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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廉宠微笑点头。
“娘娘千岁。”靖王敕急忙下车行礼,一华服女子及其身后怀抱幼孩的嬷嬷也从后面一辆马车上掀帘而出。
“妾身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华服女子螓首蛾眉,淑丽韶好,—肌妙肤,弱骨纤形。许是第一次见面,行了标准的跪礼。
廉宠见状下了马车将女子扶起,目光询问,靖王敕眼中一闪而逝难堪应道:“此乃内子范氏。”
范氏?就是她进宫前就香消玉殒的淑妃范离儿一母同胞的姐姐,文采斐然于世的靖王妃范羡儿?眼珠再一转,皇清北二门在后宫一代,英太妃前些日子返宫,再瞥眼嬷嬷手中的婴儿,遂明了,笑道:“你们带着孩子给英太妃问安来了?”
“回禀娘娘,正是如此。”今日不知是不是外人在场,靖王敕显得格外恭敬生疏。
廉宠是个粗线条,也没在意,目光转到那婴儿脸上,琉璃大眼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小脸粉嘟粉嘟,可爱得不行,虽不如宇文殇小时候漂亮得那么离谱,却也虎头虎脑,灵气逼人,忍不住迈前一步,对上那小孩的眼睛,冲它招了招手指。小孩发出“呃啊”一声,廉宠立刻笑逐颜开,兴奋道:“我可以抱抱不?”
靖王敕递了个眼色给那嬷嬷,嬷嬷急忙起身将婴孩送入廉宠怀里。廉宠带过宇文殇,抱起小孩来驾轻就熟,环臂接住,轻轻上摇,入鼻一股子奶香,忍不住就偷了个香,转眼发现人家父母满面尴尬望着自己,遂嘿嘿干笑,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儿子吧?”
靖王敕目光落在她脸上交错嫩肉上,眸底一阵痛忍,随口附和点头。
“靖王你文质彬彬,儿子却威风得紧呢。”话音刚落,那小孩突然微微摇晃,咯咯咯咯笑起来。
廉宠亦笑靥芙蓉,艳胜桃李,纵使容貌受损,亦耀人眼目,靖王敕一时失神。范羡儿冷眼旁观,眸色微黯。
“他叫什么名字?”廉宠双手叉上男婴腋下,玩起了高高,小孩更是笑个不停,廉宠突地想起宇文殇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她抛高高就笑个不停,再想想现在……唉……唉……唉——!
“犬子前些日子刚满周岁,只得小名字字。既然娘娘如此喜爱,不若恳请娘娘赐名吧。”靖王敕柔声,有些期盼地看着廉宠。
廉宠不察,闻言后全副心思扑在了想名字的问题上,左思右想,凝眉转盼,半晌,郑重道:“我回去好好翻翻字典,你把他八字给我,我得好好算算,嗯。”
唐人街那帮华侨虽然喝的都是洋墨水,可传统起来比国内还厉害,因此廉宠别的不知道,取名看八字是很清楚的。
靖王敕莞尔,从她怀里接过字字,想起什么,问道:“娘娘这是……?”
“我要出宫,没出入证。”刚抱过小孩,廉宠兀自捶腰,闻言皱眉狠狠盯了门卫一眼。
张经阖无辜地看着靖王敕,眼神交汇,靖王当即会意,啼笑皆非,多日不见,她还真是老样子,遂道:“娘娘想去哪里,不妨让本王送您一程?”
廉宠摆手,望着靖王妃,冲宇文敕又笑了笑,解下腰间流云百福玉佩,这是前几日她路过云州,在搜珍记查账时敲诈来的极品货,认认真真挂到字字脖上,倩笑连连:“没赶上字字满月,也没好好准备礼物,包名字的时候我再补上,这个呢,先祝可爱的字字如意长久,幸福绵延。”
靖王敕立刻率妻奴等跪地叩谢,字字在一旁笑得更加欢畅。
礼毕,靖王敕打发亲眷先行离去,扫眼凤辇,柔笑道:“贵妃娘娘,您真要出宫,这凤辇恐怕……还是让本王送你一程吧。”
廉宠看了看自己的凤辇后前呼后拥一干躯影武士,好像是招摇了一点,想了想,应道:“我想去右相府。”
靖王敕星目一亮:“凑巧了,本王也正要去右相府上拜访,这还真是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神威门为皇宫西门,神威北二门即正西门往北数第二个偏门)
改字,伪更!
