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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子上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不住默默流泪。
等到高勤出来,只觉体力透支、全身乏力,连再次折回懿慈宫的劲儿都没有,只是吩咐窦妈妈,“让人把折子给几位大人送过去。”
高勤在旁边看着她,目光不忍,“娘娘,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不了,一大早的歇什么?”顾莲更多的是心力憔悴,牵连的体力不好,在金銮殿的前厅默默无声坐着,吩咐道:“不用管我,就是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这一会儿,结果一待就是半个上午。
晌午回去吃了饭,下午过来,又一个人默默的坐了半个下午。
这几天,在金銮殿都是如此发呆度过。
看得高勤连连摇头,想劝她,但想来劝也是白劝,只能由着她自己坐着发呆,收回目光之际,若有若无的轻轻叹了口气。
窦妈妈进来请示,“娘娘,天色已晚回去吧。”
“好。”顾莲嘴里应了,人却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内门前面,缓缓抬起手,落在那张紧紧关闭的门上,仿佛一用力就能推开了。
“娘娘!”高勤上前拉住她,“娘娘并非太医,进去也帮不上皇上什么,而皇上暂时不会有事的,莫要太过担心了。”细细声,“若是娘娘再病倒了,这宫里老的老、小的小该要怎么办?娘娘且细想一想。”
顾莲心酸难当,看着那扇镂花雕漆的大门不住流泪。
高勤摇头叹气,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忍心之色,最终还是将她拖了出来,“眼下时辰不早了,今儿娘娘又是劳心劳力的一天,且回去歇着吧。”又道:“几位皇子还在等着娘娘回去呢。”
提起儿子们,顾莲只能微微叹息出了门。
前面有宫人们提灯引路,窦妈妈搀扶着她,半扶半拉,终于出了金銮殿的院子,一路夜色蔼蔼、树影横斜,透着鬼魅一般的影影绰绰,叫人心神不安。
顾莲坐在肩舆上面,正在恍惚出神,突然感觉前面路口投来一束痴缠的目光,不由看了过去,月洞门前,站着一个身量提拔的青衣太监。
为何……,为何感觉十分眼熟?!
每走近一步,顾莲的心跳就变得更快一拍!
直到“咚咚”震如春雷!
甚至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钻心,叶东海的影像还是没有消失!哪怕他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换了衣衫打扮,但毕竟是自己曾经的丈夫,绝不可能认错的!要不是多年浸淫后宫,只怕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叫了起来!
叶东海,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在顾莲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有时间细细思量。
☆、279大结局(九)
顾莲心里清楚;徐离对叶东海一直忌讳的很。
若是知道自己和叶东海在宫中见面;简直不敢想象!
哪怕如今徐离卧床不起;但只要有一星半点儿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免不了一场天大的乱子!可是就此掉头回避;丢下叶东海,又怕他追上来或者四处乱闯;一样是避不开的祸事!而且不知道他为什么进宫;这么不顾危险,难道……;难道是七七和宥哥儿不好?
顾莲心中有千百种猜疑,乱成一团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吩咐抬肩舆的太监们,“一路晃得有些头疼,停下来,本宫自己慢慢走几步。”
肩舆停了,窦妈妈搀扶她起身下来。
顾莲极快的环顾了一圈儿,四周一片空旷,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自己也不方便把人叫到玉粹宫,心下飞快的琢磨。
一面往前走,一面暗暗的捏了灵犀一把,淡淡道:“有些累,想到前面致爽斋歇歇脚,你快领着人去把灯点上吧。”
窦妈妈、合欢、灵犀三人,都曾经是护国长公主的陪嫁人员。
在这个地方见到叶东海,早就都是吓得魂飞魄散,灵犀脸色惨白,提着灯笼上前喝斥叶东海,“没听见娘娘吩咐呢?还不快点引路,带我去前面开门点灯。”低声耳语,“若是想把大家都害死在这儿,就站着别动!”
叶东海深深的看了顾莲一眼,默不作声,跟着灵犀往前走去。
是她!果然是她!
可是……,又好像不是她了。
那个容光潋滟、殊色无双的女子,时隔六年有余,容貌依旧,可是一身华丽矜贵的宫装打扮,举手投足间的深宫贵妇神韵,又仿佛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只怕此行注定是要叫自己失望了。
到了致爽斋,灵犀领着叶东海开门进了内殿,一面点灯,一点低声道:“侯爷,奴婢不知道你怎么进宫的,奴婢只知道,皇上一听见你的名字,就……,就气得差点用弓弦勒死娘娘!”连连跺脚,“你、你呀!”
徐离要用弓弦勒死她?居然是真的!
叶东海头一次听谷涟漪说,还怀疑其中有水分,今儿再次被证实,由不得不信,可是顾莲已经上了台阶,实在没有时间和灵犀啰嗦,低声道:“我说几句话就走。”
灵犀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迎了出去。
“风大,把门关上。”顾莲淡声道。
只听“吱呀”一声,门关上,将台阶下的宫人们视线阻断开来。
顾莲的一脸平静转瞬打破,山崩海啸一般,震惊的看着叶东海,看了又看,那熟悉的眉眼,那有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眼睛,那谦谦如玉的君子风采。
除了他,还能是谁?!
顾莲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喘不过气,心跳更是“咚咚”有如鼓捶,像是一张嘴,心就会蹦出嗓子眼儿一般!
