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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要交学费,这样多好。咱们不是都通过电视剧,向全人类通报了咱们的职业和身份嘛。已经是这样啦。”
“很好。孩子,我很受教育。不错,这是积德哩。”
只是,董耀宗这一阵再也没推荐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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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瑞还在阅读,读美术方面的书籍。
林光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叫《印象画派史》。教授希望他能安心当好模特。大师们当年吃不上面包,模特却有工资挣,还有人赠烟。只是模特当得再好,也不能流芳百世。保瑞看到林光的虚伪,以至连这些书也不想读了。那天,保瑞把从教授那里听来的东西,给乔琳琳信口卖弄了一遍。
现在,他才认真端起《印象画派史》来读。
这本书不难懂,里面的很多名词,使他空荡荡的大脑充实起来。他相信下一次跟她交谈,就再也不会那么莽撞。有时,他会在高涨的情绪中,把自己想象成艺术圈里的一员,尽管根本看不上他们的艺术。一切都是出自对她的迷恋。只有艺术,才能成为与她联系的桥梁。她只为艺术活着,是精神有些异常的人。
罗丹的造型,也很使他惊奇。
保瑞时而瞅瞅图片,时而照照镜子。在罗丹的雕塑面前,自己的身材和肌肉均显得多么平谈。然而,他很快就看出大师的可笑。“这太夸张了,太不……世俗化了。怪不得这种风格早就遭到了冷落。就是罗丹塑造的肌肉,于乔琳琳眼里,未必就是强健和美妙的吧?”他便看清,这个女人对他的愚弄。只是她的小计谋在此时他的眼里,反而有了一种可爱。“哦,不,”他马上又否定道,“她是如此恶毒。”他重新保持了对她的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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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碧玉为了使保瑞脱离冒险的幻想,终于答应他的请求,给他联系了一些小生意,比如把他介绍给某国营商场的负责人,使他从此能顺利得到这里的所有废纸箱。原先这里的废纸箱,都由各组随意送人了。从此,商场有了一笔固定的小收入。商场的负责人开玩笑说,年底总结要加上一条。
保瑞把纸箱上的脏东西全部清除掉,把水果汁,蔬菜或水果腐烂的痕迹,霉斑,人的脚印,人的粪便——他不知道,人的粪便为什么会跑到这上面——全部擦去,然后整齐地绑结起来。
起初,废品收购站的人还总是把他送来的东西打开,一个一个进行检查。几次之后,他们就不再这么做。凡是他拿来的,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收什么样子。后来,他们模仿他的样子,把一个一个废纸箱子如此绑结起来。
每当保瑞来交货,其他送东西来的人,都会自动给他腾出一块地方。他们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尊敬。
江碧玉还不断把学院外面准备装修的人家介绍给保瑞,于是他就以低价得到一些淘汰的旧家具,它们暂时都放在外面某个汽车房里。他把这些东西仔细擦过,把那些油垢,酱油醋痕迹,化妆品痕迹,香皂痕迹,头油痕迹,人体分泌物,甚至还有鼻涕和痰的痕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痕迹——通通擦去。把该修理的地方修理好,决不因为旧就显得破烂,甚至一些地方再补上漆,然后转卖给倒卖旧家具的人。他总能把这些家具的长处讲出来,比如不含苯、甲醛,是纯木的,部件之间是通过橛榫和卯眼扣接起来,而不是钉子钉住的,通身没用一根钉子,再用五十年也不会坏,不象时下的东西,用三年就垮掉。
