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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今儿个赢不少，我们科新来那小年轻，整个一冤大头……”
“起来！”
侯启玲往边上挪挪屁股接着说：“还不怎么会打呢，就敢跟我们玩这么大的，二五十（元）开的，输不了四位数，也得输他个好几百的……噌！你干嘛呀？”
“你压着报纸了。”万子杰没好气的把报纸抻过来翻看。侯启玲也失了和他说话的兴致，站起身问侯婷吃过饭没有，侯婷点头，又听姑姑说：“婷儿，这周末别回家了，我带你和万旭上商场买衣服去。”
“不用了吧……我们平时都穿校服……”
“在学校穿校服，在家也穿啊？……”
“姑……”侯婷怯怯的低头不敢看姑姑的眼睛。自从上学有校服穿后，楚文就很少给侯婷买衣服了，偶尔过年的时候想起来，才会买一身，侯婷衣柜里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漂亮连衣裙，有苗苗给的两条，其余都是姑姑买的。
侯启玲转脸问万子杰：“喂，周末你去不去？”
“我不说了么，周六我出差！”
“那你要买什么吗？”
“我缺什么你不知道，还当人媳妇那！”
“你他妈要干什么呀，吃呛药啦？好好跟你说话呢，嚷什么呀！谁他妈又惹着你了回来拿我撒气！”
他们的争吵都是这么开始的么？侯婷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倒水，趁背对着侯启玲的时候，用眼睛怒视着万子杰，此时她觉得这个人在成心的无理取闹。万子杰也很不友善的看过来。想起身后的姑姑，侯婷对着他的眼圈微微发红，眉头越皱越紧……
“姑，您先喝口水吧……”侯婷转过身，万旭从房里走出来，“侯婷！进来讲道题！你理他们俩干嘛，让他们吵去，不吵他们闲的事儿干！”
侯婷跟着万旭进房，电脑里正放着一部电影，万旭坐下带上耳机继续看，侯婷看到桌上有万旭小测验的化学试卷，就拿起笔来改他的错题。外边的两个人又吵了两句，然后就没声了。眼睛浏览着卷子的题目，脑中却放映着刚刚的片段：
自己跪在沙发扶手处捧着烟灰缸；
姑父把自己压在墙上；
姑姑说周六要带她去买衣服——
想着想着，一滴泪竟不经意间落在试卷上，晕开她刚刚留下的钢笔水字迹。有些事见不到，就总觉得事不关己，一旦发生在眼前，身临其境的感触会很清晰，一直否认和忽略的问题，原来是这么的责无旁贷。侯婷慢慢觉得，在这个家，在姑姑的眼下，在万旭面前，自己已经无处遁形了……
孤单有害
期末那段日子，过得很快。被人们称作清苦的高中时代，侯婷只刚刚走完了六分之一。半年的时光，半年的成长，对这个时期的少男少女来说，心里和生理上的变化，不可小视。譬如安然，一个害羞，内向甚至有些自闭的女孩，现在和男同学说话也不来封建避嫌那一套了，有时心情好了，还会和别人开开玩笑；譬如苗苗，一个开朗、热辣、满嘴脏话的长跑少女，也开始谈上纯情恋爱了，再譬如，万旭，这么粗糙的一个男孩，却让他发现了一个可大可小的秘密……
那天考试结束，万旭提早回来，去他家的客房，也就是侯婷住的那间房里，拿侯婷mp3上的耳线，人没在，他满屋子到处翻找，最后，在一个抽屉很隐蔽的地方，看到了半根没有抽完的香烟……
侯婷回来，万旭关上门质问她，看着那半根烟，侯婷脑中迅速转动着编造谎言的神经，正想着要诬赖给苗苗还是她那个“吉普”男友，却听万旭说这么一句：“这牌子凉烟口感真TM糟糕，也只有我爸那人才抽这玩意……”侯婷呆若木鸡，手里的书本滑落在书桌上，“啪——”。
“喂！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会抽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啊啊~，哦，会，我是偷……偷姑父的烟抽了，抽了两口……”承认抽烟总比承认别的好。
