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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丽叶趴在床上,头枕在手上,看着外面幽暗的世界渐渐明亮。栅栏外面那碗燕麦粥她一直都没吃,现在已经凉了,飘散出一股香味,弥漫了整个羁押室。她忽然想到,资讯区的人已经忙了三天三夜,帮她量身打造防护衣。而防护衣的材料配件都是物资区送上去的。防护衣的有效时间是经过设计的,刚刚够让她把镜头清洗好,然后,她就不再有任何保护。
过去这三天,她戴着手铐爬楼梯,日日夜夜只感受得到痛苦,还有一种茫然的无奈。那三天里,她还没有真正迫切感受到自己就要出去清洗镜头了。直到现在,就在今天早上,她终于要面对自己的命运。她非常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去洗镜头。她知道,以前每个出去的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跨出门迎向死神那一刻,他们都仿佛突然感应到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然后整个人就变了,乖乖把镜头洗干净。可是她不一样。为地堡上层那些人把镜头洗干净,有必要吗?从前也曾经有机电区的人被送出去清洗镜头,她不是第一个。不过,她一定会是第一个拒绝的。
彼得押着她走出羁押室,走向那扇黄色闸门,这时候她也是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洗镜头。有个资讯区的技术员已经在气闸室里面等她,他正在为她的防护衣做最后的调整。
茱丽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明,看着防护衣,立刻就发现防护衣的设计从头到脚全都有问题。她闭着眼睛都可以做出一套更好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有点懊悔,那几天在底下的时候,为什么要拼命加班修理抽水机免得底下淹水,又忙着抽石油,保养发电机。早知道防护衣这么烂,她实在应该利用那段时间自己做一套。她仔细打量垫圈和密封垫,发现那和底下抽水机用的是一样的,于是立刻就明白,那根本就是故意设计得很容易坏掉。防护衣表面缠着一层又一层的耐高温胶带,她也看一眼就知道那又是故意设计的烂胶带。技术员一直向她担保,这些胶带是最新研发的,最好的,而她差点就忍不住当面揭穿他。他帮她拉上拉链,戴上手套,穿上鞋子,然后说明什么号码的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茱丽叶又想到老沃克信中那些奇怪的话:不用怕。不用怕。不用怕。欢笑的时刻到了。真相是一个笑话,物资有好的。
技术员开始检查她的手套和拉链上的魔鬼毡,看看有没有贴好。这时茱丽叶满脑子想的都是老沃克的信。他为什么会提到什么物资?是她记错了吗?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技术员开始在她鞋子的接缝处缠上胶带,一只鞋子缠好了换另一只。茱丽叶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很可笑。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还不如干脆把她埋在土耕区的泥土里,这样她的尸体最起码还有点用处。
最后,技术员终于帮她戴上头盔,而且显然动作很小心。他先把头盔交给她自己拿着,然后帮她调整领口的连接环。她低头看着头盔上的面罩,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自己眼神好空洞,好苍老。她没想到自己的眼神竟然是如此苍老。然而,此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比眼神更苍老。后来,头盔终于戴上了,从里面看,面罩是一片深暗的玻璃,看出去整个房间都变暗了。那位技术员一直提醒她,等下里面会灌满氩气,然后燃烧消毒。他交代她要赶快出去,否则在里面会死得更痛苦。
说完他就走出去,关上那扇黄色闸门。她看到门锁的转盘开始旋转,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转它。
茱丽叶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干脆就待在里面让火烧死比较好,而不是走出去让自己有机会反悔。她怕自己会跟那些人一样,一出去就鬼迷心窍去洗镜头。要是她宁愿待在里面被烧死,这消息沿着楼梯井传到机电区的时候,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说不定有人会以她为荣,赞赏她的顽强。也说不定有人看她被火烧成焦黑,会吓得半死。也说不定会有人以为她太胆小,根本连门都不敢跨出去,白白浪费大好机会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氩气开始灌进气闸室,她的防护衣开始紧缩。高压氩气足以把毒气挡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走向闸门。那扇门发出“嘶”的一声,塑胶防护罩立刻被压得紧贴在管线上,紧贴在矮凳上,那一刹那,她明白一切就要结束了。接着门开了,地堡仿佛豆荚一样裂开一条缝,她在雾气弥漫中隐约看到外面的世界。
她先伸出一条腿从门的开口踩出去,然后身体跟着挤过去,于是,茱丽叶终于跨到外面的世界。此刻,她决定走出去,因为她忽然很想体会一下,从头盔上那小小的玻璃面罩会看到什么景象。八英寸宽,两英寸高……那一刹那,她忽然想通了。
第30章
白纳德站在大餐厅,等着观看清洗镜头的场面。他手下的技术员正在彼得的办公室整理装备。白纳德喜欢一个人观赏这种景象。他手下的技术员很少会和他一起看。他们拖着沉重的装备走出办公室,一路走向楼梯井。有时候,白纳德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连自己的手下都被他灌输了那种迷信恐惧。
他最先看到茱丽叶·尼克斯的头盔,然后看到她那银色如鬼魅般的身躯。她踩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通道的斜坡往上走,动作有点僵硬,有点犹豫。白纳德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同时伸手去端一杯果汁。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心中暗忖,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会跟从前一样,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有一个人出去清洗镜头了,当她从头盔里看到眼前的景象,会有什么反应?那世界如此灿烂,如此明亮,如此干净晴朗,而且在他的精心设计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气盎然,鸟儿在天空翱翔,绿草随风摇曳,而山丘外那些大楼犹如希腊神殿般灿烂辉煌。