右相府密谈
右相府新设,清静雅致,以白黑灰三色为主,不像普通高官府邸的奢华,显示出主人的脱俗风韵。门人通报后,南宫樇亲自出迎,身后竟然还跟着廷尉山文丰。
相互见礼介绍毕,还没请过门房,又有人急急叩环。拉开门来,竟是张经阖骑马匆匆而至,见了廉宠,恭恭敬敬请安,满脸讨好奉承笑容,低声道:“娘娘……皇上口谕,请娘娘借一步接旨……”
三人自觉回避,廉宠瞥过他们背影,没好气道:“我说了晚上不回去。”
张经阖笑得有些僵硬,惴惴不安开口:“娘娘,皇上要奴才转达口谕,说……”
“有屁快放!”廉宠负手靠上廊柱,一前一后弹着,极不耐烦。
张经阖深吸口气,豁出去道:“皇上让奴才转达陛下的原话,说是‘子时前雍凰宫看不到人,朕亲自来逮,到时候别怪朕在别人面前不给你面子’!”
“靠!”廉宠怒目,“他是要跟我耍横?回去告诉他,别给三分颜色就开起染缸。”
“娘娘……息怒,息怒……”张经阖满眼为难之色,“皇上要奴才在这里伺候着娘娘。”
廉宠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张经阖这家伙,虽然以前跟她很铁,可早在她第二次来到这世界的时候,他就只忠心于宇文殇一人了,现在赶他走他是铁定不走的,无奈,只得扔下句“随便你”,转身向南院外客厅走去。
南宫樇与靖王敕、山文丰正缓步闲聊,廉宠脚程快,很快赶上他们,南宫瞥见她一脸气呼呼,心下了然,眼底蕴含清波,却欲言又止。廉宠睨见,一年前再度回到此世,与南宫相依为命的半年浮现脑海,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宠,历历在目,那已经超过了一对普通酒友知己的情感,纵使大大咧咧的她亦能感受敏锐捕捉到,忽觉心底微涩,但很快消失。
一直以来,她面对朋友的追求,都是两个字——“装傻”。拒绝,太伤感情,接受,谈不上喜欢。所以装傻,成日称兄道弟,不断强化“我们是朋友”的概念,从小到大不知道吓退了多少欲告白的朋友,也的确有成功案例。可这些男孩中,没有一个像南宫樇这样,不求回报,只是一直默默地关怀付出,默默地守护在身旁,看似无欲无求,才真正令她觉得亏欠。
两人一瞬的眼神交错,各自心底波澜,尽皆收入宇文敕眼中。他微微落后并肩山文丰,步子愈缓,偏头望向院中大水缸中几片萧索的莲叶。
“贵妃娘娘莅临寒舍,可是找楒旻有事?”还是南宫樇率先开口。
没事不能来喝酒么?廉宠暗度,心底又叹,没事的确还是少来招惹别人的好。
“嗯。”她回头望了望靖王与山文丰,又看看南宫樇,却见南宫樇略点头,遂道:“我听皇上说,义fu……”
“哦。”南宫樇接过话头,“娘娘是想问您爷爷廉毅将军的封号一事?”
爷爷?廉宠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名义上是廉毅孙女,她记得见过那小丫头,当年在阳正楼还是什么楼,廉澹夫妇抱着的那个小月儿,没想转眼十二年,小月儿都成了寡妇……
南宫樇沉吟:“此事容臣稍后再议,靖王殿下,廷尉大人与臣,正好有件事想恳请娘娘帮忙。”
南宫开口闭口一个娘娘,一个臣,听得廉宠大不自在,最不自在的还是他那种恭敬疏离的态度,可有靖王在场,他这样也无可厚非。再瞥眼靖王,之前在云苜山有段时间他们关系是极其亲近的,可这一连串发生的事,如今见面反倒生分了。
“你们说。”
南宫樇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卷奏折与一份名单。廉宠迅速浏览,顿时明白来龙去脉。
厅堂入座后,南宫樇又自书架暗格取出一封密函递于廉宠。廉宠看了看,放在桌上,抬头望着山文丰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山文丰起身揖应:“斩草除根。”
“牵连多少人?”