“操！我说什么来着！你丫就不是一好鸟！我TM火眼晶晶齐天大圣转世，妈的没人信老子！全家人都他妈被你那纯洁的外表给骗得一愣一愣的，乖女儿乖孙女儿乖侄女儿的，哼，你就装吧！啊！往后还接着装！”
侯婷没有在意他的话，倒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垃圾桶看，万旭刚刚随手把那半只烟丢了进去。
出去之前，见她还愣着，万旭又回头补充说：“放心吧，吸烟女，爷不是那种爱告密的主儿……对了，烟都会抽酒也会喝吧，黄片看不看，我那儿有，要不有空一起？哈哈哈哈……”
见人走了之后，侯婷立刻蹲下身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半只烟来，这是上次他没抽完搁在茶几沿儿上的，过滤嘴上还留有轻微的牙印。
考完试的当天晚上，侯婷就搬回自己家住了。其实她行李不多，侯启玲还是坚持送她。楚文炒了七八个菜，招待姑姑一家三口。那天那顿饭，还没吃到一半，万子杰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姑姑抱怨了整个晚上，最后，和万旭打车回家了。
他们走后，侯婷回自己房里收拾东西。楚文进来在她床边坐下，问这些日子在姑姑家住着怎么样，侯婷停下手沉默片刻，说：“妈，下学期，我想住宿。”
“我说也是，跟你姑家住着怎么也不方便。”
侯婷淡淡的跟母亲聊着，一边把包里的衣服用衣架撑起，一件一件，挂进衣橱。楚文盯着一件雪白色的外罩看，侯婷告诉她这是姑姑给买的。楚文点点头，然后问她多少钱。“六百多。”“……还是你姑有钱。”
关灯躺在床上，侯婷觉得轻松很多，怎么也是自己的床舒服，别人家的床，总归是别人的。
房里的窗帘没有拉好，玻璃上结着一层霜，月色看得很朦胧。现在已经一点半了，侯婷还是不想睡，她下床把窗帘拉好，扭开台灯，坐在桌子前。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她把化妆包翻出来，心血来潮似的，开始照着镜子捣鼓自己的脸。打粉底，夹睫毛，涂眼影，画眼线……这张略带稚嫩的脸，抹上胭脂水粉后，多了一分成熟和妩媚。
最后，她在嘴上涂了一层淡紫色唇彩，涂完后又觉得太厚，抽出纸巾在嘴上来回蹭了两下，又拿起唇彩重涂一遍，上唇和下唇抿成一条线，侯婷还是觉得没画好，于是，来来回回，擦涂了好几遍，唇肉被她折腾的有些肿胀，像是，刚刚被亲过一样。
侯婷和镜子里的自己对看，看着看着，眼眶开始发酸……
年前头几天，苗苗打电话叫侯婷出来。
他们约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侯婷在桌前坐下，好奇的瞅着对面一对男女。苗苗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彬彬有礼的主动开口：“侯婷你好，我叫李伟。”
“嗯你好。”侯婷抬眼上下打量，又对着苗苗诡笑，苗苗瞧着她那眼神，也少见的拘谨起来。盯着那张泛红的脸，侯婷暗自惆怅，日子过得真快，分开都半年了，苗苗变了好多，比以前温暖漂亮更像女孩子了。桌子底下李伟握着苗苗的手，侯婷回忆起当初她们一起打闹在课桌底下动手动脚的场景，那时候，两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着荤笑话，现在，恐怕不行了。苗苗告诉侯婷，李伟在学校和她是一个训练队的，长她两岁，今年上高三马上要毕业了。
侯婷看得出来，李伟对苗苗很体贴，帮着夹菜倒饮料，就连苗苗碗里的葱花都一个一个的拣到自己碗里来。侯婷火了，用筷子敲得盘子当当响：“喂喂喂！不用这么恩爱吧何苗苗！”
“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呗！”
