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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父亲背着他,将杨氏所出的子女,还是记在了林氏名下。他辛苦地忍了好几天。今天在祖父母和林氏墓前,他终是忍不住了。
“此事不是揭过去了,怎地又提起来了?”钟澄愕然,不知他为何突然态度大变。
“我倒希望揭过去了,可为何有人告诉儿子,我母亲的名下,竟然还记得那两贱种的名字,您是想让她的魂魄,在地底下得不到安宁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打在明俨左边脸颊上。
早春的钟氏祖坟墓地,一片寂静无声,此时已近天黑,行人更加少了。
这记耳光暮色降临的林子里,显得犹为突兀。此番动静,惊起了不远处枯树上歇着的乌鸦。只见它“呀”地一声,张开双翅,转身直向着远处飞走了。
明俨久久回不过神来,像是被这记巴掌打懵了。
“他们身上有一半跟你相同的血,你是读圣贤书的人,怎能这样骂他们?”钟澄怒不可遏。
明俨手捂着脸颊,嘴角扯了扯:“可是,爹爹您知道他们身上,为何会流一半钟家的血液吗?若不是早打了这主意,算准您会心慈手软。杨家父女的奸计能一步步得逞吗?您还一直姑息他们,不正好让杨逆的躺在墓坟里都会发笑。而我们母亲在地底下,岂不是只能哭泣,永世不得安宁?”
一脸震惊地望着儿子,钟澄面上表情,慢慢开始扭曲。
前尘往事一幕幕,像皮影戏一般,交错地在他眼前闪过。包括他中探花那年,回京后,杨景基的亲信,言语间步步设套,让他掉入陷阱。杨氏趁他醉酒,来到他的书房,后来才有了明仪……儿子的话,有些当头棒喝,残忍地撕开了,他自以为掩饰得不错的伤口。
姑息他们,岂不是让杨逆的奸计得逞……可那两孩子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明俨不再理他,叫来小厮,骑上高头大马,就往家里赶。当晚就收拾好行囊,准备马上返京。
接下来的两天,钟家的气氛,冷得仿佛如同置身冰窟。没几天,明俨和钟谢氏离开了淮安。临行前,明俨还将抚养他长大的龚阿婆,接上了上京的马车。准备带着到京城替她养老。见他们这副阵仗,宋姨娘以为他再也不回钟府了。非要明偲跟着大哥,一同上京城来。让明俨带在身边教养。
第三百四十六章空巢
望着儿子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钟澄背地里不禁潸然泪下。同时他有种感觉:明俨再也不会为了他这父亲,回到这家里来了。那一巴掌似乎生生打断了,两人间本就浅淡的父子情分。
将抚养过他的龚阿婆也接出钟府,带到任上去。儿子这是向他表明立场,不会原谅他了吗?不再需要这个爹爹了。甚至不愿回华亭街的家了。就像当初妙儿回淮安时,根本不愿住到府里一样。
自己难道真做错了?他只不过,想让每位子女都有最好的归缩。这位他百年过身后,妤儿和仪儿即便有那样的母亲,好歹也有有家族庇佑。
直到上门拜访他的许坚,跟他说起的那番话,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许御史年节返乡,此次路过淮安,特意带着儿子上门拜访。
“你以为,俨儿是容不下那两孩子?他伤心难过的起因,是你这当爹爹的态度。那两孩子从小吃尽苦头,比一般的孩子愤世嫉俗和敏感。你为两小的将来考虑,可曾顾及过郡主和俨儿的感情?他们何其无辜,本来他们有爹疼有亲娘爱的。澈之,在这儿兄弟必须说一句,你这举动,无疑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许坚毫不客气指出这做法的欠妥之处。
这样不留情面,直言不讳的,算得上责问了。钟澄颇感意外地抬起了头。
“我原在想,俨儿他们以后日子好过了,可仪儿还没着落呢一个记名而已,影响不了他们兄妹什么。可对仪儿却大同,以后说媳妇时,有个体面的出身,好歹要说一门贤惠的媳妇,再说,妤儿在婆家也能好过一点。”钟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不然”许大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以后得取决于自身努力。你这样做无疑是掩耳盗铃。反而会引起俨儿兄妹的反弹他们一日不接受那对姐弟,两位小的日子就好不到哪里去。你这间接加剧了他们之间仇恨。把他们箍得越紧,大的那两个逃得越远。若是淮安地界的人,都知道郡主他们,不待见小的两个,他们的日子能好过吗?”钟家的这点事儿,没有人比许坚更清楚了,他知道钟澄此时听进劝。只得从相反的方向来劝导。
“那怎么办?难道把仪儿、妤儿除族?他们又没犯什么过失。”钟澄愤愤然地说道。
“澈之兄,你不是还有一个妾室嘛记在她的名下不说得了?”许大人判案无数,也是想不通这里面的缘由。
钟澄连忙碌摆了摆了手:“不成,她气量狭小。要是记在她名下,还不知,以后我不在了,她怎样对待这两孩子。杨氏曾经跟她有隙,是以,澄一直不敢把她扶正。”
听闻此话,许坚沉默不语,陪着他为难起来。
将同窗送走,钟澄跟宋氏在华亭街的钟府,过起了“怨偶”般的生活。
这边妙如听完二伯母的转述,心下戚然。有以前类似的经历,在这些事情上,父亲含混的态度,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理解是一回事,想要她认同赞成,那是万般不能的。
在雨笼胡同,她一直等到明俨下朝回到府中,兄妹俩才见上了一面。
妙如上来就问了这样一句:“跟爹爹你没当众争执吧?”
