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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虎便有一枚,镶虎纹。廉宠这才想起先生也有一枚镶兰花纹的龙舞泣。而自己这枚比他们的略大,质地更为上中之上,紫玉中的血色花纹可随温度流转。
定是昨夜逆龙帝趁他熟睡后戴上的。
这算什么意思?打赏?
廉宠自醒来,就属这几日过得最为憋屈。不顾枫雪苦苦哀求,她赌气取下狠狠扔了出去。
枫雪吓得又是磕头又是哭娘喊祖宗,也不知是被她嚷的还是怎么了,廉宠突然极度烦躁,心里一揪一揪地,脑海浮现那男人冰冷酷寒的目光,生生打了个激灵,无奈,只得很挫败很孙子地捡回来戴上。
到王妃处拜访后,方得知南宫樇昨日已经连夜离开帝都泰阳。
甫闻此消息,廉宠呆滞了半晌。
苏醒后茫然无措,自叹孤苦伶仃,唯先生如亲人般依靠,如今最亲密之人原非良人,就连先生也弃她而去?
伊人察言观色,唯恐误会,柔声道:“南宫大人既返朝廷,自有重任,皇上已经令人在京中为南宫大人建府,过些日子便回来了,夫人无须伤感。”
“皇帝派他去哪儿了?”廉宠追问。
“白兼溪。”
白兼溪,九转十回滩头踞,神佛鬼魔声声泣。
廉宠在埠野县说书先生那儿听过,此地在大炤西北,原沧北属地,水网纵横,民风彪悍。
逆龙帝灭沧北后,炤朝正值西线吃紧,战线太长,被迫放弃此地。于是各遗族余孽流窜至此,逐渐勾结成魔教月坞。大炤建立帝国后屡次向此地派遣官员,无一不离奇暴毙。逆龙帝曾派军队镇压,无奈月坞余孽神出鬼没,此地地势又极其复杂,瘴气弥漫,军士多不战而败。
进入白兼溪的十海关,被人称为鬼门关,有进无出。他竟派先生这一介书生去这龙潭虎穴?
廉宠不敢去后悔,毕竟要自投罗网的是她,孰料如今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先生性命安危。
逆龙帝对她态度暧昧不明,她一介女流,不乔装男子连大街都去不了,更遑论白兼溪天高海远之处。思来想去,似乎也只得“坐以待毙”。
在埠野被先生宠到天上,以为自己真能翻了天,如今处处受制,才发现自己压根一无是处,琢磨离开先生离开王府,她连生存下去都成困难。
廉宠骤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悲观情绪中,成日自哀自叹。
当日,廉宠便乖乖搬进了芙锦阁。反正她也没什么东西,唯一的那点衣服早被枫雪当垃圾扔掉,带着人过去就好了。
撇开对抗逆龙帝的叛逆情绪不谈,这芙锦阁的确甚得她欢心。
芙锦阁庭院极大,房间却只能算精致小巧,算上枫雪也不过六名奴仆。除了守夜当值居于耳房,其他都住在庭院之外。
廉宠散漫惯的人,觉得自己睡觉没必要让人守外面,便统统打发了走。
睡到半夜隐约感觉床纱外烛火闪烁,脑袋迷迷糊糊想难道睡前忘记熄灯了?将头在被单中捂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昏昏沉沉坐起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阿,就当顺路出恭了。
寝房隔壁有一间专门出恭用的小房间,廉宠也懒得穿衣服,半拖半踩着“趴趴熊”,把衣服当浴巾乱裹了裹便游魂般往屏风外走,然后一个魁伟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大脑瞬间无比清醒,外加四肢立刻僵硬,心里把老天问候了一万遍,多希望事件回放,她一定当个起床出恭穿得跟大家闺秀一样的淑女!
“你……什么时候来的?”
逆龙帝赤着胸膛,只把黑色丝织外袍交领披在外面,以青带系了,静坐窗畔桌前,只手提笔,长发从宽厚的肩膀如丝缎般披散,邪魅妖冶,却又慵懒危险如黑豹。
廉宠撇眼望了望窗,关着,不过并不影响她了解外面应该是大雪初融天,她这屋虽然理论上比外面要温暖多了,可似乎仿佛也没什么暖气阿,这厮穿这样,不冷么?还有桌上那一摞奏折是个什么情况?
