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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霡霂从不怕死,生命与他而言,并无太多依恋。小时被恶疾折磨,他常想了结自己的性命。燕枫说他胸中愤懑郁结,所以心怀刚忍。燕霡霂不在乎弟弟所言的对错,他的逻辑十分简单,对亲人全力呵护,对敌人绝不留情。倘若对敌人姑息,又如何保护所爱?佛说,以德报怨,子说,以直报怨,燕霡霂崇尚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凡伤害自己的人就是敌人,通通都要付出代价。
男子心思流转,眼前又浮现那个绿衣少女。她会伤害自己么?那晚弟弟咒骂她的每句话,都像钢钉一般戳在心上,汩汩的冒出血来。在昏昏沉沉的痛楚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这不是真的。他清晰记起,她注视自己时眼眸明澈,如缠绕雪山的碧波一般清亮。
他相信,她是欢喜自己的,就如同他对她暗暗的眷恋。她的出现,终让他的人生多了一抹绚烂。夕阳西下,他常常握住香囊,遥望天边彩霞,回想她的音容笑貌,在畏惧即将到来的头痛之余,心中又多了一丝甜蜜辗转。这大概就是……相思吧。他变得不那么勇敢,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想,她一定希望自己好端端的,携子之手,同看花开日落的美景。
那夜宫中受杖,他痛的无法自持,耳边轰轰作响,嘴唇被咬得麻木,心底蓦地生出一阵恐惧,他害怕自己支撑不住,神智昏沉,会作出种种辗转失态的举止。因此,但凡眼前发黑时,他就狠狠咬住狴犴双耳,牙齿被玉石磕破出血,和鼻中的淌血一起涌入喉咙,胃里阵阵痉挛,翻江倒海的恶心。白灼华求情时,混混沌沌中,皇上的叱责飘到耳边,惊出他一层冷汗,燕霡霂唯恐张思新恼怒之下,会对她动用刑杖。冥冥蒙昧中,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力保护她,不让人伤害她,哪怕面对高高在上的圣人。幸庆的是,她毫发无损,而他终是熬了过来。
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不知她是否思念自己?燕霡霂盼着自己快些好转,他迫不及待要见她,向她问个明白,香囊中的毒草,究竟是什么缘故?香囊——他想起来,自己贴身佩戴的香囊,被眼前的女人抢走了。他望向这个女人,她面上铺满汗水,脸色青白难看,她身上的气力,大概伴随滚落的汗珠,一点点地流失。燕霡霂知道,开颅手术极耗功力,她这般年青女子本就柔弱,看似体力不支了。
燕霡霂放下厌恶,略略有些担忧。若非因为她医治自己,这女人的死活,与他毫无关系。她耗损功力为自己治病,燕霡霂并不觉得感激。她俩是契约关系。她为他治病,他答应她的条件,平等交换而已。弟弟怜香惜玉,常向陌生美人示好,燕霡霂不会。这世间,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好。
不清楚她目前的状况,燕霡霂只能从陈涟的表情上揣度——她的瞳仁透着疲惫,却保持一贯的镇定,俨然操纵生死的幽国女主。咚的一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入桶中,陈涟仍旧头也不抬,神情异常专注,她的两手抱住自己头颅,不知在做些什么。少女整张脸距他不过三寸,她的鼻尖几乎顶到他的鼻子,他闻到她身上熏人欲醉的香味,所谓香汗淋漓,大概就是如此。
