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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场
因她这样的腼腆,田氏反倒笑了。招过一旁手持铜镜的婢女,揽镜自照,果然觉得自己今日的面色白里透红,虽不比年轻时候真正是人比花娇,却也让她自觉满意。连带对着于清瑶也柔和许多。
“你这孩子,这样的话莫让别人听到,要是听到,可不只要笑你,还要笑我这个母亲老不羞了……年轻的时候才真是……”笑着摇了摇头,她又淡淡道:“你近来倒是大大长近了,不单只眼光好了,竟还能吹出这样的曲子,连我都大吃一惊……”
好了!
于清瑶心头一紧,脸上露出拘谨之色:“不过是从前跟着五哥学了些,自己吹着玩罢了……母亲也知道我笨,连一曲完整的古琴都弹不出,又总是记不住那些诗词……”说着,她又羞又愧地低下头去。
见她这副模样,田氏便缓下神情,也不再追问。
于清瑶暗吁一口气,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听到田氏叫她再去为自己选花,便笑着应了。只是她这边才动,眼角就瞥见陈灵儿也动了起来。
心中微动,于清瑶只作不见,笑着走近那银盘,随手便拈向一朵粉色的牡丹。只是,她的手还未碰到那牡丹,一只手已横伸过来,抢在她之前拈起那朵牡丹。
“这朵牡丹真是俏啊!正好适合我这样面如桃李的少女,像那些木头,怎么配戴呢?”陈灵儿持着那朵牡丹,在指间轻轻转动着,睨着于清瑶的眼睛满是轻蔑之色。
于清瑶心知她是故意挑衅。可现在她却没那个心思与她相争。适才盘中只有一朵正红色。而田氏自恃正室身份,对正红色一向情有独钟,她存心讨好田氏,自然不能放弃。但是现在,她簪什么颜色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微笑着,她低下头,目光在盘中一扫,已又去拣另一朵黄色的牡丹。今日陈灵儿着的是娥黄春衫,这黄色与她的衣衫相冲,按理说她不会选这花的。可偏偏于清瑶手才一动,陈灵儿已又抢在她之前拈起那朵牡丹。
这一来,所有人都知道陈灵儿是故意同于清瑶作对了。
这样的事,那些贵妇只作未见,尤其是苏氏,笑着招呼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只在一旁笑说闲话。
一群少女却是或掩面而笑,或瞪大了眼,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只有张婉莹,似乎是有些担忧地走近,轻唤一声“灵儿妹妹,你还是莫要……”说着话,她抬起头瞥了眼于清瑶,眼中尽是同情之色。
虽然对于清瑶来说是好意,可对于陈灵儿却显然是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婉莹姐姐,这不干你的事,你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被她一句话噎到,张婉莹立刻红了脸,虽然涨红了脸,却并未退开,反道:“灵儿妹妹,长辈们都在呢,你这样,让她们瞧见不大好啊!”
陈灵儿面色一变,声音更添了内分烦躁,“婉莹姐姐这是要站在这草包那边了?”
张婉莹抿起唇,却不说话,旁边却有一人冷笑道:“整天里说这个草包,说那个小家门户的,我看,你陈灵儿也没好到哪儿啊!呆霸王一个……”这话,说得尖酸刻薄。陈灵儿脸上一热,几乎是立刻就扭过头去瞪住说话的人。可说话少女却全不在意,只是冷笑着睨着陈灵儿。
这少女,正是刚才和陈灵儿起过冲突的许苹苹。虎威将军,虽未封侯,可手掌军权,在京中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许苹苹自然是不怕陈灵儿的。就连陈灵儿也有所顾忌,没有立刻翻脸,只是一声冷哼,咬着牙低声道:“许苹苹,你莫当我是怕你。这呆霸王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话,却是话里有话了。只是许苹苹之兄许磊,在京中的外号却是人尽皆知,许苹苹就是想反驳,也不知从何说起,竟是一时间哽住,说不出话来。
两人面面相觑,瞪视着对方,谁也不肯先作退让。虽都是娇娇贵女,却硬是闹出无赖争斗的架势来。看得旁边众女又是惊讶又是偷笑。娇声软语,你劝我拦的,尤其是张婉莹,更是一脸担忧之色。
反倒是引起这一场事端的于清瑶,施施然地转身,在银盘中随意拈了朵颜色虽别致,却因属杂色而无人问津的绿牡丹,簪在发鬓。
簪了牡丹后,更是连看都不看正在针锋相对的两人,径自折回田氏身边。正与坐在对面的贵妇说笑的田氏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用眼角扫过那边正闹得热闹的人群。
也不追问,只笑盈盈地道:“适才人多,也没郑重见过礼,却是失礼了。清瑶,且见过勇义侯夫人……”
第一卷 梦醒 第三十七章 春水沐春衫,娇客属谁?