深更半夜不睡觉穿这么清凉跑来她房间批奏折,神经病嘛,再看看他的造型,唉,为毛帅哥发神经病都这么有诗意呢?
逆龙帝对廉宠的问话并不予置评,只是给了一个极具震慑威胁力的警告眼神,然后道:
“柜子里有披风,以后夜间出恭记得穿,本来就体寒,仔细关节又痛死你。”
“哦。”廉宠合作地取出披风穿上。出完恭回来自顾自钻进被窝,周遭却陡然一黑,逆龙帝吹熄蜡烛钻了进来。
甫进被窝,便将廉宠彻底裹入怀抱,火热大手尽往冰冷处,暖洋洋的热流很快流转全身。廉宠犯困得厉害,见逆龙帝没有别的动作,便舒服地调整了姿势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朕以后晚上过来,除了虞寰伊人外,不要告诉其他人。”
此后,逆龙帝果然每日深夜潜入,凌晨离去。见面,行房,睡觉,跟上班似的精准无误。
每当睁开眼,抚摸无丝毫温度的枕衾,她总越发清楚自己就是廉价的应召女郎,是他的宠物,是见不得天日的情妇。
到了晚上,只要不踩他的底线,他对她几乎千依百顺,总将她积蓄整日的怨戾化于无形,对她的宠溺纵容有时甚至到了令她惊恐的程度。
这样浑浑噩噩过月余,当正月十五早上,她推开阁门,看见满府花灯,才想起上元节到了。
按大炤习俗,正月十五上元节,皇帝要在炤阳宫龙和殿祭祀龙神。难怪逆龙帝说今晚不能过来,昨夜又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元宵节,民间有赶市燃灯习俗,自正月十五点灯,直到正月十七夜里落灯,白昼赶市,夜间赏灯。这几夜不宵禁,无论男女皆可上街游玩。
满朝文武得了假,白老虎也赋闲家中。廉宠自入了虎烈王府,就非常自觉地自己将自己软禁了,因此当白老虎邀她同去赶集赏灯时,她很是小心翼翼问道:
“我可以出门?”
虞寰哭笑不得,不知逆龙帝施了什么手段,把个猴精整治成了小鸟依依。
“你是王府的贵客,为何不能出门?”
闻言廉宠总算绽放久违笑容,拉了枫雪风风火火跑回芙锦阁要好好打扮一番。
茜素红绒袍,织锦披肩,显得贵气又暖和。枫雪替她绾了简单发髻,别上一只玉钗,仍做姑娘打扮,梳完发,廉宠对着铜镜犹豫半晌,缓缓开口:
“还是盘髻吧。”
作者有话要说:廉宠的体寒,其实大部分时尚的现代小姑娘都会有这种毛病
就是冬天穿短裙短衣外面裹大衣造成的
小小年纪就开始关节痛了
以后冬天要记得保暖阿!
凌帛微布
廉宠自埠野入京,沿途也经过不少繁华大城,却无一可与京都泰阳比拟。如今上元节,城里更是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大炤女子不得随意出街,即使上元节,也几乎都对容貌有所掩饰,尤其未出阁的姑娘。
贫民女子以布麻遮面,贵族女子则多用面具,无形中又让精明的商人们寻到一条生财之路。廉宠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是到京都后头次出门,兴奋难抑,一路从马车探出头颅东张西望,尚未到西九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已堆成小山一座,更是早早用一张精致的蝴蝶纹面具换掉遮颜轻纱。
西九里是泰阳最繁华的集市,附近又有轩辕寺与白马寺,逢年过节,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摩踵擦肩。
“皇族自称轩辕后人,因此龙神崇拜是大炤的主要宗教,此外还有自西覃传入的佛教,信者甚众。目前贵族一般信奉轩辕龙神,民间则两者皆有之。”快到西九里,虞寰为廉宠介绍到:
“等下我们先去轩辕寺拜祭,到西九里用过午膳后,再带你去逛集市。”
廉宠嘴里吃着冰糖葫芦,如捣蒜点头。
靠近轩辕寺后,马车几乎不能前行。虞寰携廉宠、伊人与仆众数名弃车改步,远离主道,经由一条小路抵达轩辕寺,早有祭司打扮男子在偏门守候,将众人引入。