“晚畴将军已经病入膏肓,贤妃不肯同流合污,除此二人免罪”,余下晚家九族、门生、食客,家将三族,逾七千人。”
“依《炤律》,这些人罪当如何?”
“谋朝篡位,通敌叛国,罪当诛九族,晚晋受千刀万剐焚刑,嫡系凌迟,旁系杀头,门生食客家将杖毙,亲族绞死,九族内往生者,剖棺戮尸,另有牵连者五千人发配充军。”
廉宠眼珠转了转,望着南宫樇:“楒旻,你找山大人来,是想做什么?”
南宫樇揖应:“山大人主管刑事,臣想看看有些无辜受牵者能否酌情减刑”
“你呢?”廉宠又扭头看着靖王,“你找他什么事?”她指着南宫樇。
靖王敕身前倾,侧坐应道:“本王曾主管吏事,现掌金曹、户曹,原欲就吏改一事与楒旻细谈,孰料碰上山大人与右相大人商议明早上奏一事。”
廉宠偏首,把名单拨到靖王面前:“这九族的关系,是你这里理出来的吧?”
靖王点头。
她又两指夹起密函,看着南宫樇:“这是商尘珙与近东诸侯密谋的书信?”
南宫樇点头:“嗯,若此证据呈到陛下面前,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商尘珙已经告老还乡,朝中官员十去其三,士族门阀土崩瓦解,臣私以为,已经够了,勿须再增白骨填沟壑。”
廉宠眸子再转,将密函还到南宫手中:“明天早朝与奏折一起呈上去吧,你瞒不住他的。”
南宫樇依言纳信入怀。
廉宠又拿出那份奏折,仔仔细细从头看过一遍,合卷询问:“你们只求他开恩,没说如何处置。”
山文丰揖礼,廉宠示意他说,他遂道出《炤律》第三,第十一,第八十九,第一百四十关于谋朝通敌罪的矛盾之处,“……前款曰诛主犯亲九族,后者曰犯举事者皆诛三族,臣等想看看能否寻到较轻的刑罚……”
廉宠闻言失笑,摇头叹气:“山大人如此宅心仁厚,酷吏之名真是冤枉了你。不过,什么《炤律》,说到底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炤律说此人只需挨一板子,皇帝偏要杀九族,你能怎么办?”
她起身将奏折塞入南宫手中,适时有丫环在门外启禀道南宫之前安排的美酒已经送到,她便自己出门接了,摆在桌上:“你们要喝自己倒。”自饮过一杯,继续道:“楒旻,你在奏折里加上一段,求皇帝开恩,晚晋凌迟,其它主犯与举事者杀头,他们的九族和间接参与者的三族,统统发配到溟沧一代去。若有人能证明自己无罪,允许申冤,自己举证。”
三人同时一愣。
溟沧一代饱受战乱,人际罕至,白白浪费大好国土不说,还给了西覃可趁之机,靖王与南宫樇早忧虑多时,如今听廉宠一提,立刻知悉她的想法,欣喜若狂,刚要说话却被山文丰抢先:
“娘娘!臣有急事,先行告退!”山文丰难抑振奋,手脚微颤道。
廉宠莫名其妙,南宫樇却笑道:“娘娘,山大人定是受启发,有了好点子,赶着回去办案呢。”
山文丰急忙点头,瘦削偏黑的脸神采奕奕:“娘娘所谓自行举证证明无罪,实乃刑律取证之创新。许多案件,如此案,又如前朝文字狱,牵连甚广,因难证其有罪,遂行连坐,此自证无罪之法,大大减轻刑吏取证难度,确实可行。”
“这样啊。”廉宠很高兴自己为大炤的律法史做出了如此杰出贡献,看山文丰丝毫坐不住的样子,遂摆手道:“那你赶快去忙吧。”
山文丰得令,揖别靖王与南宫,正要告辞,廉宠又急忙叫住他:
“月坞的暗人枫雪……还押在大牢中?”
“禀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