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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言。”顾凛川起身,蹲到沈端言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有抵抗,但眼神中再无一丝波澜,仿如月光古井,只能淘出满捧清冷来:“我并不知该如何才能挽回你的心意,正因如何,虽一直想与你谈,却每每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沈端言露出点笑意,分明是勉强挤出来的,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笑,只是习惯成自然,每当有人与她说话时,她都是嘴角带笑的,哪怕是在听人跳起脚骂她妈的时候也一样。但有笑,不代表她嘴下就会留情:“那么,就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你就是说,我现在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怀孕了,果然多愁善感呐,沈端言觉得自己现在十分脆弱,其实她遇上过许多事,真不该为这个就累成这样,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孕期忧郁?诶,这样一想倒觉得又好受了许多,等生完孩子就没了,她是如此强悍,穿越这样的事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是翻不过篇去的。
“你去睡吧,其实我还好,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应该是有些失落吧。”沈端言选了一个比较好理解,也比较好接受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然后就闭口不言,示意顾凛川早点去睡。
昨天还有地方官员间的一应祭祀活动,都需要顾凛川主持,看沈端言这样,他没有坚持开口,只是说:“我在这将就一晚上,你去床上睡觉吧,你这样我怎么能放你独自睡。”
顾凛川的意思是他在罗汉榻上将就一晚,沈端言想想觉得没什么,就点头各自洗漱一把又各自安枕。灯火被吹熄几盏后,屋里顿时暗下来,红烛摇曳间,有几分暖意生出来。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脑子里空白的空白,乱成一团的乱成一团,注定是个没法好好睡觉的夜晚。
后半夜沈端言倒是睡得很好,肚子里有个小折腾嘛,就算她不睡,也要被折腾得睡着。反倒是顾凛川,这位是个心思重的,打从那夜之后就没能睡个好觉,偏年青气盛,一直注重养生,外表一点看不出来,天天精神得很,太会养生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呀。
早上早早起来,先去亲手点了新年开年的鞭炮,冯二就来问他是不是要先用早饭,顾凛川想想问今早上吃什么,冯二愣愣神答:“鳌州的规矩初一吃年糕,桂花糖蜜蒸年糕,还有炸年糕和辣煮年糕,酸汤口的也有,看太守想用哪种,除年糕还煮了鸡粥,做了素臊子面。”
“炸年糕,鸡粥。”顾凛川选好,先坐下吃,因他起得实在早,小红和沈端言起码得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沈端言睡得晚,只怕今天更要晚,他着实有些喝,便随意用了几口。
吃完鸡粥,顾凛川忽然想起长安春和馆的酸笋鸡粥来,那是沈端言的最爱,隔三岔五早上都要叫人专去买。春和馆倒是有几十间分店,鳌州却是没有的,不过顾凛川记得长安送来的节礼里,有白州的的酸笋,蜀中泡菜,极北之地的酸菜。沈观潮知他女是个爱酸口的,便年年都准备,年年都会送,如今到鳌州也在年礼送去之后运了半船来。
“长安送来的酸笋可还在?”
冯二:太守,您难道还没吃饱,我看您胃口不佳呀,粥和年糕都没怎么动。难道是说厨子不行,也不至于呀,到鳌州后就一直是这厨子,从前您不也吃得挺顺口。
“在,太守的意思是?”
