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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枯黄干瘦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脸色,却推开那小男孩道:“留着也是饿死……就怪她命不好吧。”
那男孩哭得满脸鼻涕眼泪道:“留着妹妹。”
急云恻然,却有些看不懂,身旁已是有个小女孩问道:“他们在哭什么?”
一旁在收碗的小二听到叹道:“还能做什么,听说过易子而食没,这么小的娃娃,这样的荒年,根本养不活,卖也卖不掉,像你们这样大,还可以卖了换几贯钱钞,那么小的娃娃,买回去还要养好些年费好多钱粮才能使唤,自己又下不了手,只有和别人家的交换了,还能换几餐饱餐呗……这样小的娃娃,炖起来骨头都能化了……”
急云毛骨悚然,转头瞪着那小二,那小二只觉得一双寒星也似的双眼瞪向他,忽然止住了闲聊,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怕一个小女娃,只好强撑着道:“荒年都这样,再旱下去,店里都要卖人肉了……自然会有人将自己老婆卖过来……现吃现割……”
急云忽然觉得一股热气冲上鼻子眼眶,目眦欲裂,那小男孩还在紧紧地抱着他父亲的腿哀哀的哭,那男子却是狠了狠心,一脚踢开他,那小男孩哭声忽然转绝望,急云忽然站了起来,她清脆地喊了声:“等等。”
街道里那群饥民原本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却是忽然静了下来,急云跑了过去,将怀中一直贴身藏着的小荷包掏了出来,那里头除了一些散碎铜板外,还有着她攒了数月银子才买下来的鸡血石,她递了给那小男孩,那小男孩捏着那荷包,身后却是有个饥民飞快地伸了手过来想抢。
急云见状飞快的出腿,快而准的一脚踢到那男子的肩膀上,那男子瘦骨嶙峋,连退了数步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后头骚动的饥民稍微平息了些,那小男孩的父亲显然也反应过来,拉起那小男孩做出一副保护的样子,后头原来哭着的女子也冲了上来一副誓死保卫的样子,那些饥民只得打消了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的念头。
急云却是说得有些大声道:“就几个铜板,先救救急。”身后的饥民看她身上旧而短的衣服,猜到那荷包里头大概的确没有多少钱,只得低声地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
那小男孩紧紧捏着那荷包,还带着体温,里头的内容,绝对不止几个铜板那么简单,他眼睛又涌出了泪水,却是从自己父亲手里抱过妹妹,紧紧地抱着,仿佛失而复得,那女婴还在沉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被煮食的命运。
屋里头李牙婆走了出来,看到急云,喝道:“阿瓦回来,都上车了,莫要多管闲事!”
急云走了回去同那些女娃娃们一同上了车,那小男孩远远地跪下,向大车磕了个头。大车颠簸着开走了,车里的女孩子们却是对急云的举止感动了,谁身上没几个铜板防身,都是出来时家里塞的,也拿不出再多,只是哭着让她们好好保重,刚才那一幕虽然惹人同情,然而前路未卜,哪个舍得拿出自己的唯一的几个铜板去施舍人?几个女孩子忍不住称赞着她的好心。
却是有个女孩子叫翠翠的,冷笑了一声道:“到处都是饥民,你救得了几个?真是瞎好心,自己都自身难保,再说你能有多少钱,他们就算今天不卖,明天也要卖掉自己女儿的,兴许到时候连妻子都要卖了。”女孩子们一静,却也叹气,毕竟急云看上去也不像有多少钱的样子,却是有些庆幸自己好歹还有一条生路,若是留在村里,谁知道哪一天也面临这样的境地,到了京城,卖到个好主家,将来还能给家里捎点钱帮帮忙。
急云闭起眼睛,没有理她们,却是将那无能为力的泪水咽了下去,她想起了从前听过的故事,海水退潮后,大量的鱼被搁浅在海滩上。一个小男孩拾起鱼一条一条地往海里扔。一个路过的人不理解:“这么多鱼,你救得过来吗?”小男孩一边救鱼一边回答说:“这条鱼在乎!”
