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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皆是议论纷纷,曲靖飞陷入深思,黄大石和穆世骐、沈澈则聚到了一起。
穆世骐先开了口,“别忘了,咱们可都是麒麟卫。”这么说着,一则是安抚黄大石和沈澈,一则是安抚自己,——公主死了,大皇子还在啊!
心下不由自嘲,黄大石是有立过军功,跟随皇帝一起打过天下的人,说不准离了公主府更是海阔天空;而沈澈就更不用说了,父亲和兄长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姐姐还是宫里的娘娘,前途自然不用担忧。
只剩下了自己,前途未卜。
穆家原本是薛氏一脉的旧部,甚至在新朝建立以后,还帮着薛沛秘密筹划了不少阴谋诡计,即便后来投诚皇帝,但是却毫无功劳可言。
而旁边的沈澈,心情委实有一些复杂。
原本他是不愿意来公主府做事的,为妇人驱使。可是圣命难违,况且想着其实不算公主府的侍卫,而是护卫大皇子的,方才勉强忍耐没有发过牢骚。
可是后来……
一则护国长公主本身是个好相处的,并不刁蛮任性;二则端敬王妃害了自己妹妹的孩子,侮辱沈家的人,是护国长公主出头为沈家辩白,替自己出了头;三则……,一想到因为惹恼了端敬王妃,害得护国长公主被攀诬豢养面首,以至于最终丢了性命,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红着眼睛,抬起头,“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一辈子,我沈澈都是麒麟卫的人!”心里有一口大大的恶气,此刻憋着,没有地方可出,只能化作一股子狠劲儿,留待他日发泄!
护国长公主死了,自己便好好替她护卫着大皇子麒麟!
穆世骐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清高孤傲的沈澈,居然会转了性子,说出这么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不过心里略想了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不由看向木头疙瘩一样的黄大石,问道:“黄统领呢?”
黄大石正在神游,……自己这个“妹妹”,日子总是过得惊心动魄的,她、她肯定没有死!不会的,不会的……,每次她都能化险为夷的!再说了,她不是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惹事,只要好好的等着她的消息吗?
反正她也不是真公主,公主死了,她再换个身份便是了。
穆世骐见他一直不回答,提高声调,又问了一句,“黄统领,你要一直留在麒麟卫吗?我和沈副统领都打算留下来。”
黄大石怔了怔,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忽地炸毛,“这还用问吗?!谁他妈要是敢叛出麒麟卫,我就砍了谁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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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啊?”何庭轩哭丧着一张脸,朝着杏娘嚷嚷道:“如今护国长公主府没了,黄大石他们还可以编入禁卫军,宫人可以进宫待命,我这个小笔录却没有去处了。”
好不容易混到护国长公主府做事,只得挨了一刀,赔了一点医药费罢了。
杏娘也是满心失望,无奈道:“哪有什么法子?别说你了,就连三堂哥现在都没有着落,还不是回家呆着?”想了想,哄劝他道:“你先把伤养好,回头再找大伯父帮忙周旋,看有没有事情可做吧。”
“算了吧!”何庭轩不满道:“大姨父要是肯拉扯我的,早些年就拉扯了!为着姨母生了我的气,哪里还肯帮衬?上次能进公主府做事,是黄大石那个憨子帮得忙,可不是承了顾家的情!”声音尖酸,“顾家……,哼,哪里还指望得上哟?我可真是倒霉,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做什么都半途而废!”
“大爷、奶奶。”一个丫头立在门口,高声回道:“顾家来人了。”
“我去瞧瞧。”杏娘露出笑颜,安慰丈夫,“没准儿有什么好消息呢?”
惹得何庭轩也是翘首以盼,“快去,快去!”
结果杏娘出去了,见着的却是母亲身边的积年老仆卢妈妈,“夫人不便出门,想请姑奶奶回去一趟。”怕她不去,补道:“夫人有要紧事说。”
杏娘回来与丈夫说了。
何庭轩一脸失望,“你娘能有什么要紧事?”挥手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杏娘上次为着女儿和母亲吵架,不过她是一个性子烈、却没有隔夜仇的人,不至于真的再也不见母亲,赌的气早消了。
不过想着金珠儿不爱去顾家,加上最近事情多又乱,便没带儿女,自个儿跟着卢妈妈一起上了马车。到了顾家四房的院子,见着母亲,第一句话便直冲冲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巴巴的叫我过来。”
在她想着,无非是母亲闷得发慌找自己闲聊罢了。
“神天菩萨!”顾顾四夫人念了一句佛,把卢妈妈等人打发了出去,关了门,方才神神秘秘说道:“真是有件要紧的大事,哎……”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可怎么跟你说呢?”
一面急,一面颠三倒四,半晌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了。
弄得杏娘怔在当场,张大了嘴巴,“娘你说,那护国长公主竟然、竟然……,是妹妹假名顶替的?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顾四夫人说起此事来,不免又是上火,“你那好妹妹,还让人打了她亲娘一顿呢!要不是为了这个,上次我怎么会迁怒金珠儿?”忍不住嘀嘀咕咕,“这个小没良心的,就算我没养她,好歹也是十月怀胎,鬼门关里头转了一圈儿,才把她给生下来的啊!”
杏娘脑子里一片混乱,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来,“要照这么说,难怪那次她死活都不肯见我。”低声喃喃,“原来是这样……”
顾四夫人又道:“当初为了你,是我怀了她和刘家的亲事,她心里可记恨着呢!不过她恨我归恨我,好歹没有迁怒你,不然的话,像何家那个狗不识的小混账,怎么能到公主府去做笔录?美得他!”
