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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是知道的。而你不知道。
那些敲打在屋檐的桃红蕉绿,那些在风中呜咽的情思,都是我不敢碰触的伤痛屈辱。爱未断,情已伤,回忆悲凉。
那些岁月静好,是我用多么艰难固执的力量平复心境,得来的〃好〃。我只是不断在心中重复〃敝履〃二字,让自己不再想起你和那些事。
竹笛折断,曲音不散,那首伴我无眠、无声岁月里的相许,常常萦绕在心间,不思量,自难忘。
我假装不记得,假装忘记,狠狠埋葬。时光的流转却让这些死而不僵的余孽,生长出一枝疯长的藤蔓,斩了草,除了根,春风不吹,它也兀自生长不休。我说它不知名,然而我其实是知道的,不过是〃思念〃二字。
他们都来过,或喜或忧或怒或怨。只有你,不肯捎来半点音讯。于是,我的思念变得很可笑。你唯一的消息是育有龙子,嗯,我笑一笑,摇头而过。我甚至连怨怼的资格都没有,我凭什么?然而,我却记得很清楚,二年六个月零十天,山长水远,岁月的距离。
其实,我只不过期望转身之后,遗落在时光背影中的,不是一幅幅沉默哀婉的山水画。我想要一桢桢鸟语花香、明媚温暖的油画。如此,纵然天各一方,独自前行,这些微温的心事,微暖的幸福,能光影串缀、芬香缭绕,抚慰孤独。
我不过是:纵然欲尽弃前情,终究意难平。
你的骄傲,我的倔强,成就的是死别。
我们总是老得太快,却聪明地太迟。
毕竟,你终于还是来了。带着毒药与匕首,你并不是全然不懂我的。你没有试图劝慰我投降,你没有想让我偷偷摸摸混出宫去,苟且偷生,或是苟延残喘,拖着支离破碎的身子备受折磨。你要亲手了断我。很好,我愿意。
我的坚执并不是全然的枉然,你落泪了,为我。那般冰雪冷傲,不动声色的你,应该是第一次吧。我很满意,你终于被我折磨到了。
我不是圣人,我是尝遍贪嗔痴留恋人间的小女子,我也有无法释怀的怨念。我想要一句解释,你却给了一句无法兑现的承诺,不再放手。。。。。。
四肢百骸充斥的只有痛,这种痛分崩离析,我只能蜷紧身体,幸而他的手紧紧环绕着我,是以我没有支离破碎。
寒光一闪,刀峰紧贴着心口凛然欲刺,我握住那只手。努力抬起头,我,只想再看一看你的眼睛。
舍
如果时光可以回溯至三年前,许多人也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康熙四十七年冬,被采薇称为〃禛门李氏〃的雍王府侧福晋,近日来心神恍惚,容颜憔悴,心里七上八下不得片刻安宁。
傍晚,雍王爷从宫里回来,不更朝服,不换鞋履,别地儿不去,直奔李氏的屋子,晚膳也直接传进卧房与李氏共用。这般行径在旁人眼里看来,自然是王爷待李氏恩宠无比。
李氏却实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王爷并不与她言语半句,就寝时她被命令席地而卧,李氏百般柔情示好,王爷却只拿眼角淡淡瞥她一眼,或者干脆埋首读书,置若罔闻。
初一、十五,皇子与嫡福晋共眠的规矩,也被打破陈规。四福晋冷淡阴森的表情,府上众人或巴结或不屑的眼神,李氏看在眼里,苦在心里,烦不胜烦。然而,她的苦欲诉不能言,她好面子,与地共眠的实情打死也不能说,只会让人瞧笑话不是?她只能笑若春花,怡然自得。装的。
四阿哥依然我行我素,王府里他最大,他就是规矩,旁人无权说半个不字。
冬去春来。俗话说:春乏秋困。李氏却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精神不济的她终于在某个清晨起迟了,误了给四福晋请安的时辰。
四福晋将手中茶盅毫不留情狠狠砸向李氏,四福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下作胚子!仗着爷的宠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侧福晋耿氏上来拖劝:〃福晋莫恼!李姐姐起迟了,必是有原因的。她连日来伺候爷,想必是那家传功夫用得多了,体虚气短,您瞧她那面色,灰白憔悴,吓死人了!您就恕了她这一回吧!〃