她的嘴唇也贴近他的面颊,似乎轻轻摩挲着他的肌肤,那薄薄朱唇,宛若两瓣桃花,无限魅惑。燕霡霂听到少女急促的心跳,她的心跳和他的心跳似乎交织在一起,燕霡霂原本寒冷的身躯慢慢温暖,他的胸中蓦地涌出一股灼热,说不出的烦躁,男子浑身渗出薄汗,连带手心都是湿漉漉的,只想一把推开她,偏生半分动弹不得。
燕霡霂的呼吸变得急促,满脸涨的通红,身体里仿佛燃起一把火,烧的他局促狼狈,又亢奋不安。幸而她全神贯注,并未留意到他。燕霡霂暗舒口气,就在此时,床榻突然震动了一下,眼前凭空现出两个大汉,仿佛从地底蹿出来一般。燕霡霂刚收干的脊背又惊出一身汗来,这两人手持钢刀,杀气腾腾,明显来之不善。
陡生巨变,陈涟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虽然稍纵即逝,还是被燕霡霂的视线捕捉。燕霡霂知道,手术之时,最忌被人惊扰,若是动刀关键时刻,两人都有生命之危。纵然医师自保,病人形势也万分凶险。燕霡霂端详二人,他们手提单刀,黑布遮面,只露两个眼睛,瞳仁颜色,却是一红一白。他们猝然现身,使用的是黑国遁地术,能掌握这样术法的人,绝非庸碌之辈。燕霡霂久经沙场,看他俩身上灵力深厚,气定神闲的模样,又仿佛邻家前来做客,一幅有恃无恐的腔调。
不速之客闯入,瞧见房中坐着一个女人,她满手鲜血,抱着燕霡霂半个头颅,不说话。两个蒙面客的眼中,倒闪过惊讶之色。白眼人哼道,“这小娘子动作比咱兄弟还快!哪个道上的?”这话却是对陈涟说的。陈涟心中暗暗叫苦,她今日手术顺利,燕霡霂脑中硬物,已然被她取出,只待缝合伤口,就大功告成。偏这最后关头,竟然冒出两个不明来历的人物。头颅缝合若被延迟,燕霡霂立时就会毙命。她内力耗损殆尽,也不知能否应付,为今之计,只能加快手上动作。因此,陈涟十指如飞,对两人浑不理睬。
她镇定自若,倒唬住了红眼人,“阁下可是郝七娘?”幽国恶鬼郝七娘,偏爱吸食脑髓,到处寻找人头,吃毕将头骨带回住所,一排排整齐排布,收藏炫耀。郝七娘是幽国女官,归属白菲管辖。属下有这不良嗜好,常被人告到殿前,白霏多次责罚也不奏效,头疼不已。此刻陈涟捧着头颅,红眼人只当郝七娘到了,低声喝道,“索要燕霡霂人头的,倒是不少。烦七娘让开,这颗头颅,兄弟要带回去讨钱。”瞥见燕霡霂只剩半个脑袋,双眸却冷冷瞧着自己,眼珠子似乎跟随自己转动,他吓了一跳,奇道,“这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皑如山上雪
陈涟背对两人,身躯纹丝不动,仿佛聋哑一般。白眼人迟疑片刻,挥舞手臂,凌空一刀劈下。他的钢刀仿佛拥有神奇的力量,刀风过处,地面凝结一层寒冰。寒气蔓延,向着少女的方向涌去。令他吃惊的是,白霜顺着床沿迫近少女的瞬间,似乎凭空出现一座无形的屏障,遮挡住寒气的蔓延。白眼人再三摧动内力,白霜却始终无法再前行。
白眼人善凝冰雪,平日摧动冰刀,对手的发脸衣衫皆披白霜,冻得瑟瑟发抖,今日对手反应大出意外,他愣了一下,“你不是七娘?”陈涟并不理会,红脸人怒道,“我来!”他举起刀来,奋力一劈。奇怪的是,钢刀未触少女脊背,突被一股大力反弹回来,力道之大,震得他虎口发麻,刀柄脱手飞了出去。
红眼人大吃一惊,他以力大见长,这一下劈砍足有数百斤重,眼前少女硬生生接他一刀,身躯竟纹丝不动,她穿针引线,兀自忙着手中活计。红眼人定一定神,捡起地上钢刀,吆喝同伴,“一起上!”
燕霡霂面朝刺客,看白眼人的刀锋上凝满冰霜,寒气浸人,他登时明白,这两个男子是霜火二怪。江湖上有四兄弟号称四怪,大哥水怪,眼珠蓝色,能翻腾水流,最为厉害,老二火怪,玛瑙眼珠,刀锋能吞吐火焰;老三土怪,琥珀眼珠,善于遁地挖洞,老四瞳仁白色,能凝霜雪。这四怪常年不见,不知为何,竟来刺杀自己?
