臣意下如何?”
姬舆看着他,面无表情,颔首道:“便如国君所愿。”
燮淡然一笑,打马走到前面。
姬舆停了一会,也回过身,命令车驾侍从继续前行。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背挺得直直的,高高地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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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继续走了不久,道旁果然出现了一处杏林,车马在路边停住,从人们候在原地,我下车,随着燮和姬舆往林中的小庐走去。
杏林间,鸟语阵阵。暮春时节,枝头上杏花开的仍盛,却已近尾声,地上落了粉白的一片。
窄窄的小道上,燮在前面,姬舆在后面,我在中间,缓缓步行。三人皆是默默的,没有人出声,只有头顶一片高高低低的鸟鸣。
“姮当心。”正走着,燮声音忽而响起。
我缓住脚步,只见前头,一棵树长得歪歪的,枝条横出了小道上。
燮停下,抬起手臂将那些枝条格起,让我过去。
我望着他,心中微微一暖,沿着那空当上前。不想,刚经过他身边,突然手上一紧,燮顺带地拉起我的手,转身放下了树枝。
“哗”的一声,花瓣纷纷颤落。
我惊讶地看燮,他却直直地望着前面,目不斜视,牵着我继续往前走。
回头望去,姬舆正拨起树枝,眼波扫向我和燮的手,脸微微绷起。
我窘然,轻轻挣了挣,燮的手却握得稳稳的,纹丝不动。
不远处就是草庐,燮止住脚步,回头对姬舆淡然一笑,道:“我与姮有事相商,烦虎臣在庐中等待片刻。”
姬舆没有答话,却看向我,瞳光黝深。
我抬头望着燮,他面色温和,眼底却是无比的认真。心下怅然暗叹,到底还是来了……我转向姬舆,抱歉地颔首:“虎臣稍候。”
姬舆目光微冷,略一点头,没再搭理我们,径自朝草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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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在林间蜿蜒,燮拉着我的手,缓步走入一侧林中。
他的手暖烘烘的,将我手心闷出了些许汗气,有些黏腻,却仍不放开,静静地行走,沉默不语。
这杏林中的树木长得不高,却枝繁叶茂,转过几个小弯,方才的草庐已不见踪影。走了不久,林子渐渐密了起来,近夏时节,地上野草茂盛,脚下的小路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一片深草之中。
燮在一小片空地中停下来,看向我,轻轻放开手,温声道:“我今晨回到辟雍,却寻你不见,杼说你去了颉未归。”
手背摸着热热的,仍留有方才的余温。我望着他,道:“颉伯小君乃姮长姊,几日前来请,邀我往颉相见。”
燮含着浅笑,抬手将我肩上的一片落英拾去,道:“春夏之际,往颉道路一向多山洪,我放心不下,便来接你。派人骑快马先行往路上旅馆打探,全不见你,却听馆人说昨日有一女子,相貌年纪皆与你相仿,随侍之人也无差异,被虎臣舆带走了。”
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解释道:“昨日清晨,姮本已出发回辟雍,途中却遇山洪冲毁路桥,不得已,回程到旅馆投宿,竟已住满。虎臣舆乃我兄长挚友,当时同为断桥所困,见我无处可去,便邀我往封邑中留宿。”
燮笑了笑,深深地注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近前处的一枝杏花,阳光透过疏疏的叶子洒下,花瓣带着淡淡的粉红,格外柔美。
正看着,一只手伸过去,将它折下。
“姮可喜爱杏花?”燮看着我,道:“晋国每逢春季,满山遍野都是杏花盛开,比这绚烂百倍。”说着,将手中的杏花递给我。
我接过,看着它,沉默不语。
燮上前,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胸膛宽厚,温暖如故。
“姮,”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低低地叹道:“你将来嫁与我,既是我心上之人又是正室,纵使与他人同处,又何患之有?你到底在疑虑什么?”
燮的话字字沉入心湖,我的头埋在他胸前,想抬起,却丧失了力气般艰难无比。
多日来思绪的苦痛在心中一股脑地冲起,化作阵阵哽咽,泪水不可抑制地奔涌而出,濡湿了他的衣领。
燮的双臂微微收紧,手温柔地抚着我头发,双唇轻吻我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姮,莫再气恼,燮在此立誓,天下女子,独爱你一人,可好?与我成婚后,全凭你意愿,珠玉荣华,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媵侍妾妇,你不欢喜谁我便不理谁,可好?我二人从此携手,一生不离,春来到山野中看杏花,秋来到晋水旁观日落,赏尽世间美景,可好?”
声声低语,和着有力的心跳,在胸腔中阵阵回荡,传入心间。
可好?
手微一用力,我离开燮的怀抱,抬起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