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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触摸那粗糙的树干,手心碰触到的,是一片虚无。
怎么会……怎么会……
我是死了么?
眼眸中闪过一道似喜似悲的光芒,这个世上,他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无法放下,也不能放下。这么轻易死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呵……
朝那未央殿大步走去,无论生死与否,他都要去见一见母后,看一眼自己曾经生活过数十年的地方。
……变了许多。
殿前的亭台没有记忆中的那般精美,栽种的草木显得单调寂寥,连那林子里休息时浅酌用的石桌石椅也不见了。这未央宫不复昔日的美轮美奂,却生生多出一份大气磅礴。
是的,是未曾见过的磅礴气势。
那红色的瓦,红的耀眼,那白色的墙,白的素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色泽,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摆设。所有的气息,都是冷硬而苍凉的。
不对,这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未央宫。
但这确确实实是未央宫。
笙歌散,月未央,夜阑珊。
身后传来殿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而后一阵脚步声,搅乱了这一份清净。
混乱而齐整的脚步声。
攸然回头,迎面而来一群人,打头的男子锦袍玉冠,那身形,远看去,几分相识。
直到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攸然惊骇地发觉,男子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
所不同的是,男子的神情中,有着他没有的成熟与沧桑。
他是谁?
为什么能出入未央宫?
从男子的穿着和身后跟随的人群能略略断定,此人绝非普通之人。
见人群朝着正殿走人,攸然没有犹豫,迅速跟上。
既然别人都看不见自己,那么跟过去看看,也没什么罢!?
走入未央殿,里头的陈设果然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朴实的家具,没有过多的雕饰,唯有窗栏处浅绿色帘布,随风而荡,飘摇间更添了几分女子闺阁的娇柔。
“皇后呢?”锦袍男子厉声问道。
水晶帘幕后盈盈走出一个宫女,对男子行了个礼道,“陛下,皇后身体不适,还未起来……”
陛下?那人竟是陛下!
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了出来,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活在一个不曾知晓的世界中。
说不出口的滋味,盘绕在心头,攸然尾随那皇上往后头走去,身后的侍从尽数留下。
卷二 笙歌散后酒初醒 第一百十九章
柳色的帷幔,顺着床栏垂下,柔柔铺洒一地,窗外清风徐徐,带着三秋桂香,盈满一室。
宫女悄然退下,屋内只剩下皇上,帷幔后那较弱的身形,和不为人所觉的攸然。
不用多想便知道,那层层叠叠的帷幔之后,躺着的是皇后。
男子没有拉开帷幔,一直静静伫立在床前,久久不语。
“是谁在外边?”
一声低吟,婉转清愁,带着三分娇柔七分虚弱。
病入膏肓的虚弱。
攸然一怔,宫女说皇后不适,他以为是小毛小病,怎想到这皇后的气息紊乱急促,怕是活不了多久。
“诗诗,是朕。”
只四个字,攸然心中猝然一紧,诗诗……诗诗……
皇后也叫诗诗么?
一阵风,从窗口窜入,几分调皮地吹起额上的乌发,顽皮劲和那个人不相上下……
明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长久以来只把她当做妹妹去宠爱,却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已深深刻入心中,刻在血脉的最深处。
也许是在胭脂撒入衣袖的那一刻,陌生的情潮随着她纤细的小手,拍打在他起伏的袖口。
也许是她自称“林诗雯”的那一刻,清脆的嗓音犹如她月牙形的眼眉,勾走了他心中最深的寂寞。
……
她不一样,是的,他知道,她不一样,不是那个娇蛮任性的鱼汀。弯弯的眉眼,傻傻的笑容,笨笨的神情,那个小人儿啊,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他心中,藏在他心底。
他喜欢的女孩儿,不需要倾国的容貌,过人的才智,精密的算计。那些他都能做到,就是他手下的人,也个个老谋深算,机智非凡。
他只要她能开开心心,活得自由自在,让他也能感受到那份无忧无虑的温暖,呼吸到那份怡然自得的快乐。
“陛下。”帷幔里传出淡淡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男子手紧握成拳,暴起的青筋凸现他此刻的隐忍。
“诗诗,你还在恨朕么?”嘴唇紧抿,那几个字含糊而清晰。
恨……
恨是什么?
是年华散尽后的遗落,是岁月绵长中的纠葛,还是爱到极致的痛彻心扉?
攸然恍惚,静默的等待让他忘却了一切,仿佛这一刻,他如那男子一样,等待着心爱的女子给出的答案。
还在恨么?
“不,”轻轻柔柔的答复,疏疏离离的拒绝,“为什么要恨呢?”没有了爱,又何生恨?
只是……真的没有爱了么?
真的,不恨了么?
男子似听出那一声拒绝之后的含义,凤目暮然划过一道浓烈的痛楚,握成拳的手一松一紧,青筋条条暴起,一时间杀气四溢。
“你还在怨朕,怨朕杀了青衣,怨朕不停地迎娶妃子入宫,怨朕没有守住当初的承诺,怨朕娶了雨妃,对不对?对不对?”一连串的问题,不知是在问帷幔后的女子还是在质问自己,男子清俊的脸上承载的是难以言喻的伤痛。
痛?他怎不痛?
花去一生气力去爱的女子,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燃尽生命中所有的璀璨。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日日的冷嘲热讽,夜夜的漠然相对?
还是她越来越远的背影?