虎烈王夫妇一边拜祭,一边为廉宠解说大炤龙神崇拜的风俗习惯,一路叩拜,至于轩辕神殿。
轩辕龙神驾飞龙,持轩辕宝剑,威严肃穆,睥睨众生,廉宠视线却被轩辕龙神身旁仙裙罗裳,飞彩流光的女神宝相吸引。据她所知,大炤龙神崇拜中尚阳刚,尚武勇,极度重男轻女,满殿神佛无一女相,唯独此神。
细细端详,颇有些眼熟,祭拜完毕后忍不住询问此神来历。
虞寰眼中流光溢彩,颇为激动道:
“龙本雄武之神,唯一女神,名敦玄,不仅是女神,还是象征战争与胜利的神明。相传龙舞便是敦玄下凡,助我大炤始祖建国称雄。你不觉得,这尊神像与你五官极似么? ”
经虞寰提点,廉宠这才醒悟,难怪如此眼熟,竟真的与她长相酷似。
“相传曜彰十三年七月,敦玄下凡,承云驾龙,怀抱当今天子入乾日殿,满殿莲花盛放,紫气东来。后来,太祖皇帝便命人修缮轩辕寺,显敦玄宝相。受敦玄保佑,吾皇自十二岁从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虞寰徐徐道来,目光灼灼。
廉宠忍不住抬首凝视巨大的敦玄神像。
敦玄眼睑微眯,飘飘仙衣彩裙亦难掩英武之气,她右手持莲,嘴中含笑,却有不怒自威的庄严,身后各类棘刺恶鬼,更添威压。
廉宠无端想到自己右胳膊上的莲花纹身,生生打了个冷战,几乎是逃离了轩辕寺。
离开轩辕寺,众人返回马车直奔西九里。
西九里是大炤帝都泰阳最为繁华的集市。
廉宠一行人抵达时,适逢舞狮队在此表演上杆采青,舞狮人技术精湛,各种高难度动作做得如同行云流水,屡屡博得满堂彩,也令原本就拥堵不堪的大街更是水泄不通。眼看上哪儿都得排队,白老虎也不许她与人群推攘,一行人便转道九里附近,希望找个地方落脚。
出九里,穿过一道小巷,过了三条街,人群总算不那么熙攘,拐过一道岔路口,廉宠从轿中看见无数男男女女拥堵在一家店庄门口,出来的脸上都戴着格外别致巧妙的面具,喜形于色的样子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尚未问出口,白老虎早算出她的花花肠子:
“这是云州楚氏的丝绸庄‘凌帛微布’,天下闻名的字号。逢年过节总爱别出心裁,他这里的面具,别处比不了,就算宫里的,精美甚之,但若论匠心独具,仍略逊之。京都‘凌帛微布’总号在西九里,这不过一家分号,你若真心喜欢,我们还是去总号买,那是可以依人订做的,师傅手艺顶尖。”
廉宠连连点头,计难道:“西九里,我们挤不进去呀。”
白老虎胸有成竹浅笑:“别急,我们先找地方稍作休息,不远处的阳正楼是官楼,寻常人进不得,可以清静清静。”
向来风雅宁致的阳正楼,不想今日亦人声鼎沸,虞寰不欲高调,正准备带着众人另寻他处,却闻:
“王爷可愿赏脸与小生同座?”
一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体态婀娜的风流公子从楼上款款而至,烟雨江南纸扇轻摇,眉目间尽是妖媚。
廉宠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大冬天摇扇子——显摆呢!
“正愁找不到去处,还好有你。”
虞寰爽朗一笑,那风流公子与虎烈王夫妇寒暄后目光落到廉宠身上,粉唇微扬,丝毫不掩惊艳之色,以手击扇三次方道:
“许久不曾见得如此绝色,不知该如何称呼?”目光不经意扫过廉宠左手无名指,笑容愈盛。
戴着面具都知道她是绝色,X光眼么?
这男子自是美艳,不过同是阴柔之美,先有先生飘逸如雨后山谷,逆龙帝之美貌更是绝世难匹,这男子言语轻佻,廉宠第一印象很不好,不过看样子他与白老虎相熟已久。
“此乃本王表妹,久寡返京,你唤他廉夫人即可。”
寡妇?廉宠眄过白老虎,她还一直忧心自己这样不明不白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