荒年、战争围城人食人的事情,她曾在史书上见过,然而当这一幕活生生的在眼前发生时,她前世经过严格训练几乎已如机器人一般的情感却极大的震撼了,她确实无力救助这些饥民,然而,她至少救了一个女婴,那也是一条生命,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而自己明明有能力拉她一把,若是不伸手,自己这一辈子,都将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车子经过这次休息后,又开始一路走了数日,一直赶到了江陵城,江陵城乃是这一片地面最繁华的地带,运河从此而经,而这边旱得也不算厉害,基本无伤民本,又有六朝粉黛之地的盛名在外,入了城,女娃娃们就全都忍不住挤着小窗子往外看,只见人物繁华,笙歌聒耳,人物喧闹,诸般货物摆得十分闹热,比别处气象大不相同,沿路那天旱岁荒,饿殍遍野仿佛没有存在一般,截然两样。女孩子们忍不住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马车驶入了城里巷子沿江的一处院落,两岸都栽着桃柳,一带白粉墙,下了车来进了房舍,小姑娘们四下打量,只见是三进的房舍,十分整齐精致,一色雕镂花样的隔扇,糊着青色窗纱,院里正中铺着青石板路,第一进是厅堂,第二进是一溜的左右各五间厢房,第三进却有一座二层的小楼,远远看去十分精致。
第17章 可疑的教养
李牙婆带她们进了院落内,让丫鬟们安置她们住在第二进的厢房内,四人一间房住着,原来这里头却又已是有了数个小姑娘,想是先买下来的,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她们正在院落西边用饭,有饭食香味传来,一群小姑娘肚子已是压不住地咕咕响起来。
院子里一边架着一架子的花棚,一半引着木香,一半开着蔷薇,红红白白,繁英交展,蜂蝶飞舞,架底下设着石桌石凳,旁边挂着两笼鸟儿,后头是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通往另一侧院落,依稀可见绿柳低垂,碧桃盛放,点衬几块玲珑峰石,又种着芭蕉,旁边设着两只大陶缸,可以看到里头游着各色金鱼,小姑娘们都是从乡下出来,几时见过这样精致房舍,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
李牙婆让她们站在院中央,训话道:“我们且在这边住一段日子,你们都是从村里出来的,什么都不懂,不堪驱使,因此需些时日调…教调…教你们,这边每日需做的事情,自有教习妈妈们来教你们,你们且需听话,若是不听话,不中用的,也不必到京里堕了我的名儿,就地发卖!可知道了?”
小姑娘们赶紧齐声应了声是。
李牙婆对身侧的一个教习妈妈点点头,便扶着丫鬟自穿过月洞门,往后头的院落去了,想必那小楼是她的住处了。
只看到左侧一只看着的一个教习妈妈上前来,身上穿着石绿褙子,系着褐红裙子,上来道:“我姓苗,大家叫我苗妈妈就好,我负责你们的日常教习,主要管你们平日的生活,负责的差使,具体差使明日再安排,如今你们且随我来。”
诸位小姑娘又疲又累,只以为苗妈妈说完就可以入房休息吃饭了,没想到连包袱都没让她们放,就直接带她们到了东头厨房后头有个大的澡堂,进去后却是命她们全脱了衣服,有人来收走了所有她们身上的衣服,然后有几个粗使妈妈过来,一个一个的替她们篦头发,又用十分热的水替她们洗头,水里头似乎有药味,洗完头后便有妈妈负责给她们手脚指甲全剪干净,统统赶到堂子的另外一头洗澡,木桶里盛着大桶的水,急云被那粗使妈妈篦得头发生疼,又被按在热水盆里洗了半日,心里十分不耐,却依稀知道,想是在杀虱子。