“叫人把灶下收拾一下,我过去。”顾凛川是个无比合格出色的吃货,自然对做饭也有些研究,毕竟在书院的岁月里,就书院大伙房的那些饭菜,是绝对满足不了一个出色吃货的。那几年里,顾凛川学会了洗手作羹汤,虽多是自娱自乐,滋味却是上佳的,还得过不少同窗称赞。
酸笋鸡粥,是明府菜,叶家的家传作明学,叶家聚居的园子叫明府,可想而知顾凛川这一手是从哪里学来的。顺便,他好吃,也多半是从叶思源身上学来的。
冯二跟在顾凛川后边进的灶房,结果他前脚才进门,后脚就看到顾凛川手起刀落,冯二:哎呀妈呀,总算知道顾太守会什么手艺活儿了,原来擅长做菜,看那刀功,啧啧啧……
待沈端言起来时,桌上已经摆好现成的酸笋鸡粥,她是闻着味儿起来的,那股酸香,对沈端言来说足够让她“垂死病中忽坐起”。
“酸笋鸡粥,鳌州没春和馆啊!”可这味儿,似乎只有春和馆的叶家人才能做得出来,搁别的厨子还没这味,就她也只碰上过几回,但这味道,闻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
#我妈是个吃货#
#会做菜的男人最帅了,爹,我现在对你又有信心了#
#艾玛,叶家有没有漂亮的,会明府菜的小哥,求嫁#
正文 第一一五章 给我一碗炸丸子,我可以撬起地球
春和馆叶家人亲手作的酸笋鸡粥也不知道工序到底怎么样,又或是多加了什么配料,闻着都与众不同,尝起来就更加不同凡响。所以,当沈端言洗漱完吃第一口,就明显发现,这比春和馆叶家人亲手熬的还要正点,酸笋味道鲜明而不腻厚,粥香稠既使晾凉也不会结成块状,以鸡汤来调和这两种味道,少量姜丝添入,遂融汇成一锅香滑的酸笋鸡粥。
“叶世伯来了?”叶思源在鳌州的时候,下厨作过两道菜,一道是明府传家菜糖酥百合,说是糖酥百合,但除了鲜百全作主料,还加了去皮核桃、去皮松子、去皮杏仁作辅料。这道菜麻烦到让人想哭,纯手工给杏仁核桃松子去皮,每一样食材分开挂糖,要求挂糖后一点不粘连,再分开上烤箱,因为每一种挂糖厚度不同,烤的时间也不同。这里的烤箱是石头砌成的,理论上和砖窑瓷窑相似,但结构有所不同。
烤到干酥脆后晾凉拌一起装盘,最后淋上蜂蜜,蜂蜜事先调了桔子汁,酸酸甜甜,一点不腻口。糖是重了点,小孩子喜欢,大人多吃几口也没事,这在明府菜里虽是道甜点,可春和馆惯来不爱做,主要就是麻烦。
另一道菜则是最简单的炒鸡蛋!艾玛,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鸡蛋炒出那味儿,细嫩香滑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居然不是加牛奶,而是加三五勺糖水和一点醋一点盐,搅了直接下锅,那味道,要死人呐。
“回太太,哪有那么早,且今年也没说要来,只说让您和爷过去。”黄茶不解,可不是谁都有工夫像沈端言顾凛川那样闲闲得去琢磨吃吃喝喝。
“那这是谁……”沈端言停住没再问了,她想她知道是谁。除顾凛川外不再作他人想。没想到吃货不光会动嘴,还能动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嘿。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捎带的诈点福利?
嗯?她为什么要用诈这个字呢?以及,为什么一下子感觉人生重又见光明,世界重又美好起来?
顾凛川做完鸡粥又钻厨房去了,他想起来明府菜里年节宴必备的几道菜来,有一道菜是他十分喜欢的,且闺女和沈端言也都能吃。既然都下了厨房,不妨再给自己来点,菜叫烩丸子,面粉和鸡肉蓉拌入切得细细的葱及莲藕。调味后先炸再煮。
炸到焦黄后用猪肚和大骨熬出的汤作底,猪肚煮透后切片和花菇片、冬笋片等一起和丸子煮片刻,撒上葱花胡椒粉,这是明府菜宴席菜的第一道热菜。
这道菜主要在汤,其次在丸子。汤熬好,丸子炸得好,这道菜就成功了七成。
顾凛川在灶边穿着单衫忙出一身薄汗来,身上却一点灶房里的油烟气都不沾,沈端言听冯二说顾凛川在灶房,遂来看热闹。没想真能看到这位手起刀落的样子,别说。如功真不错。花姑片和猪肚片、冬笋片大小薄厚一模一样,丸子的大小看不出任何分别,炸得满屋子生香。
小红:“妈,香。”
沈端言:嗯,确实很香,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焦黄的丸子。一颗颗欢快地从油锅里蹿入盆里漏网上等着漏油,油炸过后的香气让人脚步都迈不开,特想伸手往盆子里摸几颗吃吃看,看是不是一如想像中那样美味焦香。顾凛川眼角瞥到沈端言和小红,一大一小都是一脸馋相。遂在盆里夹出两颗已经晾凉的丸子来,走到沈端言面前:“张嘴。”
小红,张嘴。
沈端言:好吧,我也张嘴。
先塞了小红,再塞给她,还有点微热,火气重得要死的样子,但味道简直不能再好,唇齿留香,油炸后的酥,丸子里莲藕和马蹄的脆,葱和油交融的香。怎么办呐,好像说一句再给我来一碗,顾凛川炸这么多,吃一碗也不会少什么的吧。
啊!顾太守,你这么会作菜,你治下百姓知道吗?