“要是不照我的价收,我只好自己送到目的地。”
“好吧,好吧,我们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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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阅读。他借了几本《家具设计》和《房间布置》。这些东西,才是最贴近乔琳琳目前生活的。能够对这些东西发表看法,才是进入她生活的捷径。他便抓紧阅读。只是读着读着,便会打瞌睡。他便发现,自己实在是可笑。
他这样折腾了几天,虽然没什么大的收获,却更能理解这座城市了,胆子和信心也就更壮了。时下不论是经济界人士,还是政界人士,都喜欢谈论包装。他对这个词的理解,也开始进入理性层次。从准备进城的一天起,他就在着手包装自己。进入这所大学,他对自己的包装进入更深的层次。只是这一切,还远远不能被看成是进入了刻意追求的理性层次。
当他的信念终于从我只能虚伪,过渡到我必须包装,换句话说,当他的许多观念终于从沉重的道德范畴,过渡到轻松的技术范畴,他那巨大的心里压力减轻了。他想,许多人一定也跟他一样,经历了从道德到技术的解放过程。这时他才看到,自己在这所学院眼里的许多粗野之举,一直是缺少思想内涵的。不过从今以后,他的一切言行必将更具实用性。
因为读了几本美术史料,和其它一些美术书籍,加上记忆力很好,对许多名词就象对自己的名字一样记得牢固,他便更加认为,自己也是艺术圈子里的一员了。经常,他躺在床上,编制种种对话的场面,把各种词汇用进去。一些精彩的片断,使他得意不已。这一切当然还远远不够,他时常会这么警告自己。
他在寻找一切接近她的机会。
第46章 保瑞躺进了急诊室
几个站大脚的农民小伙子,果然不断联系保瑞去干活。这一天,保瑞背着东西,直起腰,突然昏过去,后脑勺磕在地上。几个人吓慌了,要送保瑞去医院,可都没有钱,主家也说没钱。两个站大脚的先把保瑞往一家医院背,另一个人赶到学院,打听哪个部门管清洁工。终于找到刘雄。刘雄一听,拿上科里的钱,就跟小伙子去了医院。在门诊大厅,刘雄见两个农民小伙子正焦急地站在那里,旁边的椅子上躺着病人。
“先去急诊室看病呀。”刘雄喊道。
“没有钱。”一个小伙子说。
“笨蛋,人都要完了——快跟上我。”刘雄说。
刘雄办手续的时候,保瑞躺进了急诊室。
刘雄抽空跟几个小伙子交谈。原来,侯保瑞真的老跑出去干活,上次一个人背冰箱,把冰箱摔坏了,自己赔了一千块。为了钱,真不要命了。半小时后,听大夫讲,病人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血糖太低。一个小伙子问刘雄,这是什么意思?刘雄说,大概是营养不良。又过了一阵,听护士说,病人没事了。小伙子们进去安慰保瑞。一个小伙子说,拿上工钱,给你买些吃的送来。保瑞笑笑说,就别来了,今天就够麻烦你们啦。小伙子们接着去干活。刘雄也要回科里,临走给保瑞留了十元坐出租车的钱。
四个小时后,保瑞步行回到小白房子,躺下来。不久,几个农民小伙子就赶来了,手里提着很多吃的。
“今天的工钱,都给你买吃的了。”
“这怎么行?我要把钱还给你们。”
“咱们挣钱还不容易嘛,侯哥就别操心啦。”
“你轻一点坐,侯哥身体不好。”
“没关系,我已经好了。我只是这一阵没吃好。”
“所以给你买了好几瓶蜂蜜,还有红糖白糖。”
“以后你就不要干重活了,我们干重的。”
“轻的也不要干,你分钱就成了。”
“这怎么行?我不能再连累你们……”
知道几个人都还没吃饭,保瑞让他们馏上馍馍,又让他们取出腌菜。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狼吞虎咽起来。他们都觉得,这腌菜特别好吃。他们走的时候,保瑞给拿了好些。
保瑞从医院回来时,顺路买了点纯骨头,这会儿炖上了。送来的白糖红糖,够吃一阵。蜂蜜不打算吃,带给二哥,二哥经常拉不出屎。晚上,去刘雄家,还看病的钱,还拿了两枚好石。
“这是公家的钱,你钱紧就先不要还。”
“还是还上吧,别老让你为难。”
“你够让我为难了。”
“你打算怎么处罚我?”
