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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儿,乖。”欧阳暖声音沙哑着,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口的慕红雪,微微道了声谢,才对念儿道:“今天娘……有话跟你说……”
“什么?”念儿眨眨眼睛,看见一边的肖重华,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才道:“娘要与我说什么?”
欧阳暖想了想,摸着他的头道:“其实……你是有爹爹的……”
小人儿一下子跨下表情,咬了咬唇,有些委屈道:“为什么爹爹不要我……”
肖重华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
“念儿乖。”欧阳暖将他硬拉出来,指指肖重华道:“你看看他。”
肖重华忽然有些紧张,提起了一口气,不敢说话,虽然眼前模糊,仍是努力地睁大眼睛望着他。
“好心的叔叔。”念儿答道。
“不是。”欧阳暖道望肖重华,缓缓道:“他不是你的什么叔叔,他是……亲生爹爹。”
“爹?”念儿歪着脑袋,奇怪地看了眼肖重华,摇摇头,退后一步道:“他是叔叔,不是爹爹。”
闻言,肖重华心中一窒,鼻子一酸,有些颤声道:“念儿……”
念儿身体一震,转头看向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在心底化开,他却年纪太小,根本就不懂这是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肖重华,幼小的心里冒出些不一样的感情。
欧阳暖上前摸摸他柔柔的发顶,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你的亲爹爹,当初我将你带走,你们分离三年,现在这个时候……”欧阳暖将想想推向肖重华,缓缓道:“也该让你们相认了。”
念儿咬咬唇,回头看着欧阳暖,眼眶憋得通红,委委屈屈地道:“娘呢?娘是不要我了吗?”
“不……”欧阳暖摇摇头,想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念儿却一下子扑进欧阳暖的怀里,蹭着小脑袋哽咽道:“娘,念儿要跟你在一起,念儿不要爹爹……”他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恳求道。
到底菖蒲跟这孩子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欧阳暖不由得满头黑线。
“念儿……”肖重华望着这边,虽然早就预料到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心下黯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欧阳暖拉着念儿,看了看肖重华,见他身体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厉害,心里攸地一紧,便正色道:“念儿,他是你的爹爹。”她只说了几句,脸色就微微转红,停了一会儿,才道:“你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不肯认他吗?”
念儿歪头看了看,果真见肖重华的脸色虚弱中带着急切的恳求之色,心中突然不知升上一种怎样的情绪来,又看了欧阳暖半响,才转过头来怯怯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极小极轻,却如同多年以来求而不得的瑰宝,沉甸甸的,直直撞进肖重华心里。
肖重华忽然眼眶一热,猛地就抱住了那小小的身子,想答应他的叫唤,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咽得难以自持,根本说不出话来。
“念儿……”肖重华将他嵌在怀里,右手微微颤抖着,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脑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念儿刚开始有些懵懵懂懂的,手足无措,后面或许真的是父子连心,感应到了肖重华溢于言表的欣喜,便鼻子一抽,眼眶一红,啪嗒啪嗒地掉下泪来。
“爹爹……”念儿想了一会儿,也伸出胳膊抱上肖重华,呜咽道:“念儿的爹爹……”
小孩子的哭声像一根极细极锐的针,深深的,纠结着多年以来的爱恨痴缠,苦痛别离,猛然就刺进二人心里。到头来,这许多年的追追逐逐,不过一场伤害,事过境迁,才觉得恍如隔世。
见状,欧阳暖也忍不住心下一酸,看了一会儿,见肖重华的脸色愈渐苍白,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爹爹身体不舒服,好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念儿抹了抹眼泪,十分乖巧的依着肖重华,抽泣道:“爹爹……你好好休息……”说着还为他盖上被子拍了拍,小脸因为刚才哭泣还红通通的,十分乖巧可爱。
肖重华笑了笑,脸色却比刚才更差,突然不知为什么浑身一震,险些跌下床去。欧阳暖连忙扶住他,语气忍不住有些怒意:“你是怎么回事!?现在这样,还乱动什么!?”肖重华却有些不对劲起来,脸疼得绞扭在一起,身上冷汗涔涔,整个身子如同在水里打捞起来一般,瑟瑟发抖。
“肖重华!”欧阳暖转头就道:“贺雨然,他这是怎么了!?你快救他!”
贺雨然挑眉一笑道:“我本来就是来救他的,只是他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用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贺雨然目光幽幽地看了她半响,想了一阵,道:“也不难,要在你这个药泉里泡三年。”
“三年?”
