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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你们在干什么?”望着远处倚树而立的美少年,如初大声问。
“在修习武道嘛。”戚继光动也没动。
他笑着,和昨天一样温良无害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如此复杂,有着绝望中要毁灭一切的冷酷。
第七回 废物的挑战
如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怒火在心里升腾,压也压不住。
“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怎样列队的,但现在都给我起来,站好队!”如初每走一步就说出一个字,掷地有声,“别人轻视你们,你们也要轻视自己吗?要做扶不上墙的烂泥吗?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年轻有为的男人却四处瘫着,全给我站起来,站好!”
她气坏了,以至于早想好的要降服这帮少年、取得他们的信任、再用心培育他们的步骤全扔到九宵云外去了,现在只剩下满脑子怒其不争的情绪。
不过没想到的是,她这气势倒把土队的学子都给震住了。他们迟迟疑疑地从各自懒散的状态中直起身来,纳闷地看看如初,又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头儿……戚继光。
如初的目光也随众人一起扫向那仍然斜倚在树干上的少年,看他到底会采取什么行动。就见他双手抱臂,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散漫模样,一片枯叶悄然飘然落在他宽阔的肩头,给他十七岁阳光而俊美的外貌凭添了一份沧桑成熟感。
他也回望着如初,看似态度良好,但举止却倔强。两人对视良久,他才动了一下,晃悠悠地走到场地中心,立正、站好。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围坐在树边的李成粱、张居正和赵三红。再随后,其余十六个人也依次站好,排出一个勉强还算整齐的队列来。
“土队列队完毕。”作为队长,戚继光报告道。
如初点了点头,知道他不是妥协、不是忍让、更不是屈就与服众,是要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那名疑似教头面前。
“这位教头贵姓。”她礼貌地问。
“高。”有点倨傲地回答。
“那请问您是教什么的呢?茶道?”
“什么茶道?胡教习不要胡说,我是卫学里的武修教头,本朝元年的武状元。”高教头把茶盏往身边的小桌上重重一顿,有点愠怒。
如初笑笑,似乎没什么激烈情绪,只大声说,“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教我的学生们习武,而是坐在树荫下喝茶呢?现在是休息时间吗?不过我看安公公所排的修习表,早上似乎没有休息时间。”
“胡教习是什么意思?”高教头站起身来,“谁都知道土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胡教习既然是土队的学监,就该知道这群蠢材是教不会的,何必浪费力气,不如大家歇着,岂不两便?”
“学不学得会是他们的事,教不教、或者说教得好不好却是你的事。”如初被这话气得要暗中握紧拳头才不会给眼前的猥琐大叔来一巴掌,“卫学里请你这‘当年’的武状元来当教头,听说束修银子还不低,你就要尽职尽责,把毕生所学教与他们。可你这算什么,白拿钱不干活!你这样说轻点是渎职之责,说重了就是欺君罔上,白白消耗国库资产。这里是皇家卫学,皇上亲点,而你拿了我大明的俸禄却不做事,你说你该当何罪?要我报告安公公,还是直接上书朝廷?”
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谴责,也不想想她一个白丁,哪有资格奏本。可高教头却被问得愣住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别忘记卫学里的规矩,你算什么东西,论资历论本事不过是后进之辈,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如初冷冷地道,“你在其位不谋其事,耽误这些少年的大好青春,于皇上于苍天都是犯罪,是个有良心的人就可以指责你,何况是我?你轻视的可是我的学生,以前他们没人管就罢了,如今有我,绝不能让你欺侮了去。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即开始授业讲课,要么就和我去见安公公,我不管你有多深的人脉,但天底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你……你多管闲事!”高教头本来和往常一样,打算耗过这一上午就完了,没想到新来的胡教习偏来找茬。有心教训教训这黄口小儿,又怕他这小身子骨挨不了两下。
之前传闻他也是宫里出来的(看样子也女里女气的),此般有恃无恐,只怕深有背景。再说了,这小阉人才来一、两天,听说已经得到安公公的眷宠了,他摆摆架子可以,却不敢太过得罪。现在这情形,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我就让胡教习看看,这群废物值不值得我一个武状元来教!”说着,愤恨恨地走上前去打了一套拳,看样子倒还蛮唬人的,打得呼呼生风,威势逼人。
“跟着练!”拳毕收执,他威喝了一声,可如初冷眼旁观,学生们没一个有害怕或者尊重的样子,全部一脸的不屑和鄙视。
接着,在如初的目光催促下,学生们开始重复高教头所施展的拳术。可惜,虽然他们在依言练习,却个个松松垮垮、有气无力,哪像是打拳练武,分明是胡乱比划两下,应付局面。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根本是一堆不可雕的朽木!”高教头轻蔑地冷哼一声,“胡教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想出头?也不看看手下是一群什么东西!为将者没有好兵也是白搭。”
“明明是你的拳法没用,还要我们浪费力气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却是张居正,“我们进卫学,是为了将来上阵杀敌,不是为了歌舞助兴的,这番花拳绣腿又学来做什么?”他身材瘦小,面容清秀,可站在一群高大强壮的少年之中却一点没有被淹没,说的话也清清楚楚。
“对呀,光招式漂亮有个蛋用!”李成粱接口道,“还不如上街找群流氓,狠打几架来的经验实在,免得到了阵上,还没摆好起式,先让人一刀劈成两半。”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无知小儿,你们懂得什么!”高教头怒气冲冲,也顾不得为师的风度了,跳着脚大骂,“不过凭着祖辈上一些微功,承袭个不痛不痒的武官,还真当自己是国家栋梁了?不过是一群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罢了!”