李氏愣愣地站着,不敢辩驳一句。春暖花开的天,背脊上却嗖嗖地凉。其实她心里有数,王爷在惩罚她。只是这惩罚到来之时,却这么的令人不堪忍受。
李氏被四福晋罚跪在院中,整整一日。屈辱、疼痛、苦涩,她一一体味。
王爷回到府中,听闻此事,不予置评。旁人皆以为:默许。
是夜,王爷去了福晋的屋子,孤傲清冷的神色令四福晋不敢逼视。对于这位年少相伴的结发妻子,王爷还是愿意说话的:〃爷喜欢哪个女人,由得了你么?〃摞下这一句话,王爷去了书房。
四阿哥独自坐在书房内,眼梢浮上一层迷离的柔和。他想到她,那个对自己或柔情或无礼,却从不痴缠的她,却因为自己一时的错念,枉担了荡妇的虚名。他要替她惩罚她们。
四阿哥想起腊八之夜,雪中俏然而立的她,微显苍白的面容,隐隐流转着莹然的光华,依然是那样的婉约美丽。那双澄湛莹亮的眸子,像一汪欲溢出的湖水,流淌着迷惘苦楚,哀幽无限。
她从来不愿意楚楚可怜,只喜欢用执拗倔强去掩饰。然而,懂她的人会看个分分明明。
四阿哥心中柔情辗转,又怜又爱,一时忘情,只想抱紧她,策马疾驰,远离是非之地。然而,他伸向她的手,被拒绝。她说:〃这匹马不是送给十三阿哥了么?〃
四阿哥恍然惊醒,却也在一霎那,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她并不是她们,她懂得放弃,甚至比想像中更坚强。她的刚毅丝毫不输给自己。
在十三阿哥被囚的日子,四阿哥悄悄去探望过。十三阿哥不肯解释自己鲁莽行事的原因,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四哥,你也喜欢她?〃四阿哥在十三阿哥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疏离与悲苦,他这才发现十三阿哥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十三阿哥也学会隐藏感情了。四阿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十三弟,她是你的。〃
四阿哥心中的确有几丝不舍清晰地掠过,然而他明白,她的确是他不能采撷的芬芳。为了兄弟之情,为了她的性命,自己只能割舍。在崖洞里的那一幕,如她所说,是病中的脆弱,生死劫后的忘情。她很了解他,他对她却没有足够的认识。他害怕她会情不自禁,更害怕自己会忘乎所以。于是,那一个伤人又伤己的理由,应运而出。刻意的蹩脚,令人失去追问真相的勇气。四阿哥心思、心机向来一流。
四阿哥幽幽叹了口气,对自己说:终究不过是个女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一年后,雍王府有两位妾侍有了身孕。耿氏,因病缺席审薇宴,因祸得福。钮祜禄氏,皇上五年前亲赐的格格,新近圆房得宠的妾侍。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王爷心中的一根隐刺。
王府的女人们,譬如李氏,四福晋,这会儿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她们了解到,爷喜欢的女人不能碰。
然而,岁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黯淡褪色掉一些过往,而有一些却历久弥新,在心中渐渐鲜明清晰。譬如,爱。不曾拥有的爱。
四阿哥频繁地去别院,许多年前她曾来过的君子坞。空气中仿佛还留有她清朗的吟诗声,青竹依旧未沧桑,人却分付天涯。四阿哥吟诗和赋以寄相思,而这些诗却始终留在别院,锦书难托。
她终于离开,留在草原。四阿哥十分盼望能随扈出行,然而身为雍亲王的他常常被委以重任,留京替皇上处理要务。