“是啊。”贺雨然很奇怪似的,皱眉道:“怎么?他没跟你说?他应该知道方法的。”
“大历就这别院里有一个药泉,对他的毒血极有好处,只要在这里呆上三年,将毒血逼出,会慢慢痊愈的,偏偏除了南诏皇宫,他找遍了才能找到这一口药泉,却还要让给你,自己也不肯出现在你面前,你说他这不是自取灭亡吗,就算死了,也不能怪我。”
欧阳暖听了这些话,一下子愣住了。
肖重华躺在床上已经人事不知,欧阳暖从旁照顾,边帮他拧着巾帕擦汗,边努力地唤回他的神智,可肖重华却像是在痛苦中挣扎,随着时间过去,却越发难以清醒。
欧阳暖看着肖重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啊,若不是遇见自己,只怕什么都还不肯说。
欧阳暖晚上睡得不甚安稳,睁眼便想到今日下午的事,翻来覆去的思付,晚上冷得厉害,欧阳暖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肖重华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她犹豫了一阵,缓缓蹬鞋下床。她从来不是个怕寂寞的人。有过一次的生死离别,她以为她看破了一切,却原来,脆弱仍在,反而更加贪恋那触手可及的温暖,贪恋得……竟让她有些隐隐的害怕。
肖重华的房间内有些昏黄,暗暗的灯光打在窗前,欧阳暖静默了一阵,才推门而入。
肖重华睡得熟了,脸色苍白得厉害,烛火跳跃之下,映着他脆弱而透明,欧阳暖小心翼翼地走近,想起今日他毒发的时候那恐怕的样子,背脊顿时凉了,不由自主出了些冷汗。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欧阳暖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过了好大一阵,才走近床边坐下。床沿发出些窸窣之声,欧阳暖僵了僵背脊,怕打扰他似的,没敢再动。
肖重华睡得不甚安稳,眉间隐隐的皱起,也许是心里有什么惶恐不安,额上沁着些细小的汗珠,辗转反侧,却迟迟不见醒来。
欧阳暖看到这情景,心下不由叹息了一声。拿过汗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了擦汗珠,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当初救我,你这又是何苦……眼睛瞎了,这三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肖重华这样骄傲的一个人,突然看不见,这是怎样的折磨。
肖重华像是在做梦,也许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意,几缕漆黑柔亮的发丝贴在他的侧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同平日的软弱与无助来。欧阳暖怔了一下,忍不住低叹一声,又开始小心擦拭。
“我该信你吗?……”欧阳暖小声呢喃,垂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肖重华,过了一阵,见肖重华没有什么反应,又轻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下一次还会不会抛下我一个人……”
欧阳暖一阵心酸,回忆往事,原本以为一切的一切她都悄然忘记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过往却浮现在眼前,熬过挣扎,度过痛苦,当她终于可以坦然的时候,眼前人又再次闯入自己的心,如此突如其来的,让她无所适从。
“重华……”欧阳暖伸出手指,凌空描绘他的眉眼,似乎有一肚子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却又奇异地说不出来,她忽然笑了一声,慢慢道:“等你好了,就离开吧……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欧阳暖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过了片刻,忽然一声倦怠虚弱的声音飘来:“……你若不想回去,我陪你走……”
欧阳暖怔了一下,缓缓回过神来,见他灰暗的眸子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心下一紧,手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缓缓包住。
“你……醒了?……”
“恩。”肖重华冲他笑笑,没忍住咳嗽两声,道:“听见你的声音……就醒了……”
欧阳暖尴尬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垂下眼帘,动了动手,想抽出来,却冷不防地被某种力量握得更紧。
“你……”欧阳暖抬起头来,被那双不甚明亮的双眸注视,忽然心下一颤,不知是怎样一种情愫渐深心底,麻麻的,热热的,眼中一酸,让她不自觉得有些热意。
肖重华咳了两声,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欧阳暖帮他盖好辈子,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淡淡地道了声睡吧,刚要离开,却忽然被人拉住。
“我陪着你,接下来的日子,我都陪着你……”
欧阳暖任他拉着,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留下肖重华,痴痴地看了她背影半响,最终敌不过睡意,慢慢进入梦乡。
欧阳暖渐渐觉得,肖重华那样凝神的目光,一举手一投足间不经意的动作,气势犹在,根本不像是个失明的人,然而那刻意勉力搜寻捕捉她双眸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逞强,是啊,他那样骄傲雍容的一个人,怎能容忍自己的双眼看不见呢,他努力地根据声音追寻她的位置,努力寻找她的方向,这是在勉强他自己……
“从今天开始,你就得去泡药泉了,贺雨然说,若是同时施针,还有可能治好你的眼睛。”
肖重华脸色一白,偏了下头,捉住她的手,“你在意吗?”下一刻,握着她的手心却又凉了几分,面上神色愈发患得患失,“暖儿,我虽看不见你,可是,我还有双耳,可以听得见你,还有双手,可以触得到你……还是,你嫌弃这样的我?”眉宇间是深深的自弃惶然,全身都是僵硬。
见惯了他云淡风轻的稳操胜券,胸中沟壑无数却不露声色的韬略算计,却从未见他这般无措脆弱。明知道不能原谅他,明知道不该原谅他,可是……
不忍,欧阳暖叹了口气。
瞬间,却听得他的呼吸一窒,他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一寸一寸覆在她的手上,梦呓一般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轻声开口:“暖儿,你刚才这样说……是关心我吗?”
“不是!”欧阳暖否认。
肖重华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
“那么——留在我听得见触得到的距离内,可不可以呢?”肖重华缓了口气,继续这样恳求。
欧阳暖没有回答,终究只是——默许。
翌日,摄政王下令送亲队伍继续前行,他却住进了别院。
这一住,就是三年。
“娘为何一直盯了爹看?”
“……”
直到念儿仰着小脸困惑出声,欧阳暖才惊觉自己竟然自进房间开始眼光便未离开过肖重华,一时胡呼乱狼狈地调转开眼睛,却瞥见他一下抬起的双眸,内中星辉荧荧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