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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书案上的浓墨朱砂,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目视一旁已完成的墨梅图,画的左上方两行熟悉的行楷:“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两句诗,想必是云笙告诉他的。画轴上,墨色渐变,寒梅傲霜,错落嶙峋的枝干如受重负,摇摇欲坠,花已是落了遍地。身后的容珞没了声响,周遭的一切,如同游戏掉线的静止画面,锁住了视角,无法回头。
屋里子静得可怕,若不是窗外的候鸟飞过,我和他二人就要持续沉默下去。我的伤早已痊愈,为何今日闷痛不止,是我在胆怯吗?我回过身,提起砚台边上的毛笔,突然对着前方的空气说道:“容先生,可是要临摹此画?”
半晌之后,一双黛色的鞋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往上瞧去,依是那身白衣。他站在我面前,点头:“是的。”
得到答案后,我不知该如何下笔,构图、笔法等技巧,我自是一窍不通。方才蘸了过度多的墨汁,迟疑之际,一滴浓墨顺着笔毫落下,在白宣上蕴开。而我,浑然不觉,脑子重复着那些对话,心不在焉。
“就从这里开始吧。”容珞说着,向我靠近。趁我未及反应,故技重施,伸手与我同执一笔,颈畔的呼吸使我迷乱,直觉手背一热,他便同我在纸上划下几分枝干,遮掩了我无意造成的瑕疵。
我把心一横,紧紧握住毛笔,往左边一闪,退出几步,后背撞到悬挂的墨梅图,低声说道:“容先生,我自己……就行了。”
容珞没有应答,我余光看见他的口型停留在一个“你”字,而后缓缓退开。我一步一步回到案边,抽去刚才他帮忙执笔的那张画,重新下笔。
一笔一划,行进缓慢,直到日暮,腰酸背痛的我才勉强完成。整幅画是不伦不类,衣袖上亦满是墨迹。容珞临轩窗,望花谢日落,就这样,不言不语地陪了我一天。
“画好了,我……该走了。”我点上最后一瓣梅花,放下发烫的白毫。
容珞徐徐走来,看了一眼:“怎么还少了那两句诗?”
“我画得丑,衬不上。”我的手腕非常酸,懒得再写。但是,我又怕他说些不依不饶的话语。于是,我妥协了,左上方写下后两句诗:“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是……”容珞的目光变了。
“我明天会早些来。”我打断他的话,直接离开。
☆、无心吟琴歌
一连几日,我得益于容珞的教学方式,琴、棋、书、画进步神速,那种直截了当,也倒合了我的心性。除了必要的指点,我与容珞在彼此的沉默中度过。云笙偶尔来探班,见我俩一言不发,穷尽花招无果后,也在尴尬的氛围里安静下来。
没有任何人说破,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秦娘对我惮度奇迹般好转了。我的心境在平淡无味的生活里,逐渐平静形成一种浑浑噩噩的认命状态。
今天是倒数第二天,我照常前往容珞的别院,只见院中多出一座古琴,弦上沾了几点落花,这应是今年最后的残红了。
容珞焚香琴旁,轮拨出一段音律:“今日午时之前,苏小姐必须学会这首曲子。午饭过后,自有舞姬来教你跳舞。”
我随口应声:“知道了。”四艺之中,我学得最差的便是琴。因左右手指难以协调自如,容珞当机立断,要求我用歌舞弥补琴艺的不足,并连夜谱出新曲。
前奏绵长,诉尽离情别苦,若是配上舞蹈,定能惹人怜爱。舒缓的节奏,融入心神,我合上双目,静心聆听。当他唱出第一个字眼,我刹那惊醒。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这歌里的字句,竟然是当日我写下的半阕杨花词,“一池萍碎。□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这一句,在曲末重复了两遍,娴熟的琴技反倒成了陪衬,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某个瞬间,闯入了我禁闭数日的心扉。
