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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头出嫁的时候,夫人还给陪了厚厚的嫁妆,真像嫁妹妹似的。
这怎能不让人眼红呢?眼下碧青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许多陆家的奴仆都在打她的主意。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算盘,并且都打得贼精。这碧青姑娘相貌中上,性情敦厚,又得夫人青眼,谁家娶了她肯定都错不了。
王婆子屁颠屁颠的捧着食盒出来,双手呈到碧青面前:“碧青姑娘,大少爷的饭菜好了。”
碧青轻轻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那王婆子却缠着她说些村话,绕着弯儿把话题往她那个跟着老子在庄上做活的儿子身上扯。
“我那大郎,别的不说,力气可是大得很,他爹抬不动的石轱辘,他一口气能一手提起一个……做活最是用心……”
碧青一直含笑听着,没有丝毫回应。等王婆子换气的时候,她才说:“王大娘你忙吧,我趁着这饭菜没凉赶紧给大少爷送去,他可是饿得狠了。”
她打出大少爷的牌子来,王婆子哪里还敢再缠她,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王大姐,你啊……”
王婆子刚才的行事正落在和她来往比较密切的闵婆子眼里。这闵婆子是管别院里头的各色器皿库房的,平时闲的很,最爱到各院串门。
她闲极无聊,常常打听各种小道消息。这回主人到乡下来暂住,更是让她的八卦细胞爆发起来,一天到晚跟人打听东家的新闻。
她神秘兮兮的靠近王婆子说:“你这算盘怕是成不了啦。这碧青姑娘,怕是看不上你家大郎呢。”
王婆子平日和闵婆子很熟,也没那么多客套的,只说:“我家大郎比碧青姑娘大个半岁,正是年岁相当,而且大郎这孩子老实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我老婆子拉下脸去求求夫人,夫人未必就不给我这个面子。”
“得了吧,你在夫人面前有什么体面”闵婆子嗤笑一声:“咱们和夫人才见过几回?拢共也没跟夫人办过多久的事,她肯不肯见你还是二话呢。不过啊,老姐姐,我不是说你家大郎不好,而是……我听说……”
她凑近王婆子的耳边:“听说,夫人是想给碧青姑娘开了脸,放在老爷房里呢。”
“啥?”
王婆子一下子懵住了,这么说,碧青姑娘将来是要当姨娘的?
她一想又不对:“咱们老爷从来不收什么通房妾室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破了例?”
闵婆子“切”地笑了声,压低声音说:“以前不收,不代表以后就不收啊。之前那春雨碧荷这两位,听说一个是年纪大了些,一个是长得太好了,夫人都不好往老爷房里送。这碧青姑娘过了十八岁,夫人还没给她婚配……说起来,碧青姑娘长得又不如那两位,脾气也好,听说大户人家最爱找这样的姑娘当屋里人了……”
碧青提着食盒往内院走,并没有听到八婆们瞎编的闲话。
她年中就已经过了十八岁。一般说来,十八岁的丫鬟,就该由主家来配人了。不过这也不是硬性规定,许多人家因为丫鬟用得熟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或是别的原因,也会晚一两年才把丫鬟放出去。
像春雨,足足在芳菲屋里长得二十二岁才出嫁。这是因为芳菲自己都晚婚,连带着就耽搁了她,但是当时还在绸缎庄里当学徒的涂七可是一直痴心的等待着她的。
“咱们要是能嫁一个像涂大哥那样的夫君就好了。”
平时闲聊的时候,口无遮拦的碧桃就曾经这样说过。私底下,她们两个会叫涂七涂大哥,而不是涂管家。这自然是由于她们和春雨碧荷一起从阳城过来的缘故。
她们是底层小人物,绝不敢奢想嫁给老爷那样的达官贵人。在她们目光所及的世界里,涂七就是完美夫君的典范。痴情,专一,有担当,疼妻子,又有出息……多好
虽然陆砚也是不错的男人,但是和稳重的涂七一比,他未免就显得逊色许多。
十七岁的碧桃,都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君了,碧青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十八岁生日那天,夫人曾将她叫到面前,亲口对她说:“碧青,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女大不中留,我始终是要把你嫁出去的……这家里,你看哪个更好些?若是你有了意中人,直接跟我开口便是,我一定不会将你胡乱配人的。”
碧青固然知道夫人是一番好意。几年的主仆下来,也值得这个情分,可她只是绞着双手一个劲儿的摇头摇头摇头,直说自己不想嫁人,根本没有看中哪个。
她也没有说谎。
陆家现在大大小小的下人也有几十口了。适龄的男仆也有不少,甚至也有些护院还未成婚的……可碧青根本就不觉得哪个特别顺眼。
碧桃有时会偷偷问她:“哎,碧青姐,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顺眼些啊?”
