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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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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多道,各地美食均是高价请了当地有名的大厨掌勺制作。一楼大堂常年设一说书档口,请的是城里有名的刘快嘴。楼上都是隔音的雅座,扶窗远眺,汴京风物尽收眼底。确实是一个雅俗共赏的好地方,所以这大丰阁生意很是兴隆。

    清河清远刚一进门,就听到刘快嘴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仔细一听分明,两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原来刘快嘴把慧有大师登坛祈雨一事编成传奇,大肆渲染。一时说到慧有大师登坛做法,如何天地色变。大师佛法无边,如何气贯山河。直把慧有大师夸成个神佛转世,古今未有。添油加醋不少,穿凿附会连连。

    清河怕清远年少义气,对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匆匆上了二楼。

    师兄弟二人进了雅座,脸色都没转换过来。小二小心翼翼地沏了茶。不知这两位客官为什么黑着脸,巴结着生怕触了霉头:“两位客官是先歇息一会喝杯茶,还是点菜?”

    清河见清远撇开脸看着窗外,便做主点了几个有名的招牌菜打发了小二出去。待门一关,外头的声音听不到了。清远才转过头对着门冷哼道:“愚民!欺世盗名的秃驴!”

    清河叹道:“师弟何必为他们置气,肉眼凡胎知道个什么?还不是听风就是雨?”

    清远道:“我只是不忿罢了。也不知师傅师叔有些什么打算,我多想早早揭发了慧有,看那些和尚张狂什么。”

    清河知道清远有些小孩脾气,相比于这些虚名,道门更看重的是如何确立在国朝的地位。只可惜慧有已经封了国师。道门已处下风,道门要么不动,要么一动就要雷霆一击。他师傅玄虚子很是焦躁。如今只看师伯玄明有何妙法了。

    两人今早出门时本是兴致勃勃,现在都有点意兴阑珊,菜上了之后,也只胡乱动了几筷子,便都没了胃口,两人只倚在窗边没精打采的喝着茶。

    “哎……哎,你干什么,小心点……哎哟!”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高声喧哗。两师兄弟拿眼一瞟,只见一个看着不过十一二岁青衣小帽小厮打扮的少年,在街上逃窜,后头追着四、五个手持棍棒的豪奴。这拨人胡乱冲撞,不时弄翻了小贩的摊子,场面一片混乱。那少年行动极其灵敏,像猴子一样窜高伏低,在人群里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清远见他小小年纪倒也难得,很是欣赏。眼看少年就要逃出视线,领头的那个豪奴着急了,大声喝道:“王府缉拿逃奴,捉住的重重有赏!”

    这话一出,街上人群顿时一滞。少年也慌张起来,没跑两步,突然摔了个狗吃屎。这时一只手从侧面伸了出来,将他一把抓住。少年怒目而视,不禁暗暗叫苦。抓住他这人乃是东街一带有名的混混胡三儿。适才便是胡三趁他不备,抽冷子绊倒了他。

    后头几个王府家奴跟了上来,众人摁倒少年,其中一个抽出绳子将少年捆了个结实。胡三儿笑嘻嘻的巴结道:“不知大哥们是哪家府上?”

    那领头豪奴不屑的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掂了掂扔给他,竟是一言不发。几个人拖着捆得像粽子一般的少年转头扬长而去。

    清河自打听见那人自称王府门下,就留了心。而清远对那个少年存了几分欣赏,知道这等逃奴,抓了回去十有八九就是个死。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清河取出酒菜钱丢在桌上,急匆匆带着清远下楼追了出去。

    好在那拨人拖了个少年,走得不快,清河又是熟知路径的。见他们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决计不是什么王府。二人都存了疑心。

    只追到一座废宅附近,清河见几人大喇喇闯了进去。便招呼清远,两人轻功都不弱,几个纵身,跳上院外的大榕树。定睛看去,果然见那少年被执了双臂硬按着跪在地上。那为首豪奴坐在井栏上,正对那少年骂道:“小兔崽子,活腻歪了吧?害得你家刘爷爷领着弟兄追了那么远。”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瞪着一双眼睛呼呼喘气道:“我一家人有什么错,应王府就能这么不问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吗?”

    那豪奴听了这话冷笑道:“倒是生了一张利嘴。好叫你死个明白。你姐姐是桓夫人派了在小郡主屋里伺候的。小郡主就是遭了阴私小人的算计,才得的病。王爷吩咐,一应牵连者,不问好歹,一体办了。”

    那少年既惊且怒,他一家都是应王府下等奴仆。只姐姐生得有几分颜色,人又温柔,才被选在王爷宠妾桓夫人屋里伺候。他姐姐人最是老实,说她参与这些阴私之事,他是万万不信的。少年高呼道:“冤枉啊!刘护院,我一家人最是老实巴交,不信您去各处打听打听。”

    那被称作刘护院的豪奴厉声喝道:“闭嘴!你还老实?我看你是想大声引了人来?这里最是偏僻不过。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你是冤也好,怨也好。王爷下令统统办了,就怪不得我了。下辈子投胎仔细些,别又落在下等奴才的肚子里!”

    少年闻言已经绝望。

    几个恶仆拎起少年,就要往井里丢。清远早听得怒火中烧,取了几根粗枝,扬手就如几把出鞘短剑,分取那五个恶人。清河见清远已经动手,喝止已然不及。从怀里取出三根金针,全朝那领头的刘护院招呼。

    那几人浑没想到会有人偷袭,四个恶仆应声而倒。那刘护院倒是有点功夫,一个鹞子翻身避过清远的树枝,还没来得及再有反应,突然觉得背心一痛,栽倒在地,清河三根金针赫然针针刺穴,入肉三分。

    少年滚到在地,险死还生,一时呆了。清远已经跳进院子,上前解了捆他的绳子,问道:“你怎么样?”