容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听完这段杨花词,我不禁再次注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忽然,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我赶紧避开,生怕再难自拔。
“苏小姐,能记得多少?”容珞柔声询问,指尖捻弦欲起。
“半曲而已。”编曲不算复杂,刚好是我能驾驭的程度。估计再听一遍,我就能记下所有旋律,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乐曲。
“好的。”话音刚落,容珞便重奏杨花曲。都说听琴能听出琴者的心,可他却是个例外,不论曲调如何变换,他都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极好。
又一遍弹完,容珞的歌声如山川之中的回音相绕,让我感到一丝无奈。错觉,还是动摇?或许,从来不曾恨他,也无从恨起。他,毕竟是那个人。
见我沉默,容珞准备弹奏第三遍,刚按下一个音,琴弦便被我按住:“我来试一试。”丹田沉气,清唱出这段词曲,却始终唱不出他的委婉哀伤。
唱到一半,满园风起,一粒细沙吹入我的眼眶,歌声戛然而止,我抬手揉搓发痒的眼皮。突然,有人拉开我的手,,用力一吹,去了沙粒,也吹落了我的眼泪。望着恢复明亮的世界里,一刻的担忧从他的眼底闪过。
“苏小姐,再唱一次吧。”转眼间,容珞已回到琴边,起弦弹奏。
重复的吟唱,使我逐渐抓住曲中深意,似乎体会到他的心情,是一种不得已。
一天过去,我歌唱、舞蹈……他在一旁,端茶、独饮,一副漠不关心。
几天过去,他不再看我一眼……
☆、若只如初见
那一天,终究要来。夜幕渐落,我爬上醉红拢翠阁里一处正在修葺的楼台,凭栏远望。街巷渡口,张灯结彩,摊贩也被驱赶殆尽,整洁的地面无一叶落木。古代与现代有何不同?不过是衣着的差别罢了。那个所谓徐大人,是个胸怀壮志的清廉高官,还是个脑满肠肥蛋官污吏?我,不得而知。
“小姐,小姐……”是小月的声音。她出现了,定是秦娘在寻我。
跃下未装雕花窗胆子,掀开遮挡的粗布帘子,朝小月喊道:“我在这儿。”
小月闻声赶来,拉着我往秦娘的房间奔去:“秦娘急着找小姐,要是晚了,小姐一定会挨骂的。”小月是好姑娘,那次的触目惊心,令她担心我再次受罚。
进了秦娘的屋子,小月便知趣离开,顺便合上房门。话说,这是我第一次进秦娘的房间,挂满红纱的诡异氛围,只让我觉得她是一个缺爱的女人。
“小阙,你过来。”秦娘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我仍是无法放下戒心,本着随时逃跑的心情,向她靠近。根据那天的对话,在宴会的前一天,她会细细教我一些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这与女儿出嫁前地别叮咛并无二致,无非是那些限制级的内容。
果然,秦娘递给我一张锦帛,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匪夷所思、见所未见的春宫图。我顿时脑袋发昏,额头冒汗。若说我不曾见过类似于此方面的画面,那绝对是装纯。在那电视电影没有分级的年代,一切都是有可能领悟的。只不过,手上的这份教学资料,着实……太过露骨!我难以接受。
“哎哟……”我手捂腹部,“秦娘,我肚子疼,得先去趟茅房,待会儿就回来!”不等她反应,我丢下那张锦帛,飞速冲出房门。
胡乱跑入后院,忽见别院灯火摇曳。我慢步走去,庭院里,空无一人,唯有简易结成的竹架上,晾着一件白衣。如白色的帷帐,随风起风落。
起伏之中,风华渐现:“苏小姐,何故至此,今日该早些歇下才是。”
似乎明天就会天各一方,我藏着一个心愿,不知是否应该表露。他的面庞,陌生而熟悉,如是初相见的笑容,已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之中。
