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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作为国内有名的水利专家,正在黄河流域实地考察,为她的研究课题“悬河导泄图”补充佐证。就在这时,她接到有关方面的密令,在黄河大堤的“豆腐腰”上,也就是郑州与开封之间,勘探一处险要地段,要求堤内紧接主流、河床高、堤薄,堤外海拔低、落差大。一旦从此决口即成排山倒海之势,横扫日军如卷席。
当然,后边这句话并不在密令之上,完全是她主观的推测臆断。
姚佳因不服水土,抱病在身,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工程”进展极缓。此时,桩子伯所在的三十九军已调豫东驻防,辖区包括这段黄河的“豆腐腰”。
有关“掘堤”之说,那会儿已在国民党军界上层盛传。对这种荼毒生灵之事,稍有良心者都避之如水火,唯恐摊上这十恶不赦的差事,到头来落下个千古罪人的骂名,遗臭万年。
据说,上峰为此事相当恼火,就以重赏军饷、军火为诱饵通报全军,响应者仍寥寥无几。最后在反复加码之后,郝国自告奋勇,应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古训。
这当属军界上层之绝密。像桩子伯上尉军医这等职位还远不能涉及。他只清楚是到黄河换防,并不知道郝国已接受炸堤的密令,如果他清楚郝国之行为,一定会当面翻脸,赏这位上校旅长一粒子弹。
有关方面责成桩子伯从速为姚佳诊治。那会儿桩子伯的医术,因擅长中草药已小有名气。在他之前,姚佳已看过十几位颇有名气的医生,均无疗效。
桩子伯老生常谈,抚抚脉相,观观舌苔,翻翻眼皮。姚佳素衣素裙,见桩子伯没啥鲜招儿,脸上便露讥笑。不料桩子伯笑得更响,令姚佳愕然。追问再三,桩子伯才慢条斯理地说:“姚女士的病有如阮籍的醉酒。”
仅此一句就撩拨得姚佳顿呈赧颜。桩子伯视而不见,仍慢条斯理地阐释:“魏晋时,阮籍为竹林七贤之一。他常以酗酒托志,拒不入世。司马昭相中了他的女儿,想替儿子司马炎求婚。他当然不会与弄权的贪官结亲,采用的拒绝方式是终日沉醉不醒,不与司马昭派来的媒人见面。如此一醉就是六十天,保全了女儿和自己的名声……姚女士,不知您以为然否?海某莽撞了。”
姚佳赧然淡笑,脸上泛起红晕,像淡淡的落霞。她起身姗姗飘入内室,若一朵柔云悠悠离去,转瞬又飘然而至,倒掉了刚为他泡好的茉莉花茶,换成上等的银针沏上。
桩子伯说:“委婉和顺但不因循称作委蛇,不过此终不是长法。姚女士,您软抗不过去的。况且您已染上积郁,若再这么拖下去,会弄假成真,抱疾卧床……”
姚佳一脸惶色问:“积郁好治吗?”
桩子伯不敢言重,笑笑说:“听医生的话就好治,不听就难说了。”
加深桩子伯和姚佳之情的还是旅长郝国。
郝国玩女人像大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他从见姚佳的第一面开始就瞄上了她,用他的话说见了这道细菜,才清楚过去吃得不少,全是死荤臭腥、粗制滥造。照他的老脾性,这只棒子早就掰了。但碍于她是上峰派来的,他一直强压着邪火儿没朝外冒。他打算等决堤混乱时,极尽兴地“掰”极细腻地“品”。他视姚佳是只煮熟的鸭子,没得飞没得跑,早晚是他口里的菜。可视归视,闻着肉香不得下嘴,也是一件挺难受的事。他常以查哨为名,深更半夜还在姚佳的窗前踅摸。
桩子伯洞烛其奸,一直为姚佳捏着一把汗。
这日,郝国高价请了一位道医,求教“锁阳术”。此术为道家南派的“大锁阳关法”,如果修成,便能“宵驭九女,夜无虚夕,并终夜不泄”。
桩子伯闻讯,用手枪逼着道医,往药锅里加了兑制的料剂。郝国服用后,遂成了“见花泄”。此类患者比宦官还宦官,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医逃跑后,郝国找桩子伯叫苦连天说:“我咋成一坨棉花了?咋成一坨棉花了?”
