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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简陋,本是山野人驮柴所用改良版推车。宇文殇驾马,廉宠双手枕在脑后,仰躺车上。烈日当头,这车连遮蔽的罩子都没有,只得一人一顶草帽,摇摇晃晃沿着山路而去。
山路僻静,廉宠正昏昏欲睡,忽闻清冷之声响起:
“我们现在去离台。”
“离台?”廉宠盘坐而起,两步爬到宇文殇身边,摘下草帽边扇边道,“去做什么?”
难得啊,精神领袖居然愿意主动交待他的思想路程,她怎能不摆出架势恭聆垂训呢?
“炤史你是知道的,不止宇文氏做过君主。”他略思片刻,轻道。
廉宠环膝侧首点点,因日光毒辣,她索性蜷在宇文殇的倒影中。
“若一家显露败势,其它家族便蠢蠢欲动。朕登基六年,至今无子嗣,他们早沉不住气了。”
子嗣……廉宠听到这两个字,身体略略僵硬。
宇文殇似不察,继续道:“在他们心中,朕迟早是会暴毙的,天下人恨不能将屠魔食肉啖血者不计其数。只可惜,朕不是个好相与的皇帝。他们又怕朕,控制不住朕,没一个敢跳出来说推翻宇文氏的统治,只敢巴巴地去找其它宇文氏的皇子。”
廉宠抬首,怔怔看着他冷峻如崖立千丈的孤绝俊颜,下意识探出手去,搀住他胳膊,自上而下轻轻抚摸。
宇文殇眼底温柔稍纵即逝,浑身散发的寒气即使烈日底下,亦令廉宠背脊微凉。
“至少目前看来,秦王、靖王并无反意。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十一皇子宇文煜与废王宇文远身上。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英太妃即将抵达京都,也是回来要淌这浑水的。他们这些人,从朕登基那天起,便做好准备等着今天的机会。”他顿了顿,森然道:“敌不仁,休怪朕无义。”
廉宠想起楚怜的话,睁大水眸似懂非懂询问:“你是不是故意与京中世家、月坞、西覃周旋。”
宇文殇点头。
“可是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你好好坐镇京都,他们谁都不敢妄动,这样难道不行吗?为什么非要逼反他们?”
凤目闪烁,不着痕迹扫过廉宠一眼,默然片刻,他才缓缓回答:“朕眼里容不得砂子。世家必除,自朕起,天下只能姓宇文,百世而至千万世为君。”
廉宠不知何时已经直背坐起,唇色泛白盯着眼前的野心家。
铁臂自后绕来,他将她盘在腿间,一手扯着缰绳,低沉的嗓音飘散风中,清冷如霜:“这个机会,朕也等了六年。只要赢了,大炤,才真正是朕的天下。不仅可以将朝中怀有不臣之心的人一网打尽,重挫他们的势力,还可以令西覃投鼠忌器。”
“西覃?”廉宠愣了。
宇文殇嘴角扬起一丝冷艳,阴鸷如蛇:“有的人,心比天大。”
言罢他冷哼一声,垂眼看着廉宠:“你也知道,通天峡刺杀后兀子飞便不见了,公孙珏虽在炤国,朕笃定他很快也会回去。”
她失去记忆后陪他在书房闲得无聊时,曾经读过近代战事纪,宇文殇这么一说,她有些似懂非懂了。
麟云大陆万年以来分而合,合而分。炤族人曾数次统一大陆,又屡犯离崩。
近世以来形成的四国鼎立局面,其中沧北与炤乃一脉相承各为分支;溟鹰是北地旧溟族游牧人民与炤人混居结亲后代,近代中原衰弱,溟族强盛,其信仰亦逐步交汇,但仍隐约看出旧轩辕龙神的痕迹。
四国之中,唯有西覃信仰比较特殊。覃人发源于麟云大陆极西的覃河流域,本属轩辕文明之外。后来炤族中原地区动乱,覃人东进,依靠炤山天险逐步与炤国分东西而治。自幽帝后,麟云大陆数次“统一”都没有将炤山山脉西南的地区算在管辖内。
而重镇离城,依炤山东,扼瀚河。西接顺宁,东连枝春,南望银鼎湖诸镇,北毗金门关。
