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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堂主人”脸色发红,再次嘶着声音说了声好,气急败坏地离开。曲羽见事情已不可挽回,自己不可能再在策划部呆下去。为安全起见,他首先将两次策划活动获得的收入清点一下,还有十二万。他很想全部提走,一溜了之,又感到此作法太自私,于的打算提走四万。大厦将倾,职员们充满着戒备、饥渴的神情关注着他。于是,他干脆让胡福生把余下的八万取出,人人一份,职员们这才皆大欢喜。果然,他把事情处理完的当天下午,“破堂主人”就派人来查封帐目和帐号,可惜迟了一步,连帐目也被职员们自行销毁了。
他暂时成了无职游民,不过有数万元在身边,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仍然时时都在感到羞愧,羞愧于与云婕幼稚的爱情让他脸面丢尽,其实,由于他守口如瓶,策划部的人并不了解事情真象,蒋小枫也不了解,他向他打听过两次,他都以与云婕品性不合为由搪塞过去。他在用一切办法拒绝关于云婕的消息传入自己的耳中,心里却无时地,如饥似渴地想知道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他不止一次自掌其面,命令自己从她影子构成的汪洋大海中跳出来。
云婕个人的消息基本上没有了,但有关她化妆品总汇的消息却一夜之间在媒体上泛滥开来。电视、报纸都在报道梦云化妆品总汇分别与中宁酒厂和云芝啤酒联办茶艺表演的事,中宁不少人都知道了。记者们为造声势而搞的三个企业的相关报道,虚虚实实,但都不容置疑地抬升了梦云化妆品总汇的名声,两个酒厂反倒成了它的配角似的。蒋小枫问曲羽:“你去观看茶道表演吗?我可以为你弄一张好位置的票。”
“不去,我反感。”
蒋小枫不明白他反感的是云婕本人还是这种茶道表演,但他理解成了前者,为照顾曲羽的情绪,他再没有出口相邀。
他接到了曲商的电话,让他立即去人民医院,他急急忙忙地赶过去了。
曲商在他的病房里,正躺在床上打着吊针,脸色暗淡,曲羽心中一紧,问道:“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消化道溃疡有些反复,也许是昨天吃了不适合的东西。”曲商笑得很轻松。曲羽半信半疑,他望着倒挂的吊瓶,医生写在上面的龙飞凤舞的字他辨识不清,他问曲商:“你把诊断书给我看看?”
“这种病,有什么诊断书?”曲商不屑一谈地把头扭向一边,接着说:“找你来,一方面是告诉你,前次你的血液检查结果,总的看来,没什么,甲胎蛋白定量值小于25;乙肝表面抗原及五项指标均为阴性;ESR降率也正常,A与G之比在许可范围内。噢,化验单在抽屉里,自己看吧。AST也没问题,血糖值也正常。”兄长的口吻如同专业医生,曲羽心不在焉地取过化验单,上面满是字母符号,他不懂也不想了解,随手指指两个符号问:“TT3、TT4是什么?”
“噢,TT3、TT4分别是甲状腺胺酸和总甲状腺素。我看过,都没有问题。你只是血小板略为偏低,也没啥。原本让你来做CT,医院里做CT最好的欧医生最近病了,过些日子再说吧。”
“我不用做。”
“这是什么话,以后你必须时时关注自己的健康,我真羡慕你的身体。”
“你的病大致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康复?”从来没认真关注过病的曲羽开始对兄长的病有些疑惑了。
“慢性病,得慢慢治,大约还需要两个月。”
“嫂子她知道吗?”
“我没告诉她。”
“你的那位情人呢?”
“她,噢,这两日就是她照顾我的,在你来之前二十分钟,她刚离去,柜台上的水果就是她带来的。”曲商说。
床柜上、柜里都搁着不少人送来的慰问品,他替曲商剥了个桔子,曲商摆摆手,放在一边。他望着曲羽,好一阵说:“你耳根上有颗红痣,你知道吗?”
“知道,生与俱来的。”
“不,我是说,某些痣,容易癌变,你应该注意其变化。不过也许没关系,我小的时候,曾见祖父的耳根上就有这么一颗,父亲也有,不过不明显。我也曾有,很小,上半年我在医院里把它取掉了。”
曲商又说到中宁酒厂的茶道表演,他问曲羽:“准备去吗?我可以给你找一张位置较好的票。”
“我不去。”
曲商望着他,问:“你还没有从云婕的泥潭中走出来?”
“我已经完全和她分手了。”
曲商沉吟片刻,说:“干净利落分手也好——只是初恋的滋味很难忘怀,不管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是吗?”
“…… ”
“的确,比如我的初恋,当初在校园里。平时我总是回忆起甚至梦见和她在学校一块唱校园歌曲的情景,如《外婆的澎湖湾》、还有《太阳岛上》、还有《幸福不是毛毛雨》、《兰花草》、《鼓浪屿之歌》等,真令人留恋,哎!”
曲羽从来没兄长说起过他的初恋,好奇地问道:“你的初恋情人是谁?”
曲商沉吟着没有回答,曲羽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冒昧去了解兄长的私事,于是没再询问,但曲商所说到的歌曲引起了他童年的回忆,说道:“这些歌至少是十五年以前的吧?我还记得你当时都教我唱过呢!那时我还很小,大约不到十岁。”
“对,对,这些歌,我都教过你噢。提到这些歌,有时也让我想起当初带着你一边唱,一边去田埂上割牛草、或到树林里捞柴的情形。”
兄弟二人闲聊了一阵,曲羽终究不放心,又问:“你还要在医院里呆多久?”