桩子伯装模作样地把了一阵脉后说:“你这是练功出偏,走火入魔,气废阳关,生精则泄,已治愈无望。”
郝国戚戚哀哀地想,我这不成假家伙了吗?空有心劲,比骡子不如。
桩子伯窥透了郝国的一腔苦衷,心中乐不可支,却一脸医学、一脸无奈。从此,每每一见到郝国,桩子伯就少不了默唤几声“见花泄”,随之开心一笑。
这晚,郝国极投入地窥视姚佳洗澡。不承想黄雀在后,桩子伯的一只大口袋犹如天降,罩郝国了个严实,接下来便是一顿皮鞋伺候。桩子伯的手枪像鸡头在郝国的脑门上好一阵啄米,他嘴里含着一只核桃变了腔调后大骂:“郝国!见花泄!姚佳是我的女朋友,你若再敢起坏心,我砸你这稀饭罐子!”
郝国像堆稀泥瘫床三日。
桩子伯清楚郝国的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是出了名的,加上此人手下还有几千杆枪,会顺顺溜溜咽下这口恶气?桩子伯放心不下,劝姚佳回南京家里暂避一时。
姚佳死活不肯回避,说“悬河导泄图”到了关键阶段,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桩子伯只好充当骑士,每日里形影相随,游移在荒无人迹的黄河滩上。
第38节:卷五 “锅底”与水库(1)
22.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锅底”与水库
巴颜喀拉山北麓的积雪,在牙壶口的山缝里融化成高挂瀑布,跳涧,滚崖,亡命奔逃,一路跌跌撞撞,越谷闯山,留下九曲十八弯后,长嘘一口气缓了步子,这时才发现仓皇中携带了构筑高原的泥沙,河水也就一如高原般橙黄。遗弃的赘物形成一个个鹅蛋状的河心滩,夹着丝缕飘忽的嫩滩,像游移闪光的流苏。
河水浸黄了滩,浸黄了岸,浸黄了落日,亦浸黄了混混沌沌的天。
还浸黄了桩子伯和姚佳。
恢宏的大河边缘钻出一队小船,刚刚还影影绰绰,转眼已近逼脸前。
有数只白肚皮黑翅尖的鱼鸥逐船旋飞,洒下一片啾啾声,应和着粗犷的黄河谣:
黄河鲤鱼顶水游,
纤绳拉船顶水走。
摇橹的妹子顶风唱哟,
从源头唱到入海口!
姚佳见桩子伯沉浸在这派风景里,意味深长地说:“这条黄龙,锁之,则为血脉、乳汁、母亲,滋养华夏,造福人民;放开,它则成猛虎、饿狼、恶魔,吞噬黎民,遗祸无穷。”
桩子伯心里不由一紧。
姚佳说:“咱面前这段河床高出地面九米,一旦决口如端锅倒水,后果不堪设想。它有如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杀戮百姓。我毕生追求的就是解下此剑并销毁它。谁知命运偏偏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胁迫我操此剑,涂炭生灵,成千古罪人。”
桩子伯说:“你何不当初就托故拒绝此差?”
姚佳说:“别人操剑没准造孽更重,加上我的课题‘悬河导泄图’急需实地勘测考证。”
姚佳灌输“悬河导泄图”像鸭填食,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再嚼嚼,唯恐桩子伯消化不良。开始桩子伯没当回事,为不扫她的兴,他有说必应,嗯嗯啊啊,面上洗耳恭听,实则灵魂出窍。后来,桩子伯一下子上了套,还入了魔。因为在这张图上,莲花山是带加重符号的,有如军事地图上的战略要地。
姚佳解释说:“黄河分流出去后,顺恩公河南下,莲花山即成为周围乡村的天然避洪岗。”
桩子伯惊叹道:“避洪岗?我们老家从古至今都当莲花山是保命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佳说:“最早的治水史料起自鲧。他用堵的办法治水失败,被杀死后抛尸荒野,尸体三年不腐。有人剖开他的肚子,大禹便出生了。大禹汲取了父亲的教训,改用疏导的办法,从而名垂青史。鲧的悲剧昭示后人,堵为蠢举,分流悬河则事半功倍,依地脉地表走向,规定一条路线,万不得已时引出这条恶龙,即可化险为夷。”
桩子伯一脸的问号:“你干吗出此损招儿?引恶龙到我老家?我们恩公河两岸的百姓与你有血海深仇?”
