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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在工厂里,它被刻上了好的、经典的、能够打动人心的音乐,那么它就是幸运的,可以被抬高价钱小心翼翼的对待,运气好的甚至能被主人珍藏起来,免受磨损之苦。而另外一些,就被刻上了廉价的媚俗乐曲,放在货架上大量出售,在饱受折磨之后遭到无情丢弃。但是,对于它本身来说,是没有任何感觉而言的。我爱上它,是因为音乐之美,我抛弃它,是因为音乐之丑。但这些都与它无关,只是我在挑选,在购买,在抉择,在放弃。我与它无关,它与我也是无关。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的简单。
母亲在客厅叫我去帮她捏肩,于是我把这张小纸片折好放进铁盒中,暂时摆脱方莉,走向我那苦难深重的母亲。
投奔姨妈的母亲在那个市郊的小房子中一直是作为一家人怒气地发泄者而存在的。因为母亲的户口仍在家乡没有起过来,所以得不到本地政府发放的粮票。于是一家人本不多的口粮就又多了一个对它充满渴望的食客。姨妈一家人从上到下都以一种看不起母亲的高姿态出现,即使是在母亲已强过他们一家人的今天,这种高姿态还是没有消失。
年轻的母亲被叫去挖大渠,每每中午别人家的姑娘都有人来送饭可是我的母亲却从来没有。在这样饿了一个礼拜之后一个善良的姑娘边淑静拎着两个馒头走向了我那用埋头干活来掩饰饥饿与难过的母亲。
两个馒头真正做到了让我的母亲热泪盈眶,以至于在狼吞虎咽之中母亲的泪水已足够被当作饮用水来看待。那位年轻善良的甘肃姑娘微笑着帮母亲拍着脊背,她的善良让我的母亲在绝望之中生出了难有的希望。
两天之后母亲终于再也受不了姨妈一家人的冷嘲热讽哭着跑出了那个简陋的破旧房子,奔向了她唯一的朋友边淑静。然而到达淑静家里的时候,我的母亲瞬时哑口无言了。
那是一件比姨妈家还要破旧的屋子,里外是一个通间,连睡多一个人的可能性都是没有的。于是母亲有些绝望的熄灭了自己与淑静同住的希望。
然而当淑静得知母亲的状况之后顿时义愤填膺了,于是这个善良的姑娘把自己的一份工作让给了我可怜的母亲,让我的母亲得以进城给一个高官家里当保姆。当时的母亲只能以喜极而泣四个字来形容。那个踏上拖拉机难掩激动的母亲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位将军的家里,只有更加严厉的对待与更加粗鲁的训斥。
我的母亲来到将军家里的时候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于是那将军的小女儿,毫无掩饰的在第一时间就表示了她对于母亲的蔑视,在她嘲笑的目光之中,我那可怜的母亲,再一次展示了她对于命运的不知所措。
从此母亲开始她忍气吞声的保姆生涯。母亲告诉我说,你的妈妈,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难听话是没有受过的。
母亲的安静与勤劳最终让将军一家人刮目相看,最后在全家人将要调去北京的前夕,将军让母亲提出一个他可以帮助的要求,以此来表达对我母亲的感谢与尊重。
我的母亲再一次热泪盈眶,这是命运第二次赐予她虚幻的希望。于是她颤抖而羞怯的提出了自己卑微的愿望,就是能把自己的户口调过来用以分得粮票。
将军再一次被我母亲的善良与无所欲求所感动,于是他答应并附带了另一个要求,就是让母亲带着他们一家人回去她自己的家乡,去把她的户口调过来。
我的母亲,当时的感动,以至于在后来向我讲述的过程当中,都是热泪盈眶的。于是我的母亲带着显赫的将军夫妇回到了她贫困无比的家乡,那时的母亲被视为全村人的骄傲,一位将军,被母亲带回了家乡。这件事情是让身处贫困之中无法自拔的他们所无法想象的。
而我的姥姥,却只是怀疑的看着将军一家,深怕她最小的女儿受人欺负。直到将军讲明来意以及此次拜访的原因,是因为母亲的勤劳与本分,我那严厉的姥姥,才终于对身居高位的将军夫妇展露她苍老的笑颜。
当然结局就是将母亲的户口顺利起出,剩下的就只需要将军夫妇与母亲回到小城再由将军把户口送进市政府,就大功告成。只是命运就是如此不公,让他们全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或者是让全体将军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是文化大革命的爆发。
将军一家被告知立刻动身去北京,于是他们没有耽搁立刻带着母亲及母亲的户口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我那无知的母亲,还在为自己可以去首都而面红心跳,殊不知她的户口自此就要变得完全没有着落,与母亲一样漂泊无依了。
到达北京之后将军夫妇就再也没有团聚过。一个星期之后,户口由一个红卫兵交还到母亲的手上。当母亲战战兢兢的向她询问将军的近况时,她以无限的热情告诉了母亲这位走姿当权派自杀时的惨象。于是我的母亲,在命运面前,再一次让泪水展现了她那无可预知的不知所措。她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每一步都要走得如此艰辛,只是在那个唯物主义的年代,命运是不允许被信仰的。
母亲带着伤痛与麻木离开北京回到小城,那起出的户口使她成为一个黑户。母亲不想回到姨妈家,于是在城里的造纸厂找了一份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苦力活。我那无家可归的年轻母亲,晚上就只能睡在车间里,每每遇到或嘲笑或询问的目光,母亲就会卑微而沉默的低下头去。在那个时候,绝望已使她近乎麻木。
但是就是这份苦力活,也没有担待过我那可怜的母亲。在某一个趴在机器上昏睡的夜晚,母亲看到了两个车间女工在对那些已造好的白卡纸进行大规模的偷窃。母亲瞬时被吓得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她们。于是在她们发现母亲之后,开始了长达半个夜晚的忏悔与哀求。我那善良的母亲,最终答应了对此事守口如瓶。
但是在第二天,她们就先对我的母亲进行了告发,使尽千方百计让厂方相信了母亲莫须有的偷窃罪名。于是我那孤苦无依的母亲,在众人的唾弃与辱骂声中,工资未结就被赶出了工厂。
母亲哭泣着朝前走,北方寒冷而凶狠的冬天让我的母亲在哭泣之中剧烈的颤抖,在终于走投无路之后我的母亲踏上了走回姨妈家的漫漫长路。
八 迷 之七