“谁愿意老呆在医院里?我还等着回去筹划搞公司的事。”曲商说。接着他告诉曲羽,说他大约积累了七十万资金,他已初步考虑,准备日后在中宁办一家专门销售名酒的公司。他说:“我已考察过,中宁至今没有一家这样的企业,你脑子比我活,咱们齐心协力把它办起来,再把全家一块接来,在中宁安居。”
曲羽吃惊地望着他:“你哪来七十万资金。”
“这个,靠工资当然是积累不起来的,但我曾主管过几年销售,有积累也属正常。几位有背景的同僚都在籍中宁酒厂即将正寝之机中饱私囊,相对于他们而言,我的这点还不算来路不正。”兄长说着,示意曲羽把门掩上。
“总有部分是,对吗?”曲羽一边起身掩门,一边问。
兄长不隐讳地说:“七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是啊,想当年,咱们在农村老家,一日在餐只有红薯充饥的日子,生产队的帐上,我们家老是欠款户,其实没欠多少,就百把元而已,却每年把家里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每每想到存款的时候,我就不免想到这些,上个月我给家里汇去了五百元,一路上还老想着当年分们挣工分、每天傍晚结草鞋卖的情景。我没有浪费过钱,总在用心积累,不轻易开支,但愿今年内,能达到一百万。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有这些存款的人,你嫂子我也没告诉她,也不可能告诉她。”
曲羽还是为兄长说的款项的事疑虑重重,他问:“你情人每月要消耗你多少?”
“别人的婚外情,都是高价换来的,但我的不是,她不用花我的钱,她有钱用,她是真心和我好的。”
“真心和你好的?”
“正是。不妨告诉你吧,李欣,也就是刚才我向你提到的,我的初恋情人。”曲商没再想对曲羽隐瞒,接着说道:“以前在高中时,我和她是同桌。就因为是同桌,我们产生了恋情,虽然时间很短暂。后来她因转学到城里,咱们才不得不开的,此事已过了多年。还有,当初我来城里招考,就是她给我消息,并找人帮我的忙的,此事我从没对你和家里说起过。”
曲羽沉默良久,没再问他和李欣的详情,说道:“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款项的事,就感到担心,酒厂已经坍塌,你还有这么多,会不会有一天,天降不测之灾?”
曲商点上支烟,叹声气说:“曲羽,你并不了解啊,世上的某些东西,根本不是你用一个‘要’还是‘不要’能够解决清楚的。就说中宁酒厂吧,当初我一进入领导层,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利益争斗的漩涡中,酒厂的正副六个经理分成两派,经济互相抓住对方的辫子,谁也不敢轻易动弹。在职工们面前,他们个个亲如兄弟,都是优秀干部,优秀党员、表率、模范。我呢,只能随机应变,时时小心,力争不得罪任何一派。知道吗,我以前任销售经理这个肥缺,就是他们两派笑眯眯地互相争斗,各不相让,才让我这个从农村来的乡下人白拣便宜的。这一职,每一年有七八万的隐性合理收入,或谓并非不合理收入。就拿这次出国吧,酒厂几十年来争得的一个名额,我完全是不争而人莫能与我争的。就这两件事上,我愿意这样理解:他们都是有恩于我的。总之,进入酒厂领导层以来,我总是慎言慎行,如履薄冰。我也清楚他们每人的问题,现在副总中除我而外,最廉洁的恐怕也上百万了吧,他们有的销售不入帐,有的靠虚假报销,有的干脆借款长达十年不还,不了了之,有的直接索贿受贿。当然,如今有的问题,我也存在,并且他们也清楚。如果我一身清白,一身正气,也无法在他们中立足。总之,大家心照不宣,互相明白,把握好度,这就叫共同维护集体形象吧……这些事情,其实很浅显……”
“难道数千员工,就无人知晓一二?我希望你拥有一百万财富,但更希望它的来路是大致合理的,不犯众怒的,并且与腐败无关。”
“腐败?什么是腐败?你反感吗?也许三五十年后,我们会感谢腐败,因为它正在帮助我们的民族完成从苍白无力的公有化到生机勃勃的私有化的转变。知道吗?在过去的大锅饭的规范下,大家的财富水平相差无几,如今民族要振兴,大局要求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打破原有的平衡。哪部分人该先富起来?我想除了少数有某种技艺的人、靠祖积聪明经商的人而外,这“一部分人”的中坚力量只能是手有权力的人。只有他们才具备条件,通过腐败肩负起历史使命。所以,腐败是必要的。当然,某些没把握住机遇的或没能力的,社会地位低下的,在生活中老感到压抑的人总有股仇富心理,他们常想看权势人物倒霉,一听说某干部受到查处,就高兴得眉飞色舞;一听说某官员被拉下,他们无名的忿懑就会减轻,心情舒畅。因此,偶尔搞几个走得太快的、太诧眼的腐败人员来满足一下他们恶俗的心理,平抑平抑大众情绪,才能保证由公到私顺利进行。为安慰一群庸人,打打个把出头鸟,还是应该的。所以腐败我理解,反腐败我也理解。我的资金不多,且基本是合法的,即使某天有人来查,查到的第一、第二、第三直至第九,怕也轮不到我。”曲商不无感慨地说。
曲羽默然,他感到莫名的困惑:若贺昌有些论,是情理之中,居然曲商也有此论!他勉强点点头,为曲商的精明感到佩服,他愿意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且他的款项来历是大致合理的。他仍不无担心地说:“我认为你应该尽快跳出泥潭,想想我们当年的贫困,你应该知道是慎重决定该怎么办的时候了。”
曲商望着弟弟,点点说:“我也清楚,有的人,经济上的事一旦入道,就象斜面上的珠子,定不住的,但我是不会的。”
“如果你能就此反省,你也甚幸,家也甚幸。”曲羽仍然担心地说。
曲商叹一声气,望着窗外遥远的天空,幽幽地说:“现在,我总感到人生短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