想迈出一步,可是,脚像灌了铅似的,无法移动。我用略微的声音对他说道:“容珞,你过来一下。”
他自是愣住,因为在这几天里,我都唤他为“容先生”。容珞走来,拘于礼节,他站在三步之外。
“再近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竟会对一个男人提出这种要求。
容珞带着无谓的笑意,走近。已是触手可及,我伸出双手,拉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拽,又踮起双脚。趁他不备,朝他温润的嘴唇,吻去。原以为会是苦涩,不料,却是如泉水般甘洌。
我一定是疯了,忘了女生应有的矜持,抛弃了坚守的原则。如濒死之人的求生,汹涌燃烧。
渐渐松手,偷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是未曾见过的惊悸失措。我的脸颊如火烧一般,毫无悔意。
我浅浅地笑了,背过身,说出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语。希望他听不见,就算听见,也不会明白这异国语言中的意义。
心防即将崩溃,不能在此逗留。我提起裙摆,在他疑惑的眼神之中,奔跑在月光下,消失无踪……
☆、魅妆惑人心
深秋微雨,下了整整一夜,淋湿了门前街巷。轩窗外的清晨,散发着石板的味道,透着彻骨的寒意。我彻夜未眠,凝望雨落成帘,洗刷惨白月光。
一套华丽魅人的百蝶流纹襦裙,一件瑰色曳地外裳,平铺在弥漫香气的床榻上。自昨夜回到房里,衣裳就这样摆放着。梳妆台上,金银珠花、翡翠玉镯,应有尽有。所有的,我不屑一顾,只是抱膝坐着。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上妆,眉梢轻扫,眼角勾起惑人的黛色凤尾。混了胭脂的唇红,遮盖嘴角的失落,假象的娇艳欲滴。静静地注视,铜镜之中,判若两人的自己。妆容流露的是悦色,垂坠的眼帘,毫无惆怅。一向模糊不堪的铜镜,今日竟是格外清晰。也许,镜面映人心,而非人面。
日沐江州,醉红拢翠阁却静得可怕。我梳理着柔滑的长发,桃木梳子被握得温热。正沉思着,一人轻手推门进屋。这个时辰,来人应是小月。
“小姐,你……”小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镜中的人儿,顿时惊讶不已。捂着几欲喊出声的嘴,来到我身边,“小姐,你……你好美。”
这种赞叹,也是生平第一次,果真应了那句话: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向来习惯蓬头垢面的我,竟然也有这一天。可是,我没有丝毫预期中的喜悦,淡淡地对小月说道:“帮我更衣吧。”
“是,小姐。”小月扶我起身,绕到我身后,解开背上的系带。
衣裳滑落的刹那,我打量镜中的身体,光滑如丝绸,右肩上的疤痕,依旧醒目,即使它已淡化许多。利箭穿身的痛觉,仍是清晰。不禁伸手抚去,痛楚却从心底绽开。
“小姐,这里……”小月为我穿上里衣,手指那块疤痕,面露难色,“这里怎么办?好像遮不住。”
我仔细一瞧,貌似的确不怎么美观,忽然又想起某部古老的宫廷片子,无法自控地仿照台词,说出一句莫名的话:“像不像一朵风信花?”
小月读懂我的意思:“小姐是想在这里刺一朵花?”我的思想似乎被外力支配,居然点头。小月见了,接着问道,“小姐,风信花长什么样子?小月没见过。”
我命她取来纸笔,画下风信花的模样:“小月,能刺成紫色的吗?”
“能。”小月捏起银针,“小姐,会有点疼,要忍着。”
“嗯。”我一定是疯了!明知很疼,却还是这样做了,像是要记住什么。难道我有自虐倾向吗?也许,最痛的,我已承受。
一个时辰过去,我没发觉半点疼痛,渐渐看着右肩上的伤痕,被零星的血色覆盖。直到最后,生出两朵相依的风信花,淡然,悲伤。
浓厚的层云里,流淌着午后的阳光。异常冷清的城镇,在锣鼓喧天的嘈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