“上次说过,再膻自离岗就辞退。”
“可你也说过,下次我犯了错,可以帮我弥补。”
“我说过吗?我没说过,没说过。”
“那我只能离开学院了……只是,我还想好好管管小树。”
“就你这身体?”
“我身体很好,主要是有一颗心,总想跟着你好好干。”
“在我的庇护下,再整天去站大脚?”
“绝对不再站大脚了。”
“你先回去,让我再好好想想。”
当天晚上,保瑞照样去扫地。第二天清晨,他在扫过的路上撒上水。水是他一桶一桶在大楼里提的。
他度日如年。他这才明白,那一百元罚得值。
“你先回去,让我再想想。”这一天,刘雄又说。
保瑞继续度日如年。他更明白了,那一百元罚得实在值。
“你还是卷铺盖走人吧。”又过一天,刘雄说。
“怎么会这样啊?”
“那这样吧,你先临时干着,当好临时工。”
“我本来就是临……哦,科长,谢谢你了。”
保瑞给刘雄作了个揖。
第47章 要敢于迎接更大的苦痛
董耀宗跑来,告诉保瑞,于院长的一个农村亲戚,要被安排到太平间里。董耀宗告诉人家,这一阵都是侯保瑞帮忙,可不管用。人家说,侯保瑞早就辞职了。医院可能知道了,这一阵洗尸体的收入很好,连寿衣店和花圈店都给提成。
“你说这事咋办?”董耀宗很着急。
保瑞也感意外。怎么有人看上这个活了,也就是农民。董耀宗想辞职不干了,事业搞得这么红火,全凭小侯操心。
“你得保住位子,我将来才有希望。”保瑞劝道。
“可也太气人啦。过去他们可看不上这地方。不行我去别的医院干,好多人都是冲我来的,连外面死的,都往这儿拉。”
“小伙子上班了吗?”
“今天过来一趟,看了看。”
保瑞又劝一阵。董耀宗不吭声,只是叹息。保瑞请董大伯去大门外吃了饭。董耀宗临走,保瑞还不放心,又劝。
回来,一点也不想动了,躺在床上。这个打击很大。他原以为,太平间会比大学更可靠。都怪自己辞职。可是,当时不那样也不行。谁知道模特和清洁工比洗尸体更难干。不过,自己能洗一辈子尸体吗?现在,是背水一战了,没什么再可指望的。他浑身一时又有了力量。他这就想去检查管区的卫生。
正准备出门,保卫科的人找来,让他马上去科里一趟。
原来,保瑞曾经住过七八天的那个小煤房的单位,最近连着被盗,他竟然也被排在怀疑对象上。那院子里有人见过他在酿皮摊洗碗,警察就顺着找到了这里。警察问了保瑞半个小时,让保瑞先回去,说随时还要找,最近别走远。
第二天,保卫科的人又把保瑞叫去,问他在外面还有什么经历。保瑞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说已经不在酿皮摊干了。
“总务科怎么给你一人一间屋子?”一个人问。
“那里吊死过人,很荒凉,周围卫生也总是很差,科里让我把那一带看管起来。其实,我还不想住呢。”
“你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事,赶紧汇报,算自首。”
“我没什么好想的。”保瑞有些激动。
“你钻人家屋子,确有其事。”
“那不是屋子,是破煤房。”
“我们会随时找你。你最近别走远。”
保瑞很激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他为当初的行为深深后悔,仿佛宁可冻死,也不应该躲进那个破煤房里。他把脑袋砸了一下。相对于身体,他的精神更不愿意被如此羞辱。
“我怎么能被他们询问,怎么能栽在这些精神上最低矮的人手里——我真的不如死掉的好——不过,我倒应该毫不在意。我是在为所有的亲人奋斗,我是高尚的。”
给他不小安慰的是,于院长的那位亲戚,在太平间里只待了三天,就再也不愿意干下去。
“又是咱们的天下啦。”董耀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