姚佳笑道:“莲花山处于黄河泛滥的三角洲上,地势由北向南倾斜,海拔由四十八米降至二十六米,这在地质学上称‘极洼’,俗称‘锅底’。黄河或决口于鲁或决口于豫,最终是百川必归莲花山。据史料记载,自汉文帝乾元三年至今,黄河共南决三十一次,决口处最远相距三百公里,而莲花山一带无一幸免。”
桩子伯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既然在劫难逃就丢卒保车。”
“这是最理想的泄洪方案……”姚佳说着,用红笔圈了圈地图上的“锅底”边沿儿。桩子伯紧盯着她的笔锋,发现她所圈的“锅底”正中是莲花村。此村距恩公祠十二里,是由十几个小村落松散组成的大村子。
姚佳用铅笔圈定莲花村说:“将这个村庄整体搬迁到莲花山上,这样即可一劳永逸。”她说着又将笔锋绕‘锅沿儿’的周围一画,包括恩公祠在内的十几个村落全被囊括其中:“若遇特大洪水,这些村子的村民及时撤到莲花山上面,就不会殇人亡畜,灾难即可降到最低程度。”
第39节:卷五 “锅底”与水库(2)
桩子伯说:“如此说来称莲花山为保命岗,可谓名副其实。”
姚佳点点头说:“人命关天,称莲花山为保命岗一点儿都不过分。此处的土粒粒千金,且不可乱掘乱采。”
桩子伯好一阵沉思不语,之后说:“我老家恩公祠就在莲花山旁,这莲花山的土质可是捏制泥玩儿的最好土料。”
姚佳断然摇头说:“泥玩儿毕竟是泥玩儿,能毁了保命岗去捏制泥玩儿吗?孰轻孰重?你一定要跟乡亲们讲清楚,并且要世代牢记。”
此时,桩子伯突然记起大哥海水清有关修建恩公祠水库的宏大抱负,还有乡亲们对此水库寄予的厚望,便指着地图上的“锅底”说:“能否利用这‘锅底’的自然优势修建一座水库?需要泄洪时,让洪水顺恩公河注入水库,旱时,再利用库水惠及此方百姓。”
姚佳说:“从理论上讲,沿河道修水库不错。但是,在这一带修水库就有问题了……”
桩子伯忙问:“什么问题?”
姚佳说:“高峡出平湖,是水库的基本模式。水库通常是依山而建,具备引流、分流、存水、泄洪等功能。而这一带是‘锅底’,不具备分流、泄洪的功能,何谈建水库?”
桩子伯急道:“据我了解,这一带的百姓对修水库寄予厚望。”
姚佳说:“老百姓盼望有一座水库摆脱水患,这也很正常啊,他们又不是水利专家……”
桩子伯说:“你的意思是……这一带绝对修不成水库?”
姚佳摇摇头说:“也不是绝对不能修。从理论上讲,如果沿这‘锅底’四周高筑起一道高高的堤坝,山一样牢固的堤坝,并辅助以大型的排灌设备,也就具备引流、分流、存水、泄洪等水库功能了。但是要建一座这样的水库,其工程投资之巨大,难以想象。”
桩子伯的脸色为之一变。
姚佳笑道:“咋回事?为何这般严肃啊?”
桩子伯恍然一笑,随之问道:“若是这一带的政府首脑提出在此地修水库呢?”
姚佳想想说:“那要看他是否具备我们刚才探讨过的水利知识。”
桩子伯说:“如果不具备呢?”
姚佳说:“无知者无畏,对政治家也不能求全责备。”
桩子伯:“如果具备呢?”
姚佳说:“出于政治目的,就难说了。”
桩子伯脸灰灰的,久久无话。
第40节:卷五 黄河大决口(1)
23.公元20世纪30年代末
黄河大决口
那日黄河陡涨,河水愈浑愈黄,浪头一抬再抬,掩去鬼眼似的嫩滩,像秋风扫落叶。吞噬老滩的模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