十三阿哥私自去了围场,疲惫消沉的他回来后判若两人,意气风发。四阿哥不愿去想她用什么办法安慰了十三阿哥,心中却久违地泛起一种酸涩。四阿哥摇摇头,暗自嘲笑自己,终于也变成一个为女人而吃醋的俗人,不止是酸,苦、甘、喜、怒、忧、思,他为她尝遍凡尘种种情思,却只能独自品味。
他与她,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刚毅,同样的暗自神伤。同样的无可奈何。
一片幽情冷处浓。
终于,她回来了。却又一次身陷无妄之灾,四阿哥除了愤怒还有不可遏制的悔意,早知如此,当初强留她在身边,贪恋一时之欢也好过一无所得。然而,救她,依然是唯一的选择。
他爱她,虽然不奢望得到。这只是一个事实,一个纵然他想,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乾清宫西暖阁,铺有地龙,即使是冬季依然温暖如春,四阿哥跪伏于地,手心却是冷汗涔涔。榻上端坐着的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意外之极。四阿哥是少数几个令皇帝省心的皇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今日却为了那丫头出面。。。。。。
皇帝肃正面容:〃你为何替她求情?你与她也有儿女私情么?〃
四阿哥不紧不慢:〃回皇阿玛,儿臣对她无非只有〃舍、得〃二字。她曾救过儿臣,与儿臣有生死与共的情谊。儿臣从未想过得到,却不忍她枉送性命。儿臣坚信二哥是为人构陷,自从皇阿玛训诫他之后,他行事为人已较前收敛许多,儿臣以为二哥如今断不可能做出此等逾礼之事。采薇,亦是为人利用,求皇阿玛念在过往这丫头救过您、救过儿臣性命的情份,饶她一命!或是放出宫去,或是重责,只留她一条命罢!〃
四阿哥此一番话,既表明立场护全太子,又将自己对她的情意轻描淡写,皇帝听得心中略松一口气,暗想:这个老四,平日友爱兄弟,尽心扶佐太子,行事沉稳有度,待儿女情事上也从未有过任何闪失,朝中之事如今也多倚重他。今日这个恩典他既求了,朕若直接驳回恐碍父子情份。然而,那丫头欺君之罪怎可轻饶?
皇帝淡淡道:〃不舍?为何不舍?说到底,还是有儿女私情!你要朕恕她,朕不能。朕会赐她毒药。她的确救过朕也救过你,念此情份,朕许你见她最后一面,你若救得了她,你便救,但观天意罢!〃
皇帝成竹在胸,宫中密药,任谁饮下,绝无生还可能。然而,毕竟给了机会,四阿哥若怨,只能怨天意,怨不得皇帝。皇帝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至少表面上是。
四阿哥捏紧拳头,沉沉地叩了个头谢恩,不再多言,转身出了乾清宫。心中绝望悲愤之情无以复加,她舍弃了一切,却一无所得,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
四阿哥决定,她要活着,必须堂堂正正、完整无缺地活着,若不然,就痛快替她了断。而害她之人,他也会一一替她讨回公道。
李德全暗中打探到四阿哥的计划,将之告诉皇帝。皇帝暗自赞叹,这老四行事果决狠厉,不拖泥带水,是能成大事之人。皇帝行事动机向来不简单,他允许四阿哥去见采薇最后一面,实际也是在考量皇子的处事方式。察人,不容易,要从方方面面研察,皇帝深谙此道。
李德全一咬牙,恳求道:〃万岁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万岁爷听听那丫头的理由。〃皇帝不言语,心中亦有几分惋惜。皇帝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一林已然伏法,皇帝不允许太子身边有异心之人。皇帝只是想不明白,那丫头何苦执着?八阿哥与她的过往,皇帝是知道的,皇帝亦明白,于情,她应该如此。然而,于理,她就可以枉负皇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