母亲的苦难总是让我不忍再去碰触。就如同一个曾经让你痛苦无比的伤痕,你会下意识地去躲避它。对于生活,我一直处于无名的恐慌之中。如同一个濒临疯狂的沉默者,对于苦难,对于我的或我深爱之人的苦难,我的第一反应只能是回避。因为我不知道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因为在我的记忆之中它从未给过我希望,因为我从来没有强大到可以正视,因为一贯以来,我所有的努力与乞求似乎都只是一场闹剧。于是在这过程之中我学会了要去回避,去承受,去麻木。因为我终于明白,只有这样才能使它得以继续,才能够有时幸福而沉默着看看那无限美丽的天空与夕阳。我的生命,我们的生命,才能够得以苟延残喘,如此继续这向死而生的过程。
只是方莉却从不承认,在她漫长而绝望的找寻途中,那悲哀、沮丧、欺骗、嘲弄、别离、恸哭的漫漫长路之中,究竟有什么是值得用灵魂托付?对于她,或许就是爱情。然而对于我,我想要得到的,是一种无法定义的拯救。因为究竟是什么样的拯救,我并没有明确的概念。我只是希望得到拯救,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肩膀,在我接近崩溃的时候温暖的给予我封闭的空间,我只是希望在我处于万丈深渊的时候,能有一双悲悯之手伸向我,将我带离那里,(将我带离这里。)我只是希望能够获得拯救,从此不再颤抖,从此不再哭泣,从此不再绝望,从此不再如此继续。我的希望,仅仅是一双拯救之手,不论它以何种方式将我带离这里,我都能够接受。
我都能够接受。
小艾,昨天我又去找他,我的血还在他的床上,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把血留在他的床上。可是他看不见,他从来都是看不见,他好像看不见我的,看不见我的。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体会,因为你还没有能够献出,你还没有,所以你不会明白。但是我知道,换一种角度你就能够明白,你说过关于拯救,是的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我不相信它会存在爱之中。它不可能。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不找他,我想见他,我想在黑夜之中和他躺在一起,外面的城市是黑暗的,可是他在我的身边,我只要伸出手来,就能摸到他。你能明白吗。
我们总是吵架,因为他看不见我。他的眼睛总是固执的盯着某处,但是他从不愿意盯着我。他是不是在害怕,我不知道,他发起火来都要与我保持距离,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对我大声咒骂,他说我是婊子,他说话的时候我就笑,连我都不知道这笑容从何而来。或者我只是在害怕,我笑是因为我害怕。但是我从来不怕他,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早已将我的身体完全破坏,所以我不怕他再对我做出什么事来。他做不出什么了,除了进入我的身体,他再也做不出什么了。
小艾,你说过存在一个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悲悯的、安静地看着我,却从不做出任何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的拯救是因为什么,行善,还是行恶,还是说一切都只是个笑话。小艾,你能告诉我,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在看着我的时候,是否会掉下泪来。小艾。
“小艾。”
童维在方莉升上高三的时候做成了一笔大生意。通过他精致的模仿,那幅临摹毕加索的伪作,那幅拿烟斗的男孩,为他赚到了三千块。当他怀揣钱夹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那幅突出的外表立刻为其赢得无数凝视与迷恋。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没有变,还是一贯的固执沉默。于是当方莉走出来的时候,他那有些沉默的神情第一次稍稍有了些恐慌,于是方莉远远看见他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就只是为了忽视放学大军之中走出来的方莉。
方莉微笑着朝他走过去,他站在原地掏出烟来点着。我站在远处看见他对方莉说着些什么,但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正视过方莉。多年之后,当我再度拿起这些泛黄的小纸片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不看她。他那幅固执而沉默的英俊脸孔,好像天生就不是为方莉所生的。
那天晚上童维第一次带她去酒店。她不知道为什么赚了钱就要去酒店,为什么就不能带她去别的地方。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看见巨大的浴缸与无比舒适且俗艳的床上摆设时,她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童维那幅漂亮外表之下的低劣与庸俗。
那天晚上他表现得非常惹眼,在后来方莉冷冰冰的描述之中,我知道了他们其实是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只是我明白,疯狂的只有童维,对于方莉来说,只是悲哀,以及深深的失落。但是方莉还是无法离开他,尽管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并不符合自己的想象,但是她还是无法离开。因为她没有办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艰难的状况,可是说才是真正将她毁灭的魔鬼。
在我们因为一个男人而渐渐分离的时候,我和孙索宇的友情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发展。当孙索宇将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放在我的书桌抽斗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在后来我们走在黄昏之中得无数次谈话,让我明白了孙索宇的认真与偏执。他那稍稍有点带蓝色的眼睛总是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