才吃完一颗,沈端言还想继续等投喂来着,结果顾凛川转身,丢下一句:“不能多吃,刚炸出来吃多不好,尝尝味就可以了。”
小红:妈,爹这叫欺负人么?
沈端言:绝对的!
这叫什么事,勾起馋虫来,又不负责用美食把馋虫美死,顾凛川你个不负责任的毒草,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生活了。得,完全把昨天那点疑似孕期忧郁的多愁善感给弄没了,脑海里这会儿光有一行字在无限刷屏——给我一碗炸丸子,我可以撬起地球!
顾凛川继续作汤,当沈端言看到顾凛川把炸得香香透透的丸子倒汤里,简直跟把闺女倒汤里了似的——不能这样伤害丸子啊,你这样问没问丸子开不开心,汤开不开心,你让肚片怎么看丸子,你让花菇片怎么看丸子,你让笋片怎么看丸子,你让炸丸子以后还怎么在丸子界混。
“尝尝?”顾凛川做完已经快中午,提前吃午饭什么的,倒也不是不可以,上午无事,下午却有很多事要忙,提前吃也方便早点开始开祭昊天。
顺手炒几个菜,顾凛川和沈端言坐到桌前吃,小红对她爹充满崇拜:“爹,厉害。”
顾凛川揉揉闺女的脑袋,给盛一碗烩丸子,所有的配料都嫩滑得很,不需要太费牙齿:“慢点吃,还有些烫。”
“好,爹吃,妈吃。”小红说完,埋首奋斗。
顾凛川又盛一碗给沈端言,沈端言接过,还是觉得炸丸子有点可惜了:“谢谢。”
顾凛川深深看沈端言一眼,没有多言,但脸上莫明有点笑。沈端言现在说“谢谢”是日常,比如闺女给什么,帮什么,她都说谢谢,对他也一样,倒不觉得是客气,而是习惯。这时候这习惯又跑出来,只能说明,一碗炸丸子就把沈端言的心防给击破了,没看这眼神全在汤上,一点什么疏远冷清都没有,什么月光啊,什么冰凉啊,完全不见了。
嗯,顾凛川再次确定,美食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热汤热饭投喂完这一顿,顾凛川什么都没工夫多说,就得换上官服到前衙去,他今日只怕得忙到大天黑。难道大年初一有太阳,是个晴朗朗的天,顾凛川仗着身体好,没多穿,主要是……最近分明没睡好,却被叶修远天天做饭给喂肥了好几斤,那冬装里边穿多了就绷紧,实在不好看。
沈端言又看了一遭父女俩“生别死离”“你哭我哄”的戏码后,顾凛川才自顾出门,小红早已经扭转头搂着沈端言脖子说:“妈,吃丸子,香的。”
果然,汤里的丸子再好吃,小红也和她一样不爱,就爱吃炸出来的。不过顾凛川说不能多吃,这话也对,她就算管不住自己的嘴,也得管住小红的嘴。于是叫灶下装一小盘上来,也就十颗不到的样子,丸子本身就不大,娘俩你一颗我一颗,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