她们不会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更不会说“爱”这个词。说“顺眼”,都已经是女儿家的极限了。
碧青自己都不知道。她比较亲近的男性……爹爹,叔叔,阿哥,弟弟……都在当年那场阳城大地震中死去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像阿爹那样的男人吧。
她的阿爹生前是个篾匠,有一双非常灵巧的双手。在编竹篾框子之余,会用剩下的废料给她和哥哥、弟弟编些蝈蝈、蛐蛐、蝴蝶、蜜蜂之类的小玩意。他是很疼他们的……
碧青永远记得,大地震的前一天,阿爹还给她编过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她把那个小兔子放在床头,看着它睡觉,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那个小兔子,和阿爹一起埋在那堆瓦砾之下了。已经化成尘埃了吧……
碧青将伤感抛到脑后,赶紧将饭菜带到主屋里交给柳儿的奶娘让她喂饭。芳菲见她从厨房回来,顺口对她说:“碧青,待会你吃了午饭,替我到村上去跟管事的要几盆开得漂亮些的茉莉。萧家小姐屋里的花不好,得换一盆。”
这事本来也不必专门让碧青去做,但是碧青在芳菲的培养下对鉴赏花卉已经有了些心得,芳菲还是信得过她一些。
碧青伺候芳菲和陆寒用了饭,才和碧桃回屋自己吃了。饭后,碧青向几个小的交代了些事情,便到外院跟一个管事说明了情况,让那管事带自己去选花。
那管事当然不敢怠慢,带着她就出了门。
碧青跟在管事身后,走在陈家村花田边的小径上,嗅着阳光下四溢的花香,心情渐渐舒畅了些。
“别人家买地种粮食,咱家却是买花田,还是夫人风雅。”碧青一边想着一边走,却冷不防和从另一条小路上匆匆拐出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碧青的额角撞在那人的肩膀上,只觉得那人硬邦邦的就跟块铁板一样。
走在前头的管事听到碧青呼叫,赶紧转过来,大呼小叫:“碧青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
碧青揉着发疼的额角,往后退了几步,和那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就算是丫鬟也要守礼的,男女授受不亲,能远着点还是远着点好。
这时她才看清和她相撞的是个穿着寻常竹布衣裳的年轻男子,看模样像是个做工的人。晒得黑黑的脸上五官倒不难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还有几分神采。
“对不住对不住,我走得太快了……”
那人没想到自己会撞到个娇怯怯的姑娘,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
他见碧青身上的衣裳明显是好料子,头上珠钗耳下玉坠一样不少,揉着额角的手上一串细缠丝金镯子闪得他眼花。他联想起最近主家老爷夫人到乡下来住的事情,以为这位是主家的亲戚小姐,赶紧弯下身子来鞠躬请罪:“这位小姐,我委实不是故意的,请小姐原谅”
碧青听这人说话又是“小姐”,又是“我”的,知道他错认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人也不是在陆家别院当差的。但凡是个当过差的,当然知道对着主子要自称“奴婢”、“小人”,哪能“我啊你啊”的胡说。
“陈宏,你慌什么。这是夫人身边的碧青姑娘,别乱喊。”
那管事赶紧纠正他。
碧青不想在这儿耽搁太久,便不去理那莽汉,只对管事说:“咱们办事去吧,别在外头拖太久。”
谁知道那管事却说:“碧青姑娘,咱们就是要去找这陈宏……”
啊?
碧青和陈宏同时愣了一下。
碧青的心头旋即闪过一抹不悦。她是跟着管事到庄子上来找专种茉莉的花匠的,居然就在这里“撞”上了。
这么莽撞的人,能种出什么好花来啊?她可是最清楚,种花是一件多么需要耐心、细心的事情了。
花儿是最娇嫩不过的。只要温度、土壤、风雨稍微有些不妥,立刻就会反映出来。所以能把花种好的名花匠,其实真是不太多……很多人家种花的手艺都是家传的,甚至是传男不传女,为的就是保住这一手吃饭的手艺。
但是人家管事都说要找这陈宏了,她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如果换了牙尖嘴利的碧桃,或许就会嚷嚷一句:“就凭他?”
但碧青什么都没说,只是略略点头,以眼神示意管事跟陈宏交代事情。
她跟在芳菲身边很久了,不要说见过多少富贵人家的排场,就是皇宫都去过的,这一指示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内在的气势透了出来。
那管事赶忙跟花匠陈宏说夫人派这位碧青姑娘亲自到这庄子上来挑花儿。陈宏一听到是挑花儿的,也不那么拘谨了,便放大了胆子抬眼看了看碧青:“不知夫人是要挑什么样儿的茉莉?”
碧青也不啰嗦,直说:“自然是要含苞待放的,上次送来的那几盆紫玉茉莉就还不错。”
“哦,前几天送进去的那一批?那也是我种的。”陈宏听到夸奖,忍不住脸上挂了笑。
碧青又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批紫玉茉莉送进来的时候,夫人喜欢得很。不过那时萧家小姐还没来,所以没给萧小姐屋里送花……居然是这人种的?
想来他也不敢在管事面前吹牛,那应该是真的了。
等到碧青看到陈宏种的满满一园子茉莉,不禁惊叹一声:“种的真好”
她轻提裙摆,走到一排排的花盆中间细细端详着。而那陈宏自从进了这花园,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滔滔不绝跟碧青说起花经来。
“这是碧玉茉莉,那边的是紫玉茉莉……不过这一批都没长花苞,还得等些日子……那边的是白茉莉,就是最常见的那种……”
陈宏从茉莉的种类说到花儿的栽种、养护、花期,虽然都只是简单几句,但碧青还是可以听出他对这份工作的热忱,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是骗不了人的。
她对陈宏的印象慢慢好了一点,毕竟专注于工作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嘛。
“那我该挑哪几盆?”
碧青看得眼睛都花了。
陈宏从花架子上取下两盆来。
“这盆,还有这盆,都是明天就能开花了……只怕今晚就能开。花骨朵饱满着呢,分布得也均匀,开起来好看。”
碧青看着他说:“你眼睛这么毒,能看准花期?”
陈宏又挠挠头,憨憨的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嘛。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花匠,我从小跟着爹娘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