“真的是你?”她还是忍不住这样问道。
叶东海点了点头,却是怔怔的看着她不做声。
顾莲且惊且惑,更多的是对潜在危险的本能不安,急声问道:“你怎么跑到宫里来呢?”艰难开口,“是不是……,七七和宥哥儿出了什么事?!”
叶东海摇了摇头,“不是,他们在长清很好。”
顾莲不由急道:“那你偷偷进宫来做什么?!”没工夫细细多说,只是催促他,“不管你是怎么样混进来的,但宫里都不是久留之地,我和你单独见面更是大大的不妥,既然七七和宥哥儿无事,赶紧出去吧。”
叶东海的心疼得微微发抖,她每抱怨一句,每催促一句,就好像在自己心上扎下一刀,一脸深深苦涩,“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二爷!”顾莲闻言不由真的急了,甚至有些着恼,“你到底怎么了?连个是非曲直都不分了吗?你知道的,皇上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性子,这些年性子更甚……”不便多说皇帝的不是,“我见你,被皇上喝斥几句无所谓,可是万一他恼了,迁怒你和七七、宥哥儿怎么办?!”
叶东海听她这番言语,不由心头一暖,想要安抚她几句又不能说,只道:“你别着急,我有法子进来,自然能平平安安的出去,问你几句话就走。”
顾莲不明白,情势都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问的?可是一则人都已经在此了,二则看他十分坚持的样子,只能忍耐道:“你问。”
因为灵犀方才的一句抱怨,勾起从前记忆,反倒把叶东海原本的台词打乱了,居然先问道:“皇上他,真的要拿弓弦勒死你?!”
顾莲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连她都亲口承认了!
哪怕此刻她依旧好好的站在这里,叶东海还是控制不住,看了看那白皙的脖子,此时此刻,反倒正好可以问出准备好的第一句话,“既然皇上待你如此情薄,那么……,你可愿意跟我走?”
“走?!”顾莲一双波光潋滟的明眸之中,尽是不能置信之色,“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她深深无奈的苦笑,“二爷,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现如今已为皇上生下三个孩子,我……”语气坚决,“不会,也不能跟你走。”
即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叶东海还是一阵浓浓失望,苦涩问道:“他拆散我们夫妻,难道你不怨恨他吗?不厌恶他吗?”
“怨恨?厌恶?”顾莲想了想,“或许吧,不过却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他打算用弓弦勒死你呢?”叶东海不甘心的问道:“他手段卑劣抢走了你,却不好好珍惜,又要杀你,即便如此你也不恨他吗?”
顾莲苦涩道:“西林猎场的那件事,固然是他不对,可是……,却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起,他只是走火入魔了。”若无强烈炽热的爱恋,哪来翻山倒海的绝望和恨意,再者徐离他是下不了手的,因而细细声道:“我虽然十分着恼他,但是这六年来,他对我千依百顺、事事体贴,为我不计声名,为我舍弃了整个后宫的嫔妃,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对不起。”这一句迟来的道歉,隔了六年,他还需要听吗?视线一片朦胧,眼泪滚了下来,“二爷,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记着他的好,更何况还一起生下三个孩子,我早就已经不恨他了。”
叶东海半晌无声,许久,才道:“原来如此。”
“我已经不恨他了。”顾莲却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完,哽咽道:“已经打算好和他一起共度余生,前尘往事都做过眼云烟,所以……,二爷你也不要再纠结过往了。”
“不纠结过往?”叶东海看着她,看着那个无数个日夜魂牵梦引的女子,轻轻一声自嘲,“我和蝉丫一直没有圆房,和离后,也没有再娶别人。”
顾莲抬起眼眸,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甚至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看那宛若蛛丝一样纠缠的目光,深情、痛苦、失望交织在一起,像柔韧的蛛丝,勒得人心里十分不好受。
叶东海的声音好似在云端之上,轻飘飘的,“每次午夜梦回之际,想起你,我都总是深深的怨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他的眼圈儿微微红了,眼泪却固执的不肯掉下来,“恨自己让你深陷宫闱,恨自己……,让你和七七、宥哥儿生生分离。”
“不。”顾莲觉得脑子有些乱,“二爷,这不能怪你。”
要往上追溯,自然全部都是徐离的不是,是他强权霸道,是他心有不甘,生生拆散了臣子夫妻,抢了自己进宫来。
可是,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顾莲有些不忍心,劝道:“二爷,时隔多年、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些过往你都忘了吧,好吗?带着七七和宥哥儿,再找一个能和你相依相伴的好女子,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要再执著那些怨恨了。”
叶东海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皇帝抢了自己的妻子,她做了后妃,自己心心念念放不下她,到如今……,她却反过来劝自己忘了怨恨,多么可笑!
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又或者,一切都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这些年忘不了、放不下,不就是差她一句亲口斩断吗?看她眼下这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大概……,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罢了,罢了,就让她亲口说出来让自己死心吧!
“那你恨我吗?”叶东海问道。
顾莲连连摇头,“二爷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怎么会恨你呢?”在古代社会,对抗不了皇权怎能算过错?擦了擦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那么……,爱呢?”
“什么?”
“既然不恨,那么……”叶东海缓缓道:“这么多年我放不下你,忘不了你,一个人孤单清冷的苦楚,都不算什么。”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如今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对我,可曾有过情意?哪怕……,只是一点点儿。”
顾莲脸上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
“莲娘。”叶东海的声音有些发抖,直直看着她,“千万……,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