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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因为景翊赏心悦目的字迹。
还因为就算王拓能连夜看完所有僧人写的答案,王拓的汉文水平也不够看懂僧人们文绉绉的句子的。
就算王拓看得懂,他的本事恐怕也不够让他找出这些句子里的破绽的。
就算王拓有这个本事,那寺僧杀人的可能也只有五成,寺僧杀完人还留在寺里的可能就只有五成的五成了。
所以,见王拓用这样的法子找凶手,冷月就放心多了。
“行,”冷月把纸页递还给王拓的时候又是一脸和颜悦色了,“你查吧,我保佑你。”
王拓小心地接过那叠纸页,满目虔诚地望着冷月,说出一句让景翊差点儿犯杀戒的话。
“菩萨,可以赐给瓷王真气吗?”
冷月顺势迅速地踩了景翊一脚,把景翊老老实实堵在自己身后,面不改色地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回去跟佛祖商量商量。”
景翊想笑,要不是脚趾头被冷月踩得一跳一跳地发疼,真就忍不住了。
他媳妇当菩萨还真当出点儿感觉来了……
“谢谢菩萨!”
“不过,”冷月看着高兴得快要哭出来的王拓,使劲儿板下脸,沉沉缓缓地道,“我有话在先,今夜在此见过我的事,一字也不许外传。”
王拓一丝不苟地对着冷月磕了个头,“是。”
“还有,”冷月转手把景翊从背后拽到身前,往王拓面前一推,“在我回来之前,你万事都要听这位大师的话。”
见王拓眉宇间闪过一丝不甘,冷月顿时把脸又拉长了几分,“你若对这位大师不敬,我就让你整个高丽世世代代只有白菜吃。”
王拓慌忙应了声是。
景翊脚趾头还在疼着,心里已经快要甜出糖粒子来了。
他媳妇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冷月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她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走,但突然闹下这么一出,再不走,恐怕就要把寺里的僧人们招来了。
景翊要是跟僧人们说她是送饭观音,僧人们很可能就要让他俩一块儿去给观音送饭了。
趁王拓还晕乎着,早走为好。
冷月刚想说天色不早了她再不回去佛祖就要睡了,王拓的房门倏然被人推开了。
冷月一愕。
被人看见还在其次,要命的是来人的武功居然精深到走到门口她都没觉察到丝毫脚步声。
安国寺里竟有这样的高手。
出于对佛门净地的敬重,冷月来时没有带剑,这会儿就下意识地捏起了拳头。
景翊一惊之后看清推门进来的人,一愣。
“神秀师兄?”
神秀也像是没料到屋中是这般景象一样,看着杀气凝重的冷月愣了片刻,突然屈膝跪了下来,在五步之外对着冷月就是一拜。
“弟子神秀拜见菩萨。”
“……!”
景翊的下巴差点儿着地。
冷月愣了片刻,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身后确实没有什么菩萨显灵之后,强压着一颗想疯的心,淡淡定定地道,“那个……你来得正好,佛祖让我给你俩捎了个话,你俩跟我出去说吧。”
神秀比景翊的那声“阿弥陀佛”说得还要淡定。
三人都是用轻功从窗子跃出去的,看在王拓眼里,简直就像从屋里凭空消失的一样。
出了王拓的房间之后,便是神秀在前,冷月和景翊追在后面了。
神秀一路带着二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扬手点灯,对着冷月立掌颔首,温然一笑,“冷施主,贫僧冒犯了。”
冷月一惊,叶眉微扬,本就没有放松的拳头捏得更实了一分,“你认识我?”
神秀笑得很泰然,顺便泰然地看了一眼并肩站在冷月身旁微微蹙眉的景翊,“不认识,但贫僧知道冷施主一定会来。”
神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景翊也索性豁出去了。
景翊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冷月半护到身后,“我媳妇来看我,我自己招待就行,不劳师兄费心了。”
神秀看着神色隐隐有点儿不善的景翊,微笑着宣了一声佛号,“你招待媳妇也要有个招待之处才是。房间我已收拾好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的床真的不难睡。”
景翊狠愣了一下。
一愣之间,神秀已起脚往门口走了。
“你等会儿。”
冷月毫不客气地叫住神秀,神秀也不恼,坦然停住脚转回身来,对着冷月又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你是什么人?”
神秀浅笑,哄孩子一般温声道,“贫僧是出家人。”
“……”
冷月伸手抄起一张凳子,扬到一个不管神秀往哪儿闪都能很顺手地砸过去的位置,凤眼微眯,“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刚才的谈话你全听见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出去。”
神秀有些为难地蹙了一下眉头,“阿弥陀佛……贫僧留在这里倒是无妨,只是怕冷施主不能尽兴,岂不白来一趟。”
“……”
要不是景翊一个箭步冲到中间,冷月真就把凳子砸出去了。
景翊面朝冷月,苦着一张脸大字型拦在她和神秀之间,“媳妇,息怒,息怒……你这一凳子要是扔出去,甭管砸不砸得死他,整个庙的和尚可全都要出来了啊!”
