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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却道:“姝儿你这么说,岂不是给三哥扣了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母后的话,三哥自然是什么都听的。”
言毕,一阵抿嘴沉默。
徐姝的心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天真莽撞要深得多,——做妹妹的别管,谁来管?大不孝……,三哥都听……,她渐渐地悟了过来。
上前握住了顾莲的手,“姐姐,多谢你。”
“姝儿!”顾莲当即摇了摇头,一脸苦色,“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她道:“今儿你过来喝了一碗茶,咱们只说了一会儿闲话。”
徐姝的心思转了转,手上一紧,“姐姐你放心,若有岔子都是我胡闹出来的,总之不与你相干。”以对方的立场,以二哥对她的厌恶之心,的确是不便掺和进来,——只是不知道,这些是她自己想出来帮忙的呢?还是,皇帝哥哥的授意?
不过,那都是次要的,此刻更是没有功夫去细细分辨——
先保住二哥的性命要紧。
出了玉粹宫,徐姝被凌冽的冷风狠狠一吹,刀刮一般的疼,碎发在她的眼前胡乱飞舞飘打,抬手抿了抿,继而上了乌漆的流云肩舆,淡淡吩咐,“去御花园。”耐着性子让宫人掐了几株红梅,方才折回了懿慈宫。
“大雪天,公主又去哪儿了?”洪妈妈见她披风上面尽是雪花,嗔怨了一句,忽地瞥见后面的小宫女抱着红梅,不由叹气,“这会子,太后娘娘哪有心情赏梅?”
徐姝淡淡道:“我知道,随便插起来罢。”
进了屋,只见母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虽然皱纹没有变多,白发没有增添,但她眼中那种颓败的气息,叫人看着心疼。
“去哪儿了?”皇太后问了一句,声音无力。
“母后你也真是的。”徐姝假意嗔怪,“姐姐挺着大肚子过来看你,原是好意,咱们都想不出办法来,又怎能怪她?你却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所以我过去瞧了瞧。”瞎编好了借口,说得像模像样的,“还好她素来没什么性子,只说母后你在气头之上,平日不是这样,倒叫我劝你好生保重身体。”
皇太后这会儿为儿子愁断了肠,哪里管得了顾莲的情绪?只是问道:“她还是不肯去皇上跟前说话吗?”
“说了。”徐姝扯谎道:“可是一样,三哥一句话都不听的。”
皇太后目光闪烁,怀疑道:“谁知道她说没说?随口敷衍你也未可知。”
徐姝心中不免一哂,这便是自己不愿意嫁人的原因,总而言之,媳妇怎么样都是难做的,好不好都是你的错便是了。
眼下她心里有了底儿,自然不像母亲那般着急上火。
倒有功夫先把顾莲给摘了出去,然后才道:“母后你别急,我想着,但凡三哥是一个气性大的,又怎么让二哥安稳了这么些年?便是昨儿事情闹了出来,二哥不也好好的在江陵王府吗?你别急,咱们再慢慢的想一想法子。”
皇太后一心盼着救下二儿子,自然愿意听好话,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三郎从小就不是那样狠心的人,他一直都很仰慕两位哥哥的,怎么会做那种狠心的事?都怪我们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吓着,一时想偏了。”
“是啊。”徐姝挽了母亲的胳膊,说道:“方才我去御花园折红梅,倒是想起一件小时候的旧事来。”怕母亲不耐烦听,尽量言简意赅,“那时候三哥年纪也不大,领了我和姐姐,说是要去给母后你摘红梅回来。为了树梢一支好看的,爬了上去,结果反倒不小心摔断了腿,连过年都在床上躺着。”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儿子孝顺,皇太后自然也喜欢,只不过此刻还真没多少耐心听这些,摇了摇头,“他大了,做了皇帝,哀家是管不了他了。”
“母后这么说,可就让三哥冤屈死了。”徐姝接着道:“三哥便是做了皇帝,可有哪一日是无故不来请安的?可有哪一样不是先紧着母后吃用的?平时母后有什么想头,可有哪一桩是不依的?”她道:“我看三哥是一个至纯至孝的人。”
把皇太后说得一怔一怔的,叹气道:“我那是气话,你分辨这一堆做什么?”
“母后且听我说完。”徐姝接着道:“反倒是二哥,这么些年在定州没有对母亲尽孝不说,一年里也难得有封书信回来,可见是个没心没肺的。”
“姝儿,你可不是疯魔了吧?”
“我没疯!”徐姝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切入正题,“不管二哥是好是歹,他都是母亲你的嫡亲儿子,可是他不义不孝,早已不配再做江陵王!母后,三哥顾念手足情分不知如何处置,你可不能心软呐。”
皇帝不论以什么罪名处置兄长,不论这个兄长有多不堪,到底失了手足之情,为天下臣工百姓所诟病,同时也少不了各种风言风语。
假如是太后责罚儿子,只需抬出“不孝”这一条便足够了——
谁也说不得什么。
而一个失去孝道的人,品格都有了问题,还有何脸面再谈江山大业?!还有什么资本再扯旗高呼?这座大山压下,便就永世不得翻身。
至少……,对于没有任何兵权的二哥来说,是如此——
也断了其他有心人的春秋大梦!