顺宁乃覃国东部鱼米之乡,位于广沃元瀚平原,处瀚河飞凌峡东口,瀚河、锦江、夕跳江三江汇流处。
枝春乃西炤最大的都市,瀚河及其最大的支流邛江在此交汇横贯,望南为银鼎湖。两江一湖将枝春一分为三,呈扇状朝东北,而西南头紧连银鼎湖东。古人诗曰“单父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春花”,因此又名“春城”。
金门关北依群山,南临锦江,历史上一直是炤瀚要塞。四国时代,沧北、西覃、大炤商贾皆云集于此,素有“一脚跳三洲”之称。
当年炤据离台,覃据顺宁,各扼险要。后炤失离台,顺宁立刻成为离台钱米腹地。西覃国东境便有顺宁与离台这两道坚固的自然防线与城市要塞。而反观炤国之西关枝春,虽物产富饶,为天下粮仓,奈何水网纵横,土质潮湿,难以筑防。扇把还与离台共享银鼎大湖,几乎就是将壶口大大敞开给西覃。再看北地金门关,乃当初西覃沧北丝绸茶马之道。
西覃依靠元瀚平原,若自离台出,往东枝春城单手即拿,然后沿邛江长驱直入泰阳;若往北取金门关,则直插沧北心脏。
逆龙帝登基前六年征战,离台日日夜夜令他如梗在喉。为求西境安全,炤军一直囤大军于枝春,遣名将镇守此地,不知牵制掣肘了炤国多少兵力。
而西覃自曜彰二十五年取离台以来始终不曾染指炤境,只不过因为朝中动乱。早先,西覃皇帝昏庸不理朝政,沉迷女色,强纳亲姐,轻信宦官佞言疏远贬黜兀家。后西覃皇帝死于马上风,公孙珏五岁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外戚专权。太后念及炤国亲脉,始终不肯用兵,同样忌惮打压朝中旧臣权将,曜彰三十二年离台大战,置兀子飞不用而以秦荆为帅,才导致了离台之失。
后西覃大军退据顺宁,公孙珏不得已与炤国定下离台之盟,以君臣之礼奉曜彰帝为霸主
逆龙建元后,西覃休养生息,公孙珏少年老成,涤荡朝政,清除旧戚宦官,重用兀家,甚至娶了比他大上十岁的兀氏——兀子飞孀居亲妹为皇后,又纳兀子飞侄女、表侄女为妃。重军功修内政,不断增兵顺宁,对离台馋涎三尺,虎视已久。
宇文殇抱着她的左臂紧了紧,继续道:
“当年兀子飞一力主张出兵枝春。朕施离间于西覃朝廷,才侥幸取回离台。兀子飞对此耿耿于怀,一直对离台念念不忘。”
“你的意思是,西覃参与此次刺杀计划,就是想趁我们内乱之时偷偷发兵离台?”
宇文殇点头。
廉宠不懂了:“以西覃目前的实力,如何与我国抗衡。”她连连称呼“我们”“我国”,不曾察觉身后男人凤目微动,薄唇流丹,只兀自奇怪:“我们不去收拾他们,他们就该欢天喜地了,干嘛还来捻虎须?还有,如果他们真的有此打算,干嘛还以身犯险深入敌国,这不合理呀?”
宇文殇嘴角轻扬:“自离台入枝春,如入无人之地……反过来,自离台入顺宁,同样也手到擒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求自保?”廉宠扭头望着宇文殇:“那当初为何你不拿下顺宁?”
“傻瓜。西覃依靠炤山山脉,历来偏居一隅,丝毫不受中原战乱之害,国富民强。顺宁易得难守,不若不要。若要,便需长驱直入,攻破西覃皇都。”
他顿了顿,继续道:“朕猜测,公孙珏带着兀子飞来炤国,可能有其他原因,这次刺客中高手云集,明月琴现世,恐怕都与他有关。他们绝非单纯为了刺杀之计,甚至根本不会相信朕会真的遇刺。相反,你遇劫朕失踪全在预料之外,因此兀子飞才匆匆返回,公孙珏也绝不会继续逗留。”
廉宠恍然大悟:“你这是柺了几道弯阿。先是你以失踪牵制,让人家无暇顾及义父行踪;聪明点的敌人可能获知义父去了白兼溪,可你实际是要从旧沧一代,取道金门关,入驻离台,奇袭顺宁。兀子飞察觉了,所以才匆匆离开赶回顺宁防守?”