勇义侯夫人?那岂不就是……
笑着施礼,于清瑶的目光在那含笑望她的贵妇面上一扫而过。虽然比苏氏略长,可这位勇义侯却比田氏略小,生得一副好容貌,端庄秀美,最难得的却是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令人见之生喜。
于清瑶一见过礼,她就笑着拉住于清瑶上下打量,又笑道:“像这样模样好性子好的女儿家,我看着都觉得喜欢,何况是王妃呢?”
这话却说得颇有深意了,田氏一笑,也不接着她的话说,只笑着转开话题,另说别的。这位勇义侯夫人赵氏也是个识趣的,见田氏绝口不提刚才的事,也就顺着田氏的话掀过这一段,笑着说些别的闲话。
于清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听着二人说话,可眼角却扫过陈灵儿她们那边。到底都是些贵女,虽闹起来了,却是闹不大的,这一会儿功夫已经静了不少。
她正在心头暗笑这些未曾经过风雨的少女们,眼中的大事大概也不过是这一朵牡丹或是两三件首饰的事罢了,就听到外面有人禀道:“王妃,‘揽胜阁’那边林少爷画了美人图,世子令小人过来通禀,看是不是送过来让王妃您过目……”
恭成王王妃闻言,立刻笑起来,又低声和恭平王王妃苏氏低语了一句,才回过头,对着勇义侯夫人赵氏笑道:“倩娘,你可听到了,你们家华清可是又做了幅美人图!我可先说,若他这次不用心,画得没有上次她为你画的那副‘拜月图’美,我可要你用那幅‘拜月图’赔我的……”
惯常这些妇人交往,无非是某某夫人,某某太太地叫着,若是叫闺名,那定是交情好到一定程度了。薛氏此刻叫出勇义侯夫人的闺名,众人便立知这二位关系不一般。
虽然被众人扭头看来,赵氏却表情如常,只是笑着嗔道:“这可是不公平,若是今天这副春日牡丹画得好,难道你仍肯让我换不成?”
薛氏也不着恼,只是笑道:“守着华清这绘美人图的大家,想要,你再让他画一副就是,同我争什么呢?”
赵氏不由莞尔,“他也就这么一个本事,偏你这么捧他,让他更不知什么天高地厚,张狂起来了!”虽是在嗔怪,可是她的声音却一直带着笑,听起来不像是在责备庶子,反倒像是真心喜爱这个庶子的模样。
她这样说,薛氏却是不答应了:“你这样贬低华清可是不成,我们家荣哥儿可是和华清一个先生教出来的。要是连他这个得意弟子你还觉得不好,那我们荣哥儿可不更是不堪了?!”
两人说说笑笑,虽说看似在贬低儿子,可话音里透出来的却无遗是骄傲。一旁,便有知道的悄悄与初闻此事的人说着林华清和柴荣安所拜的究竟是哪位老师。
于清瑶在旁听着,也觉惊奇。她只知道林华清、郭可安与小世子柴荣安关系非浅,却不知道原来他们三人竟是一门师兄弟。那位据说文武双才的探花郎倒也真是个奇人,不过若真是个品行端方之人,又怎么会教出林华清那样的学生呢?