    少年尚未答话。清河已经在外叫道:“师弟,换个地方说话。走!”

    清远会意,将少年夹在腋下,出门会和了清河,匆匆去了。

    往荒郊野地跑了小半个时辰,清河才停了下来。清远见这地方是个破庙,蛛网满布,可见久不来人,遂放下少年。清河看着清远笑道:“我还怕师弟嫉恶如仇,真取了那些人的性命,会惹下麻烦。没想到师弟年纪轻轻,功夫就这么俊,那一手五星连珠点穴而不伤人,很是精彩。”

    清远谦虚道:“若不是师兄老道,出手制住了那个护院,我们可能就会露了痕迹了。”

    清河见清远刚才手法不俗,这会带个人跑了这么久,仍旧气息匀停,暗暗称奇。心道,玄明师伯这一派果然高深莫测。

    清远不知清河还在估量他的功夫,倒是很关心这个少年人。蹲下身来问道:“你还好吧?”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八、月下即景

    八、月下即景

    那少年已经回过神来,知道眼前这两位是自己救命恩人,连忙跪下泣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子没事。”

    清远见他身世可怜,年纪又小。有些触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了咬嘴唇答道:“回恩人的话,小子叫做邓厚,原先在府里,大家都叫我‘猴儿’。”

    清远想起他敏捷的身手,笑了笑道:“这名儿倒是有几分贴切。”不过现在人已经救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清远一时没了主意,拿眼去看清河。

    清河略想了想,这才问道:“适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将来作何打算?”

    邓厚想到,自己一出身便是应王府家生的奴才,父母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虽然受着主子和其他奴才们的欺负,好歹一家人互相照应。岂料祸从天降,今日王府刘护院带人跑来恶狠狠就要拿人,连个说法也没有。他老子知道事情不好,死命抱住恶徒大腿,叫他快逃。他这才靠着身手灵便,个子矮小,爬墙跑了出来。刚才听那刘护院话里意思,父母姐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是再伶俐,又能知道个什么?清河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邓厚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清河眉头一皱,喝止道:“别哭了。小心招了人来。”

    邓厚不敢大哭,只低声抽搐不止。

    清远上前安慰道:“我料你平时也是个聪敏的孩子,如今情势,我不说你也清楚。这汴京你是待不了了。今日那些人未必敢实情上报,为求免责,可能还会遮掩一番。你只要离开此地,再不回来,应当没事。”说罢从怀里掏出钱袋,整个塞在邓厚手中道:“你拿这些钱做盘缠南下,去宋国也好,去陈国也罢。先逃得这条命吧。”

    邓厚止住了哭,心里十分感激。但又想到逃了出去,自己年纪这么小,又能做什么呢。突然向着清远磕头,边磕边哭诉:“恩人,你是好人,求你收留了我吧。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清远一时为难。清河在旁冷声道:“你得罪了王府,我们平头百姓怎敢收留?”

    邓厚愣了愣,心里越发发苦。清远终是不忍心,起身低声与清河商量道:“这孩子确实可怜。师兄可否能给他寻个出处?”

    清河本不愿惹这种事。但今日是他带人出门,清远这又是头一次求他,也不好拒绝,想了想道:“襄阳往西,达县以东,有个牛头驿,这地方是梁陈两国交界一带,素无人管。如今两国修好多年,也不会有战事。那里因交通两国货物,颇为繁华,人多,活儿也不少。我见你还算壮实,本本分分找份活计糊口不难。”

    邓厚死命将清河的话记住。虽然有了希望,但这千里迢迢,想来也是害怕。转念想到王府权势滔天,自己何时才有报仇的一天,脸上又现出暴戾之色。

    清远一直盯着邓厚看,见他如此,微叹了一口气道:“猴儿,我知你一家血海深仇,叫你忘记实不可能。但你此刻对抗王府,无疑蚍蜉撼大树。记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邓厚脸色软化下来,眼中露出一片迷茫,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远取出一本小册,递给邓厚道:“你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见你行动敏捷,在武艺上有些天赋。这本《五行拳谱》是我小时候练过的。就送给你吧,你坚持习练,等略有小成,等闲几个壮汉近不了你的身,自保是无虞的了。”

    邓厚不大好意思道:“恩人,我……不识字……”

    清远微笑道:“无妨,这是我小时候师傅手绘的,那时候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说罢翻开来,果然里面全是一个个小人,姿势各异,看得出画图之人十分用心。清远道:“虽然我已经无须习练,但一直带在身边,感怀师恩。如今我将他送予你,你须答应,不得恃此为恶!也不能轻易在人前显露。”

    邓厚认真点头道:“我发誓,除非报仇和自保,绝不使用恩人的拳法。”

    清远点点头道:“天快黑了。你赶紧出城,到城外歇一晚。明早找辆马车,远远去了。”

    邓厚知道逃命要紧,又磕了一个头,道:“两位恩人尊姓大名?猴儿一辈子感念两位的恩德。”

    清河连忙阻止道:“师弟不可露了痕迹。”

    清远笑了笑道:“无妨,我是孤儿,没有姓。叫做清远。这位是我师兄。”

    邓厚知道那中年道人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牢牢记住清远的名字和两人的样貌,重重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咬咬牙,起身匆匆往西城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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