宇文殇轻哂:“错了。不是朕要奇袭顺宁,是兀子飞欲趁乱夺取离台。西覃,朕志在必得,却不急于此一时。”
廉宠愕然:“那义父到底去了哪里?”
宇文殇举目远望,俊容熠熠:“廉毅的本事,又怎会被人轻易察觉行踪。从头至尾,朕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白兼溪。而敌人想得越多,想得越复杂,对朕就越有利。”
廉宠本来以为自己明白了,听他说着说着又有些糊涂,遂问:“义父去白兼溪,那离台怎么办?”
宇文殇斜眼廉宠,以指在车板上画道:“这是离台,若有一天兀子飞夺下离台,我们就被动了,那他会想干什么?”
廉宠偏头看着他。
“朕若是兀子飞,拿下离台后,必然不会直取大军驻守的枝春,相反,朕会向北取道金门关,沿鱼龙混杂,人烟稀少的旧沧、北炤一代逐步蚕食大炤。此乃长久之计。”
廉宠有所领悟点头:“恩,枝春背后就是南炤富庶之地,泰阳城调兵遣将极易,与顺宁一样,易得不易守。而自金门关出来,人烟稀少,地势险峻,我军欲援救,战线极长,粮草不济,还容易被埋伏袭击。”
宇文殇目露赞许,继续道:“公孙珏在北炤一代出现,可能也与他的战略目标有关,而近来金门关吏事混乱,人员复杂,恐怕也是他们在逐步布局。但是,这些都是长远布署,短期内不会对大炤形成威胁,相反,只要朕出现在离台,兀子飞会立刻裹足不前。就算有人得知廉毅大军动向,亦会揣测不清他到底是取白兼溪,还是转征离台,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是谁,都会更加忌惮朕在离台用兵。”
“所以纪章所说的担忧必不会发生……那月坞呢,若风羿昊察觉义父行踪……义父同样会很危险,那些人武功这么高!”
“那也要他们先察觉,你未免太小看你义父。廉家军多年镇守南越,精于对付毒蛊巫术瘴气,白兼溪绝对难不倒他。何况月坞乌合之众,只要朕落单在外,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前来刺杀,甚至不惜丢掉老巢。”
廉宠忽然忆起遇劫前那些个夜晚听到他们的军机密谈。种种线索联系,无论晚晋、月坞还是西覃,似乎每个人的想法行为都在他预料之中。在这场棋局中,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只见冰山一角,只有他高高在上把玩着棋子,独掌全局,故布迷魂阵。
可他什么也不说,冷眼旁观世人碌碌,连心腹如龙驱三领袖都不例外。
是的,若他不说,她恐怕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恐怕自己被他利用了,还在笑着帮他数钱!四肢微凉,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实在可怕。
看不透,猜不懂。既然能一切尽在他掌控中,那她遭掳,是他计划之外,还是……?
“我被劫……你失踪……也是谋划好的?”念头闪过,廉宠已经颤巍巍开口。
宇文殇闻言猛然低头,凤目中惊涛拍岸,直盯得廉宠心虚垂目,一抹惨然才爬上他眼底。
她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宇文殇不着痕迹放开她,满不在乎冷笑:“朕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要怀疑也很正常。”
那笑比哭还难看。
那一瞬间,廉宠已经白转千回悔恨交加。
她怎么可以怀疑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少年时代,他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若不肯信任楒旻酉轩纪章,又怎敢把京城全权交付他们手中?他若不肯信任“宇文烨”,又怎会把她托付于他!他若不肯信任廉毅将军,又怎会令他独领大军全权做主?
他如此隐瞒,不过是假戏真作,以防万一泄露了消息。可他什么都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