明俨摇了摇头,妙如脸上的神情松快起来,柔声安慰对方道:“说起这事吧只有看你自己怎么想通了。那句‘让杨逆奸计得逞’,说得十分在理。若当时爹爹若是用别的方式,回报杨逆。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事,我估计不会善了,钟氏本家那边,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的意思是……”明俨颇感意外。
“这事如果我没估计错,马上就有人出来,来当中间的调停人。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每个人跟父母的缘分深浅不一样,就当你我跟父母缘浅吧?”妙如知道,明俨为生母林氏出头,何尝没有为他不幸的童年讨个说法的意思在。跟她当初回淮安的初衷是一样的。
明俨把视线投向妹妹,认真地说道,“或许,我没你那样的钝刀割肉的经历,也庆幸没跟你一样,对他早早起了孺慕之思,体会不到你那复杂的感情。毕竟这个钟府,我回来没多久……当初,你是怎么看开的?”
打一离开钟府,他就被痛苦的情绪萦绕,直到此时,他总算终于找了一位可说心里话的人了。
“为了开解妹妹,师傅曾告诉我一句谒语——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可能打一开始,父亲隐瞒我的身世那会儿,妹妹心里就有了防备。后来,多从他那儿得一份关爱,我都会觉得是捡来的。直到退亲的事情发生后,我越来越发觉,关于他的许多美好印象,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认识到这一点的进修,我就释然了……毕竟人无完人嘛……”妙如怕他钻牛角尖,沉溺在痛苦出不来。
要知道,男孩子通常喜欢将父亲形象当成偶像来膜拜,此番打击不知会不会给他心上添加新伤。
明俨点了点头,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
妙如确实没有料错。
明俨离开后不久,明仪找上钟澄,非要跟二姐夫彭明,去学做什么生意。这个举动让钟澄很无奈,他突然想起明仪当年抓周时,他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一个“金元宝”。想到这里,钟澄心里好受了许多,同时,有种逃不开“宿命”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钟澄想到这儿子的将来,兄弟、族人、岳家哪一方面都靠不上。索性让他跟着妤如两口子,到杭州去闯闯了。明仪的离家经商,让钟家本家的那帮人,暗地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后来,新任的族长经不住族众的怂恿,出面劝说钟澄。让他将杨氏所出的两儿女,改记在了何姨娘名下。以缓解五房父子间紧张的关系。
此事告一段落后,子女们长大离家,各奔前程,钟澄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空虚,还未到不惑之年,他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提前进入后世所称的“空巢”期。
明俨回到京后,元睿帝从别的渠道,听说了钟家父子这段纠葛。越发对明俨刮目相看起来。
“想不到,比起他父亲,这位年轻后生,做的要干脆利落多。倒是有颗恩怨分明的赤子之心。这点上,比他父亲更像他祖父。”放下手里的密奏,姬翌有些兴奋地朝旁边的韩国公说道。
朝先睿帝拱了拱手,俞彰恭贺道:“恭喜陛下揽得贤才。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听说这小子回乡后,还委托本地县府衙门,去调查当年让他养父母丧命的那场火灾。”
“哦,还有此事?”元睿帝当即来了兴趣,示意韩国公详述内情。
殿内的几人说得正起劲儿,突然,双仪殿外的人声嘈杂,似乎有什么在那儿大声喧哗。元睿帝扫了近身伺候的太监一眼。后者急匆匆地赶了出去。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关公公满头大汗地回到殿内,“扑嗵”一声跪倒在皇上面前:“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听贵妃娘娘身边主管太监陈亮来报,关睢宫那边,大殿下出事了。”
姬翌“噌”一下子从龙椅上站立起来,急声问道:“赶快说,晞儿出了什么事?”
听到陛下的问话,关公公顾不得上下牙齿还打战,强自镇静地答道:“听说,大殿下今日下午,被贵妃娘娘带到御花园玩耍,回来后就不停咳嗽、呼吸困难。随后,他嘴角还有白色黏液从里面流出。贵妃娘娘吓得手足无措,关睢宫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元睿帝听闻,面沉如霜,对身边的俞彰一挥手:“跟着朕到那边瞧瞧去。”
韩国公沉声应喏,躬身追随其后,跟着表哥的步伐,出了双仪殿。龙驾在宫内一路畅行无阻。没一会儿,众人就来到关睢宫院门外。
韩国公万万没想到,平常看起来精明睿智的女子。遇到急乱危差的现场,还是镇不住场子。看来,母仪天下那份雍容,只有表嫂身上才会有。
那里的宫女太监乱成一团。关总管喝住打头的太监,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太医还没来吗?你们这会在忙什么?”
“禀关公公,洪院判把半个太医署的御医都派出来了,就是不见好转,大殿下他……”说到后面,那宦官的喉咙里开始哽咽。
关总管一把抓住那太监的衣领,怒喝道:“大殿下怎么了?”
“殿下浑身痉挛……已经昏睡过去……”那太监双股栗寒,恨不得代替躺着的殿下,遭受病痛的折磨。若是大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今天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一个也学不成……”
姬翌心下骇然,快步走进关睢宫的殿内。一脸焦急地奔到儿子身边。俞彰则是自觉地留在殿外守着。
第三百四十七章众说
妙如得到这一确切消息,已经是第四天了。她后来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涉扯到他们夫妻身上来了。
那天半夜,宫里来人,把罗擎云连夜叫走。接着两天三夜都没回来,她以为又是什么机密任务,当时并没太过在意。
以前罗擎云每次出门,都是有交有待的。此回事发突然,他不仅没交待,中途也没派人,回来给家里递信。妙如心里虽有牵挂,可一想起,他以前当过侍卫统领,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自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