神秀越过景翊的肩头,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冷月,气定神闲地宣了声佛号,“师弟所言甚是。”
冷月一时间有点儿想一凳子把这俩俊生生的秃子全拍到西天极乐去。
一见冷月变了脸色,景翊赶忙转了个身,面朝神秀,大字型把冷月护在身后,“你别甚是啊,我跟你不是一伙儿的。”
“……”
冷月深深吐纳。
好想一凳子拍死自己算了……
“冷施主,”神秀笑意微浓,对着脸色格外复杂的冷月微微颔首,满面慈悲地道,“请放心,贫僧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不等冷月开口,景翊已经急了。
“哥,大哥,亲大哥……你要么别说话,要么就说点儿实在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即是有有即是无那套我媳妇不信!”
神秀笑意更浓了,立掌轻轻摇头,“非也。”
“……”
景翊有点儿想哭。
他媳妇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真要把她惹急了,别说是在寺里,就是在天宫里她也能照打不误。
要是他媳妇真在安国寺里打起来,他不可能不动手帮她,可他要是真动手帮媳妇在庙里打架……
景翊不敢想象景老爷子回头会怎么弄死他。
“冷施主,”神秀淡然看着手拎一把凳子脸色一团黢黑的冷月,“贫僧经过高丽皇子所住的院子,听闻其中有异动,走近时感觉到有一武功深厚者在内,恐怕高丽皇子遭遇不测,这才冒然闯入。至于先前谈话内容,贫僧确实不知。”
神秀句句是实,景翊看得出来,但是……
“你不知道我们之前说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喊她菩萨?”
“高丽皇子再愚钝,他也是高丽皇子,在本朝的地界里当得起他一跪的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神佛菩萨了……”神秀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了景翊一眼,一叹出声,“我总不能对冷施主喊皇上万岁吧?”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神助攻……_(:3)∠)_
第56章 剁椒鱼头(七)
景翊打心底里承认;神秀说得有理。
冷月承不承认景翊不知道;不过;景翊倒是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木凳子被好好搁回到地上的轻响。
阿弥所有的陀佛啊……
“那个……”景翊收回展平的双臂;上半身不动;两脚八字向内默默挪到并拢;再低头轻轻一咳,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站得端端正正;笑得一脸乖巧了;“师兄;今儿晚上我俩睡在这儿,你睡哪儿啊?”
神秀没答,倒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景翊;眉目和善地反问了一句;“我睡何处,师弟有兴趣吗?”
在冷月再次抄起凳子之前,景翊毫不犹豫地说了个“没有”。
“阿弥陀佛……”神秀颇满意地微笑,对着冷月立掌颔首施了个礼,临出门前又对景翊叮嘱了一句,“夜里声音小些,隔壁是师父的房间,别吵了师父安眠。”
“……”
直到神秀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冷月的脸还黑得透透的。
“刚才那和尚叫什么?”
“神秀。”
冷月微微蹙眉,细细看着这间属于那个神秀的屋子。
这屋子正如神秀说的,已被他仔细收拾了一番,四处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整洁,整洁得好像住在这里的不是人,而是菩萨,还得是那种没有性格没有习惯甚至没有活动的泥菩萨。
“你跟这个神秀熟吗?”
“我跟他真不是一伙儿的。”
“……”
冷月斜了景翊一眼,正见景翊垂手乖乖站在她身边,一袭宽大的僧衣裹在他挺拔匀称的身子上,被青灯衬着,美好得让冷月气都气不起来。
“我是问你,你觉得这个神秀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景翊微微怔了一下,轻皱眉头,皱得冷月心里一酥。
自打景翊被剃秃了之后,原本被他那头如瀑的黑发吸引去的目光全部转投到了他的脸上,冷月才真正意识到景翊的五官到底长得有多讲究。
先前他的一颦一笑冷月只是觉得赏心悦目,如今只要多分一点儿神在他的脸上,剩下的神就毫不犹豫地全跟着跑了。
于是,景翊在皱眉之后轻声说了句什么,冷月完全没注意。
“嗯?”
看着微红着脸颊有点儿发愣的媳妇,景翊牵起一道微笑,耐心且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你一定又觉得我好看得像天仙一样了吧?”
“……”
冷月的脸腾地红了个通透。
这挨千刀的秃子早在醉红尘的药效尚未褪尽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回事了,隔三差五就拿这事儿来逗她一回,偏偏冷月没他那么厚实的脸皮,景翊就趁火打劫,每每事后都免不了一顿胖揍,他还是乐此不疲了……
这回也不例外。
景翊打横把红彤彤的媳妇抱起来,抱进里屋,抱到神秀再三保证不会难睡的那张床上,美滋滋地趁火打劫了一番。
打劫完,景翊心满意足地支着脑袋看着香汗涔涔地仰躺在他身边像瞪贼一样瞪着他的媳妇,这才不急不慢地道,“神秀这个人……应该不坏。”
冷月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就是让她看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她也不觉得能坏到哪儿去,因为天底下坏水最足的人就支颐侧卧在她身边,还生生笑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模样。
“至少他对你对我都没撒过谎,他僧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可疑,我小时候跟我娘来上香的时候就在寺里见过他。”
冷月微微怔了一下。
神秀看起来与景翊年纪相仿,略大一些,最多也大不过三岁,既是自幼在安国寺出家,安国寺寺僧又没有习武的传统,那他那身精深的功夫是打哪儿来的?
冷月怔愣之间,景翊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倒是怀疑他跟我那仨哥哥有点什么关系。”
与景翊的仨哥哥有关,便是与朝臣有关。
一个自幼出家,却不知从哪儿修来一身武艺,又与朝臣有关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