远得他几乎要失去她,就算是那一份刻入骨髓的恨意,也将成为一种奢求。
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相对无言,不是不愿言,而是无从言。
怕一开口,伤人伤己的话语便不自觉蹦出来,将那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再狠狠凌迟一番。
最后,男子恨恨地甩开宽大的袍袖,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空余一室静谧,和着三月微凉的春风,凋零。
喟然一声轻叹,纤纤玉手将那厚厚帷幔拉起,攸然看到那柳色之后的容颜,憔悴而寂寞。
女子清瘦的面庞,苍白的薄唇,和他心中的女孩儿相去甚远。
她们有着相似的名字,却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呵……
唯有那双眸子,偌大的眼眸中,融化了满天的星子,酿出了一泓粼粼波光。
那样的眼神,他只在一个人的眼中见到过。不是鱼汀,是诗诗,是诗诗的眼中。
却又不全然一样。
诗诗的眼眉,总是弯弯的,像是随时随地在笑,新月一般涌动着流光溢彩。面前女子的眼眉,则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忧伤,眼角细细的鱼尾纹道出了流年在她身上碾过的痕迹。
“怎么还没走?”女子朝着攸然的方向瞥了一眼。
屋里没有他人,攸然意识到女子在冲自己说话时,堪堪施礼,“在下容攸然。”不是自己熟识的地方,便无所谓身份地位。
“容……”女子一愣,不由细细打量攸然全身,“怎么会……”须臾间又兀自释然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说到后面,语调溃不成形,神情化为无尽的哀恸。
断断续续的言语令人难以琢磨,攸然蹙眉,问道,“夫人能看得见在下?”所有人都当他做空气,唯独她,主动与他交谈。
女子没有回答他的话,依然是默默打量,时而摇头,呢喃道,“像……又不像……”
“恩?”攸然听不明白那只言片语。
不去解释,女子贪看着攸然的身影。只有垂死之人才能看到游荡在这世间的游魂……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怀中的龙玉流淌着汩汩暖意,催动着残余的生命苟延下去。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
眼前的男子,年轻且充满活力,像极了那个人的眉眼,那个人的容颜呵!
只是男子淡淡的神情,温润的笑意,与那人的全然不同。
那人……眼眸中总是噙着傲视九天的自信,胸中承载着指点江山的从容,一举一动皆是帝王之气,旁人难以仿效,也无从仿效。
而男子,眼中含着谦和的淡定,举止间也是大气雍容,高贵典雅,缺少了一分霸气,少了一分张狂,多了谦逊,多了和善,多了……心机。
极深的心机,深不见底的眼中,埋藏着多少秘密?
若不是第一眼望见的,是那一弯静默的凤眸,她大概会同外人一般,被他朗润如清风的外貌所欺骗罢!?
这样的人,简直和那人不相上下……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心中响起的声音让她孱弱的身子打了一个寒碜,是的,她自从复生之后,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参透一些看似繁杂的玄机。
同样的姓氏,同样的面孔,她不能断定的,是他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多半是未来罢!?
傲然之姿,帝王之象,容氏自那人之后才强大起来,强大到颠覆江山,执掌天下。
这一生,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令她肝肠寸断,心神憔悴。
来生呢?
她的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他,他的眼中却不只有一个她。
来生,他和她,还会如此么?
还是……
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也好过这无休止的爱恨纠葛罢!?
女子惨然一笑,跌回床褥之中,腥甜之味窜入胸口,扰乱了气息,一口血水溅在了洁白的褥子上。
“你怎么了?”攸然担心道,“要不要叫人来?”
无力的摆手,女子摇头道,“这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元气亏损,精力残缺,身形羸弱,每一处都透露着丝丝死气。
挑开话头,女子忽而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攸然挑眉,这问题好生突兀,他一时不知从何回答。
“没有么?”女子急切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有……”薄唇微张,不受控制地答道。眼前闪过诗诗的笑靥,灵动的眼波摇开了一池春水,搅乱了一树繁花。
“哦?”女子好奇,打起几分精神,竟不似方才那般虚弱。
“她……叫林诗雯。”攸然笑笑,无论是叫鱼汀还是叫林诗雯,那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他喜欢的女子,永远只有一个。
“什么样的女孩?”女子浅笑,苍白的面颊染上几分生气。
攸然见她气色渐好,也不吝惜话语,忖度着说道,“很可爱的女孩,总爱笑,有时显出超乎年龄的聪明,但大多时候很笨,需要有人护着……呵呵。”回忆起,诗诗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表现出出乎寻常的机智,也只是不经意间。更多的时候,她留给他的侧影,不是其他女子自以为是的做作,刻意的娇柔或是别的什么。她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都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很笨……女子咀嚼着攸然的话,忧伤的眉缓缓舒展,笨,很好呵!她耗去一生的时光才明白,太过聪明,反而成为一种累赘,一道摆脱不了的坎坷。
聪明过了,只会被聪明所误。
“你要好好珍惜她……”发自内心的感叹,女子如是说道,不要再像那人一样,为了天下而舍弃一切。
那人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会的。”三个字,攸然慎重承诺,不是对女子,而是对自己的心说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帝王无情家。他的诗诗,也会如面前女子一般,在后宫蹉跎岁月中年华渐老,恩情不复么?
不会的,不会的……
他贪恋着诗诗身上的那一抹暖色,那一片生机,他怎会容它们轻易折断,任风吹雨打?
只要他在,他就会护着,护着那如花的笑靥,在骄阳下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