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恭成王王妃正在笑说:“今日也是机缘巧合,大家又都不是那些小家子没见过世面的人,我看倒也不必那么多避忌,不如咱们就一起往‘揽胜阁’去观画吧!”
乍闻薛氏之言,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名为观画,可实际上多半却是想要借个机会让世子相看。有那热切功利的,立刻喜形于色,一叠声地附议。偶有那拘于礼法,不想应承的,想想若是不去,倒落个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名声。这样一来,自然也就不会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至于那一群少女。乍一听要过去“揽胜阁”看画,又是羞涩又是兴奋。虽然也有自知之明,没打着攀上恭成王世子的念头,但此刻那“揽胜阁”里聚集着大半的京中贵公子。谁又知道,哪个机缘巧合就成了自己的良人呢?
粉面泛春,眉目含情,却或多或少,都有些刻意的矜持。对于这些少女来说,很可能命运就会因这一天,这一刻而改变。
于清瑶就那样夹在一群少女里,既不靠前,也没有那么显眼地留在最后的位置上。
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跟着一群人往“揽胜阁”而去。才近得湖畔,已经得到消息的少年们已经迎了出来。
一时间,耳边尽是恭敬的请安问好之声。因不敢看得太明显,于清瑶偷眼瞧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只觉得满眼绵缎、繁花,却未看清那些个豪门公子究竟都是生得什么模样。
虽然时人惯喜簪花而饰,她自己更是簪着大朵的绿牡丹,可这会儿却不免摇头。
垂着头,虽然没有和身边的少女们一样做出不胜娇羞之态,却仍是没去刻意表现什么清高的林下之风。
虽然这些公子并不是街头无赖,可这会儿打量眼前的少女们的眼神却也与那些人并无二致。就算表面上装着端庄文雅,可眼神里却到底带着几分轻佻。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些京中贵女,暗自选择着,挑捡着。
感觉到那样的目光,于清瑶的头垂得更低。她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虽然刚才刻意出了风头,也是为着自己能受到关注,可是这样赤·祼祼的目光,却让她有种仿佛是正被人挑选的货物一样的感觉。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只她一个。隐约的,听到有人在低哼:“当我们是什么?讨厌……要不是我娘还在这儿,非挖了他们的眼睛……”
于清瑶抿起唇,悄悄抬起眼,看着正抬起头狠狠瞪向前面的许苹苹,不由得偷笑。这位将门虎女的性子果真是硬朗,不过倒并不惹人讨厌。甚至连被她狠狠瞪了的一眼的那男子也并不生气,反倒笑着转过头去和同伴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大笑起来。
因着许苹苹的低语,陈灵儿也哼道:“还以为人人都是瞧她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若是知道她是呆霸王的妹子,怕是再没人看她。”
“陈灵儿!”许苹苹一听,脸上就红了,恨得牙痒,她沉声低喝着,人已经迈上一步,伸手去推陈灵儿:“别以为人人都怕你!你再这么口没遮拦的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呸!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还敢来唬我?!”陈灵儿也不是个让人的,哪会真的听许苹苹的话,直接揪住许苹苹的手,和她撕扯起来。
若是刚才陈灵儿不还手,只让许苹苹推一下,这事也便了了。可这会儿这两个一向刁蛮的娇娇女一动上手,事情可就热闹了。两人一推攘起来,周围的几个少女也乱了起来。
此刻,众人正走在湖畔通往平台的石径上。人群一乱,也不知是哪个身形一绊,竟是直接撞在前面的贵妇身上。那贵妇突然被撞,一个没站稳,直接就仆在行在她身前的那个妇人身上……
一个撞一个,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撞到了恭成王王妃薛氏,薛氏一声惊呼,人摇晃了几下,就直接栽进了湖里……
众人看得发怔,就连刚才虚扶着薛氏的那妇人,手都还僵在空中,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时迟,那时快,却有一道人影突然跃入湖中,扑棱着水直往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