霜怪举刀劈砍陈涟之时,燕霡霂心下焦灼,这两怪身手不凡,自己未必是他们对手,如此重手劈砍,陈涟怕要被斩作两截,他急着起身,偏是全身动弹不得,没料想陈涟轻描淡写,生生接下这招。少女年纪轻轻,内力修为,竟能抵挡住霜火二刀?燕霡霂未及思考,火怪的刀锋已燃起熊熊烈火,炙热扑面。
冰火两刀齐发,燕霡霂倒吸冷气,陈涟仍不闪不避,身躯微颤,两柄大刀又被她内力折弹回去。袭击的两人仿佛被大力击中,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脚跟。两怪对视一眼,闪过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二人联手,冰火神力,便是南国黑圣大师亲临,也并未占得便宜。眼前娇怯怯的少女,身形岿然不动,也不见使什么手势,却一一化解攻击。两人的刀刃,竟连她的衣角也未曾碰到。
燕霡霂也是万分讶异,无医门以医术见长,并不习武,这少女的内力修为,分明是顶级好手。江湖中何时出现这样厉害又如此年轻的人物?燕霡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忽见少女嘴角鲜血渗出,原来她已经受了内伤。
陈涟勉强接了两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她心中暗骂,这两个猪狗倒会趁火打劫,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稳住气息,低声喝道,“再不滚开,便切了你俩狗头!”霜怪迟疑问道,“二哥,怎么办?”火怪瞧一眼少女背影,又瞟一眼手中烈焰刀,骂道,“奶奶的,老子不信,竟杀不了这丫头片子!”横手一刀,火星落上陈涟丝缎石榴裙,立时燃烧起来。火怪没料轻易得手,大喜过望,举刀朝她背后狠命戳去。
陈涟衣裙起火,却不管不顾,眼神越发镇定,燕霡霂瞧着火怪举刀刺入,听见噗的声响,似乎刀锋刺入少女肌肤,陈涟眉头一蹙,身子微颤,却仍旧不惧不避,她缝合接近尾声,手下兀自翩翩若飞,少女原本惨白的面容经烈火映照,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
燕霡霂原本急怒交加,忽然瞥见少女火中容颜,不知怎的,他的心,蓦地停了一停。就在这时,怒吼声响起,一个红毛怪兽扑将过来,张口向火怪头颈咬去。它的身形快若闪电,瞬息之间,火怪头颅竟被咬断,骨碌碌滚落地上。燕霡霂只疑是梦,定睛望去,怪物威风凛凛,体大若狮,头形如龙,身似豺狼,四肢健硕,通体赤红颜色,头尾和腿弯都生着长长的、雪白的长须。这怪兽的气息十分熟悉,燕霡霂一时却想不起来,何处曾经见过它?
房中突然蹿出一个野兽,霜怪也是惊讶万分,瞬间二哥丧命,怪兽兀自趴在二哥身上,破开他的胸膛,贪婪啃食着他血淋淋的心肝……霜怪悲怒之下,拼着性命,举刀向那怪物劈砍。怪兽低嚎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他的咽喉。燕霡霂心念一动,想叫它留下活口,却发不出声来。怪兽蓦地停了一停,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意,松开了口中人体,霜怪重重摔落地上,昏晕过去。
须臾之间,陈涟衣衫和床榻帷幔,均燃起熊熊烈火。怪兽鼻孔喷出水柱,火焰登时熄灭。它转头过来,绕在燕霡霂身边盘旋,嗅了嗅,亲切地贴上他的面颊,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肌肤,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燕霡霂慢慢回过神来,原来,在自己头颅中的……竟是这个怪兽!这是睚眦神兽!他二人多年为伴,心意相通,燕霡霂立时明白过来,然而,它偌大身躯,如何会幻化钻入自己的脑中,却不得而知。
眼前猝生巨变,怪兽撕咬死人,陈涟却置若罔闻,只聚精会神飞针走线,终于缝合完毕,医者指尖酸软,再无力气举刀剪线,她凑到燕霡霂额头,用牙齿咬断了线头。少女发梢湿漉漉的,汗水如雨一般洒落,一滴一滴,坠落到燕霡霂的面上。触及燕霡霂额头的双唇,也是冰冷如雪。
陈涟长松口气,扶着床柱,挣扎着想要站起,偏是浑身瘫软,眼前一阵晕眩,反而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这般直挺挺地摔下,砸的燕霡霂胸口发闷,差点背过气去。少女眼神恍惚,枕着燕霡霂的胸膛,慢慢阖上双眼。陈涟面孔正对着燕霡霂,少女脸色惨淡疲惫,面容却甚平静。燕霡霂尚在麻醉之中,只能定定瞧着陈涟,盼她快些醒来。又暗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