徐姝看着母亲的目光,先是震惊,继而了悟,再接着是深深无奈,——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悲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天下午,皇太后便召见了江陵王进宫。
原本是劝诫江陵王不该随便离开属地,哪知道他不仅不听,还出言顶撞母亲,说她偏心做了皇帝的小儿子,眼里只认得富贵权势,全不念亲情。
把太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便下懿旨废黜江陵王的王爵,贬为庶人,命其常年驻守尚未完工的太后陵思过,以忏悔自己不孝忤逆的罪行——
尘埃落定。
顾莲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却提起了另外一块。
当她摸着肚子,看着旁边乐呵呵玩耍的麒麟时,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这一胎也是儿子,将来的他们……,也会走到这一步吗?而自己,也会和皇太后一样煎熬伤心吗?结局会不会比这个更糟糕?
皇太后至少还过了几十年清净日子,自己却从这一刻开始,就要一直悬心,而且很大可能要悬心一辈子。
继而又是自嘲一笑,——这层担忧,现在还轮不到自己呢。
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保全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才是眼下应该担心的,除了期望徐离心意不变以外,自己也要提早未雨绸缪。
“邓恭什么时候大军出征?”
“快了。”徐离回道:“后天朕亲自出城,为他和三十万大军送行助威。”
顾莲算了算日子,“那岂不是年都过不成了?”
徐离哈哈一笑,意味深刻而绵长,“对于邓恭这种人来说,只要能把平蜀侯变成平蜀伯、平蜀公,过不过年又有什么要紧?”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呀,妇人短见。”
顾莲当即把手一甩,“我是头发长见识短,往后但凡有好事别找我便是!”说完也等回答,便自己转身进了暖阁。
徐离知道前几日惹恼了她,那口气还没有顺过来呢。
随即追了进去。
顾莲却上了床躺着,面朝墙,背朝外面,一副不打算交谈的态度,任凭徐离在旁边好话说了一箩筐,总是不吱声儿。
“罢了。”徐离说得口干舌燥,笑道:“你气性大,朕明儿再来看你。”出了门,又在花架子后头无声藏了半晌,总算逮到她翻身过来,“别扭了,再扭,该折腾的孩子们不乐意了。”
顾莲白了他一眼,“这会儿才想起我怀着孩子呢。”
太医诊过脉,说是这一胎很可能会是双生。
“前几日是我撞了邪。”徐离有心赔罪,但却不愿多提叶东海这茬儿,只道:“好娇娇你别恼,再说你还为朕立了大功、帮了大忙,怎么着也得好好谢谢才是,不管端茶倒水,还是穿衣服侍,只要你吩咐了,朕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罢了。”顾莲撇嘴,“等你穿衣我先冻着,等你倒茶水都凉了。”又不是刚谈恋爱的小姑娘,对这些花枪的兴趣不大,只是问道:“穆世骐和沈澈可安排好了?还有沈湛那边,也快该回来了吧?”
徐离笑道:“才说你是妇人,忽地又关心这些来了。”
顾莲“哧”的一笑,嘲讽道:“用人的时候只管当汉子使,用完又嫌不够妇人,这一天三变的要求,未免也太快了些。”见他凑过来,便伸了手在他心口上戳了戳,“简直跟一只小疯狗似的,逮着谁咬谁。”——
他不跟自己演皇帝的时候,乐得随便践踏。
除了自己,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说这般放肆的话?特别一些的,总是叫人难以忘怀一些;这般刻薄话都教他领教过了,以后不小心说错什么,也少几分担心。
徐离沉了脸,“什么话你都敢说!”
顾莲要是吃不准他,拿捏不住他,该软的时候软,该刺头儿的时候刺头儿,——那也就不是陪了他好几年的顾莲了。
闻言只是一笑,“等我去找根骨头。”
徐离原本是绷着的,现在几乎是被她逗得气笑了,“真是疯了你!”但却无奈,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从不踏错,即便她那会儿气得不行,也能拎得清先去办正经大事,且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会儿么,自然是要把帐跟自己算一算了。
如此聪慧、美貌,又知情识趣的女人,且能襄助大业,叫自己如何不爱?便是被她打趣一回又何妨?不过是闺中情趣罢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像是命中注定的克星,把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安抚通泰,每一次都挠到最解痒的地方,这辈子都离开不得。
徐离的心忽然柔软下来。
“那天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这一次,他没有再说那些玩笑趣话,而是情真意切说道:“可是……,你不喜欢我和别的女人接近,我便不理会她们;你说我只是想占有了你,是病,我便努力的为你铺平道路,再重新给你一个正正经经的名分。”
“所有努力,都只是盼着你能高兴一点儿。”
“二哥说,我便是杀了叶东海,杀了七七和宥哥儿,你也不能奈我何?我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是怎么些年,我再生气、再恼火,也没有动过他们一根头发丝儿。”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我全心全意待你,当然也盼着你一心一意待我。”
“所以……”
“每次我一想到,你的心被叶家的人分走了一部分,就控制不住,好像自己再怎么拼命努力,都挣不过这一道坎儿。”
“莲娘。”他声音无奈,“我……,真的好不甘心。”
251、出征
三日之后;邓恭带着三十万大军征讨南边流民军。
出征前;叫了夫人过来交待;“京城勋贵官宦人家太多;往往一点小事;也能闹出大乱子来,所以我不在家,你更要比平时小心谨慎。”想着她并非名门闺秀出身,娘家又算不得什么大户,再三叮咛;“我出征以后;你带着澜哥儿在家守着门户;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了再说。
平蜀侯夫人一一应了;“妾身省得,不敢去沾惹是非的。”
邓恭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年轻、有些孩子气,但胜在听话老实,加上还留了老仆在家守着,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心头挂念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护国长工公主让把穆世骐和沈澈带上,目的再明显不过,是给这二位公子哥儿挣军功的,还特意让人叮嘱,“年轻人,就该让他们多露露脸儿,不过两位统领都是家中的娇子,还望大将军多多看护一些。”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