“哎哟!”杏娘直揉额头,“娘你等一会儿,我脑仁疼。”
顾四夫人哪里忍耐的住?只在旁边团团转,嘀咕道:“可她没良心打我也罢了,只要还肯看顾你和你爹就行,怎地……,会死在了端敬王府?”一阵疑惑,一阵希望,“你说,会不会是消息弄错了?”
杏娘回过神来,嗔道:“娘你在异想天开什么呢?公主到底死没死,都弄错了,皇宫里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不是。”顾四夫人对小女儿的情感十分复杂,并且怪异,“说起来,我总觉得你妹妹她、她……,像个活了一千年的精怪!几次三番说是死了,却都是活得好好的,而且一次比一次会换身份。”啧啧了两声,感慨道:“这历来都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乱世里,她才得几个月的小婴儿愣是挺了过来,活得好好儿的,回来认亲;安阳城外那样险之又险,却有人刚巧杀了那群流寇,救了她;被徐家退亲,却又叶东海那个痴货肯娶她回去,当个仙女似的供起来,为了她不惜把家里人送去官府;后来被匪徒劫持而去,不说性命难保,至少名节上头是说不清楚的,结果呢……,皇帝愣是让她做了护国长公主!
而且说不定,那个大皇子也是她……
到了这份田地,怎么可以就这么突然死了?!顾四夫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让人打了自己,心里当然是恼恨的,——可是也知道理亏了这个女儿,到底气短。况且她终归是自己掉下来的肉,恨归恨,充气量也不过想着打她一顿,断没有想着要她死的。
再者说了,失了她,四房不免又是无依无傍了——
所以心里只是盼着女儿还没死。
可以顾四夫人注定是要失望的,接下来,护国长公主的丧礼有条不紊进行,公主府的人也散了,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和女儿有关的消息。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风过水无痕般沉静下来。
等到护国长公主身亡的消息,辗转传到叶东海的耳朵里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个消息,令他委实不能接受!
今儿正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在这寓意情人爱恋的节日里,叶东海忆起往昔,自是格外伤感寥落,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收到前妻亡故的消息!
他有些脱力,退了几步,软软的坐在了椅子里面。
自己爱过、恨过,无奈过、纠结过,哪怕最后释然了,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围着她打转啊!爱的是她,恨的她,无奈为她,纠结为她,就连释然也是因她而释然,若是她不在了,这所有的情感又该如何安放?
叶东海心潮起伏不定,胸腔哽噎,像是被塞了棉絮一样堵得难受。
她……,死了?!
段九一看他这个样子,便叹了口气。
不是身边的人故意透露,而是护国长公主死亡这么大的消息,无须刻意打听,不论是官府发出的大丧暂停婚嫁的禁令,还是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就不可能瞒得住。
要说顾氏这个女子,在外甥叶东海的生命里份量实在太重。
至于他,人好、样貌好、脾气好,心思灵巧、聪慧明敏,生的一双儿女也是冰雪可爱,简直就没有一处不好的,——除了她跟了皇帝。
可要说这个,也轮不到埋怨顾氏。
所以外甥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都是自己。从前是横竖放不下,现在是看起来好像放下了,结果一转眼,又被顾氏的死讯把平静给打破。
有些伤疤,不动,仿佛好了;一动,又是血流不止。
叶东海什么都没说,可心里未必不是在默默地淌着鲜血,就是样子,才叫人看了心疼忍不得,一个个都想要劝他几句。
段九琢磨了半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或许能劝慰他的说辞,“是不是另有别的什么缘故,所以……,公主只是诈死,而她本人另有其他安排。”
叶东海目光一闪,抬起头来。
冷不丁的,谷涟漪在旁边插话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做这些白日梦的好。”不紧不慢说了西林猎场之事,冷声一笑,“皇帝想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说什么?!”叶东海和段九异口同声。
“难道你们没听清楚?”谷涟漪声音讥讽,“你们真当皇帝是个软王八不成?他的女人,被别人惦记着都不着恼?”接着道:“皇帝根本就不愿让她见叶家的人,为了上次见了七七一面,气得要拿弓弦勒死她!当时皇帝脸都绿了,要不是乐宁长公主挡了一道,早就死了。”
“为着这个,后面待她也慢慢淡了。”
“男人么,好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一旦恼了,从前能忍的、让的,便通通都受不得,全翻出来算个总账!”
“不然你们想想,若不是皇帝冷落了她,谁敢给她气受?谁敢胡乱攀诬她?端敬王妃还不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嚣张猖狂!可是说到底,不过是被皇帝拿来当枪使罢了。”
叶东海不信,可是谷涟漪的话有句句有理有据,叫自己不得不信!是皇帝……,要杀她!继而努力回想,想来想去,竟然是自己害了她的性命,——只当她日子快活,却不料会是这样的结局!
谷涟漪见有了成效,再追一剂猛药,叹气道:“想来她早就对此有所预料,所以才让我离开京城避祸的吧。”看向叶东海,“她让我转告的那些冷情言语,想来……,都是为了让你忘了她,带着儿女好好过活。”
以她在顾莲身边服侍的日子,对皇帝颇为了解,——要说皇帝有没有杀她的心,或许不清楚,但皇帝若是真想杀一个人,动动嘴皮子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跳脚三丈高?还亲自动手拿弓弦、套脖子,生怕吓不倒她似的。
所有种种,不过是因为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容不得一粒尘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