这辈子,他看了十几次清洗镜头的场面。那些人转头看看四周之后,每个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立刻转身,疯狂挥手。每次看到他们那种举动,他都很得意。其中有些人是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人,结果,他们也是一样在镜头前面手舞足蹈,仿佛在向他们的家人招手,要他们赶快出来看看。他们看到头盔面罩上的人工影像之后,立刻就像哑巴一样比手画脚,想用动作来形容那令人不敢置信的美。可惜的是,根本没人看得到他们的动作。大餐厅里永远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看他们。他甚至看过有人伸手想去抓空中的飞鸟,因为头盔里的影像会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那是小虫子就在他们面前飞舞。其中有一个甚至还走下通道回到地堡闸门口,拼命敲门,好像想跟大家说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赶快冲出去清洗镜头。他们那千奇百怪的反应,不就证明了这套方法是有效的吗?每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而且,他们出去之前,每个人都大声嚷嚷说他们绝对不会去洗镜头,可是,一看到那虚幻的影像,每个人心中燃起希望,迫不及待地想把镜头洗干净。
也许那就是为什么,詹丝首长总是不忍心看。她并不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们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于是,第二天早上,她总是觉得胃很不舒服,但她总是会上来观赏日出,用这种方式表达哀悼。那个时刻,地堡里的人通常都还没上来,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然而,白纳德和她不一样。他对自己偷天换日的技术十分自豪。多年来,历任资讯区负责人不断改良,现在到了他手上,这种制造假影像的技术已经近乎完美。他不自觉微微一笑,啜了一口果汁,看着茱丽叶走来走去,似乎也被眼前的假影像迷惑住了。目前,镜头上污垢并不多,甚至根本不需要清洗,不过,他有把握她一定会去洗。从前也曾经短时间内接连送两个人出去洗镜头,而两个人也都乖乖洗了镜头。没有人例外。
他又啜了一口果汁,转头看看保安官办公室,不知道彼得是否有足够的胆量留下来看,结果,办公室门关着,只留了一条缝。他对这孩子期望很高。现在,他担任保安官,以后,也许有一天他会当上首长。白纳德也许会暂时兼任首长,或甚至投入选举,担任一两届首长,不过他心里明白,他属于资讯区。首长这种工作不是他该做的。或者应该说,资讯区负责人的重责大任,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承担得了的。
接着,他又回头看着墙上的景象——结果,他愣住了,手上的纸杯差点掉到地上。
茱丽叶·尼克斯那银色的身影已经爬到沙丘上,而镜头上的污垢也还在。
白纳德猛然站起来,把椅子撞得往后弹了好远。他跌跌撞撞冲到墙边,仿佛要冲进影像里,出去追她。
他看着那景象,满脑子困惑。她沿着那条黑黑的小山沟走上沙丘,然后停下脚步,看看脚边的两具尸体。白纳德又看看时钟。时候快到了!时候快到了!她随时都会倒下去,挣扎着想把头盔拿掉。她会倒在泥地上挣扎翻滚,两脚猛踢,扬起漫天沙尘,然后滚到山坡下,最后一动也不动。
但没想到,时钟里的秒针滴答滴答走了一格又一格,而茱丽叶依然走了一步又一步。她丢下那两具尸体,继续往前走,继续往上爬,两腿似乎还很有力。她一步步爬到沙丘顶上,然后站在那里看着沙丘另一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接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她不见了。
※※※
白纳德一路狂奔冲向楼梯井。手上的纸杯被他捏烂了,手指沾到果汁,黏黏的。他手上抓着那个纸杯一路冲下三层楼,追上了他的手下,这时候,他才把那个纸杯往后一丢。那团纸杯在楼梯板上弹了几下,然后就掉到下面去了,最后大概会落在底下很深的某个楼层。白纳德连声咒骂,拼命往下冲,他的手下都被他搞糊涂了。他冲得太快,不小心很可能会绊倒。就这样往下冲了十几楼,他差点撞上一个上楼梯的人。自从上次清洗镜头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礼拜,这是第一个又想上去碰碰运气的人。说不定天气够好,可以看到清清楚楚的日出景象。
后来,他终于抵达三十四楼,气喘吁吁,两腿酸痛,鼻梁上全是汗,眼镜滑来滑去。他推开那道双扇门冲进去,嘴里大喊叫警卫赶快打开十字旋转门。那警卫吓坏了,赶紧拿自己的识别证塞进扫瞄器底下,打开门。白纳德立刻冲进去,沿着走廊狂奔,转了两次弯,终于来到一扇门前。这是全地堡戒备最森严的一扇门。
他拿识别证在感应器上晃了一下,然后在按键上按下密码。厚重的钢铁门板应声打开,他立刻冲进去。房间里全是服务器,温度很高。瓷砖地板上矗立着一座座的巨大黑箱,犹如一座座的纪念碑。那是人类工程科技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白纳德在服务器间穿梭,满头大汗,鼻子上也全是汗。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快步往前走,手沿着服务器外壳一路划过。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指示灯一闪一闪,仿佛想安抚他,想平息他的怒火。他是它们的主人。
然而,它们的安慰似乎没什么效果。此刻,恐惧已经完全盘踞了他的心。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不可能还活着。他的职责是保护服务器的资料,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职责: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活着走出地堡。这是他至高无上的使命。他知道为什么,所以他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