接下来饭桌上，李伟慢慢变的健谈起来，时不时还讲个冷笑话出来，苗苗跟着赔笑，侯婷则不再多言。
趁李伟低头结账时，苗苗用眼神询问侯婷，让她给做个评论，侯婷用余光回应她：貌似你们不太配。
……
“我俩不配你和他配呀！”
“我不那意思，那小子这么儒弱，怕拿不住你。”
“姐姐我就好那口的，怎么着？……我看你丫是嫉妒了！……喂，喂？……侯婷，你在哪儿呢？”
“回家路上，电话快没电了，我挂了啊。”
天色渐晚，侯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不想回家，又不知去哪儿。迎面，一对对情侣，相互拥搂着与自己擦肩而过。冬日的晚风，阴冷的吹过，天凉手都有些颤抖，哈出一口气来，似乎就能遮住眼前的视线。街边的大排档这个时候，纷纷倾巢出动，考羊肉串的，炸臭豆腐的，卖米线的……街景被这些东西弄得云雾缭绕，处处都让人觉得分外迷茫。
随着一双双情侣的脚印，不知不觉，竟走到电影院门口。侯婷直直立住，对着门口电影介绍的大牌子，无神端望。她琢磨着，谈恋爱是什么滋味呢？吃饭，逛街，看电影……这些有意思吗？
“侯婷？！这么巧，你也来看电影？”打断侯婷思路的是宋波，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侯婷望望他俩，含糊的回着：“嗯，啊，这么巧，你们也来看。”
“在这儿站着干嘛呢，等人？”
“……啊嗯。”
宋波眼皮搭一下，忽又说：“哦，忘介绍了，这是我同学小枝。小枝，这是侯婷，三班的，原来我俩一个初中的。”小枝长得很乖巧，也可爱，很文静的对侯婷笑笑。各自打完招呼，宋波领着小枝转身进场：“那我们先进去啦？……你跟这儿站着不冷吗？”
“哦不冷不冷，你们赶紧进去吧，要开演了。”宋波点头，转过去的那个背影，突然让侯婷想起，这个男孩，好像以前也有说过，要带自己来看电影的……
“姑娘……姑娘……”
“……嗯啊？……”
一个票贩子靠过来说：“姑娘，还没买票呢吧，我这儿有两张，连坐的，一共八十……”
“我要一张呢？”
“……那，那一张就卖五十了……”
侯婷推开票贩子，无力走开。手机响了，是妈妈。楚文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侯婷鼓起些精神，告诉楚文在苗苗家吃晚饭，要晚点回。说完就匆匆挂断，此时，她不想听到妈妈的唠叨和谴责。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天儿真是冷啊！路面上有的地儿已经结冰了，看这迹象，过两天还得下场鹅毛大雪。边走边想，想着想着，就成真了：
雪片在眼前，在天地间漫天飞舞；
雪地里泊着一辆抢眼的轿车；
车门旁靠着一个人影，看不清长相，辨不出男女。不，不是一个人，是三个……
大年三十
年三十晚上，照老规矩，两家人聚在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看春晚，包饺子，放鞭炮……人人都有事干，侯婷当然也闲不下来，今儿一晚上，她一直跟着楚文在厨房里忙活，直到菜都备得差不多了，楚文才说：“去屋里看电视去吧，这儿不用你了。”
“诶。”侯婷把手洗干净，偏头从玻璃窗往屋里看，他们正看电视呢。她摘下围裙，杵在厨房与大屋的拐角处，立着。屋里笑声不断，尤其是姑姑的声音分外明朗，很亮很尖，像一波波起伏的巨浪，袭进侯婷的心坎。
楚文从厨房出来，见侯婷呆站在哪儿，拍打她的肩膀，这一下，差点把侯婷的魂儿吓出窍来。
“嘛呢不进去？”
“……哦，妈，嗯……我，我想起来奶奶家好像醋没多少了，我出去买瓶醋。”
“嗯，行，有零钱吗？”
“有。”
出去就得从大屋穿过，侯婷躲在楚文的一侧，紧跟着，一步一步，挪到大屋，以为没人注意她，刚要飞奔出门，却被侯启玲叫住了：“小婷，忙完了吧，过来看晚会来。嫂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