明明你才是浪费粮食、正事不做的,居然好意思说别人?
如初此时也有点怒了,虽然那些学生不好好练习是很可恶,但为人师者,怎么可以这样出口伤人?不过她才要开口说话,就被一个懒洋洋,好像很谦虚,却又带着挑衅与骄傲的声音打断了。
“不如……高教头用拳头教训一下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如何?”戚继光向前走了一步,脸上春风和煦,语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干脆就由我开始吧,如果我不能在十招之内把高教头打趴下,我戚继光立即滚出卫学,永不回京!”
第八回 狼外婆的可爱
好豪气!可是……这个赌有点大了吧?高同学可是本朝初年的武状元呀。要不?定一百招好了!
如初伸出手,想把话接过来,打个哈哈,然后改变条件。不过高教头比她嘴快,在她嘴唇还在蠕动的时候,已经痛快地应了战,其无耻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了。想他一个皇家卫学高价请回的教头,一个曾经的武状元,和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比武,赌自己在十招之内不会被打得嘴啃泥,到江湖上传传可真好听。
不过人家定赌双方已经决定,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得鬼鬼祟祟蹭了过去,低声问,“小光,你有没有把握。”
戚继光低下头来,眼神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忽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如初的额角,“在哪里盖了个章?大内的标志?”
“严肃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关系到集体荣誉,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如初试图以严厉的眼神逼迫吊儿郎当的青年参赛选手正经起来,不过不太成功。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戚继光唇线微弯,轻浅地笑,那凌厉的杀气都隐藏在春风拂面的背后。
看着他闪动的眼波,如初有一瞬间的恍惚。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怎么能这样镇定自若?他的眼睛在如此清澈的同时,怎么能又如此深幽?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历练出这样一个少年?
“赢了这场再吹牛吧。”她轻叹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慢慢对站到场地中心,先是对视,之后突然就出手。可耻的是,还是高状元先出的招。
此时,所有观战的人都已经围拢在场边,有打了鸡血似的学生们,有围过来看热闹的伙头军,有一群无聊的鸡鸭猪牛。众生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就在臭气熏天的空气中大声数着:一、二、三……
随着数字的增长,如初的大脑也开始飞快地转动,想着万一戚继光输了这场赌约,要怎么帮他把话圆回来,让他不至于到退学这么严重。眼看着就要到十招,两下里还是打得难解难分,如初都要绝望了,可没想到在大家同声呼叫到“十”的时候,高状元突然惊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扑通一下落在场边的泔水桶上,把桶子都砸碎了。
顿时,污水漫地,馊臭味四溢,无数大小苍蝇欢呼着飞扑了上去,嗡嗡着:哎呀哎呀,过年啦!好多好吃的诶!
不知为什么,如初在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很喜感地想起来一句电影的台词:什么是轻功?轻功就是让一头肥猪在天上飞,并且叫得像被杀一样惨。
现在,高状元就是。
“高教头你没事吧?”几个伙头军凑上前去,表面是关心,实际上是看热闹。
高教头似乎深受打击,在泔水中坐了几秒,之后突然跃起,一溜儿烟消失不见了,惹来学生们大声的嘲笑和叫骂。
“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如初趁机教育道,其实也有点同情高状元。他只是势利眼罢了,已经受到教训就行了,没必要痛打落水狗。再说了,其实高教头也有优点,他能在这种空气质量下优哉游哉的喝茶,那份定力和对外界忽视的能力总算不错。
可是……唉,这里的教学质量也太差了点吧?
“你们不是常在街面上混吗?该明白什么叫光棍之道,好歹给别人留条路,他就不会狗急跳墙地回头咬一你口。”她补上一句。
“怕他咋滴?敢咬老子,就掰掉他满口牙!”李成粱不服气地道。
“他若是带了一群狗来呢?难道你的人生就在打狗中渡过,不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如初反问。
学生们哑口无言,倒是旁边一个伙头军道,“这位小公公说得对,这就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们在学里还不够受气啊,居然还惹祸?这不是找把柄让人欺侮嘛。依我说,再忍一年算了,皇家卫学可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只要能平安出去,跟老子娘也有交待是不是呀,小大人们?”
他说的话有着这世间最实在的道理,但倔强的少年们却不想点头。而一边的如初也正郁闷着,没情绪立即进行思想教育。她怎么就成了公公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太监?她哪点像太监了?把她看成个娘娘腔的男人不行吗?
她嘟着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咕哝着,并不知道她的这副模样全落在了戚继光的眼里,令后者感到分外好笑。
他本来是观察她的反应的,没想到看到她这番表情,还真是孩子气,就像个姑娘家。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平时逗弄她或者吓唬她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其实,这个公公,还挺可爱的。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