坐在车上数日,她目力甚好,不止一次的看到隔壁坐着的小女孩头发上爬满的虱子,她每次看到,都会觉得自己的头皮也发紧作痒起来,身上也痒起来,她知道这不奇怪,却也避无可避,好在从前执行任务也经历过许多恶劣场景,想想从前曾经身上爬满蟑螂的情形,那种是一种被人预言末日后依然能生存的恶心生物……想必李牙婆每次都距离她们远远的,也是怕传染上跳蚤虱子吧,这次倒是把她们搓洗得干干净净。
果然收走的衣服再也没还回来,另外给她们发了个包裹,里头有两身的衣服,头绳,腰带,两双厚底布鞋,两双布袜,一张帕子,一把木梳。衣服是一色的青裳绿裙白衬裤,虽然不是全新的,也不太合身,只是估量着给的,但是洗得挺干净的,妈妈们用粗布使劲而粗暴地替她们擦干了头发和身上,让她们都换上衣服,又一一收走她们的包袱一一检视,有人怯生生地不想给,却被妈妈们毫不留情地拍了屁股一巴掌,恶狠狠道:“你们那包里谁知道有什么臭虫跳蚤的,带进来传开了如何使得?就你们这些破梳子烂衣服的谁看得上?都是要烧掉的,都卖了身了还想有私财?”急云心里想着还好,那荷包送出去了,否则如今只怕也不保。
全洗干净换完衣服,天已经黑了下来,收拾齐整的她们个个腹如雷鸣,饥肠辘辘,被带到了食堂里,里头设着长条桌椅,前头放着大摞的木碗木托盘和木碟子,在妈妈的喝令下她们排队领了饭碗便走过去,有人给她们木碗里头打了一勺子的糙米饭,碟里头一份菜,一碗稀得不得了的蛋花汤,然后自找了位子坐下吃饭。菜里头居然有着糟白菜炒肉末,肉末肥多瘦少,却极为下饭,又有着两片红亮的腊肠,衬着几根青菜,十分诱人。急云已是数日没有吃过这样热腾腾的饭菜了,自然一口气吃完,那一碗糙米饭并不够她吃,好在一边另外有个饭桶,却是装着红薯稀饭,可以自行去打,她又打了两碗的红薯稀饭,才将将的算是吃饱了,饭量却是让一旁看着的苗妈妈有些心惊,使劲地看了她两眼,急云却置若未睹。
女孩子们饿极了,自然也吃的不少,却没有一个如急云这般能吃的,不过也是风扫落叶,迅速吃光了,按着指示将碗碟都扔入一旁的大桶内,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小丫头过来抬走,看她们的衣着,应当也是和她们一样的卖身的小姑娘。
吃完后,苗妈妈带着她们到了厢房前,指了几间厢房,让她们站成一排,一一问了名字后,大致按年龄大小,四人一间的分了房间,拿着笔填上一个本子后,便说道:“晚上巳时熄灯,不许再点灯,违者罚一餐不许吃,早晨卯时起床,赖床的不许吃早餐,起床后有差使的要先做好分配的差使,辰时吃早餐,辰时二刻到前边的书室里,按你们分好的班开始按教习妈妈的吩咐习字读书,午时吃饭,饭后歇两刻,然后又到书室里学习规矩,之后便是学艺,戌时晚餐,之后便要完成你们各自的差使,洗澡洗衣服后歇息。每个时辰都有人敲梆子,大家可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了是,苗妈妈才让她们各自回了房,急云被分在了左侧菊字房内,这一排的厢房,都是按的花为名,床上的被褥枕头也都还干净,想是才洗晒过,四人都是年龄相当,不过是比急云小一到两岁这般,急云依然是最大的。
第二日果然分了差使下来,年纪小一些的,分的差使不过是揩抹桌子,喂鱼,喂鸟,大一些的女孩则是扫地,擦窗,及浇花,洗碗这些,却都不算粗重,烧饭劈柴打水这些,都另有粗使婆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