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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织绵长衫在风中飘飒,衣角挽出一朵朵墨莲,花,却是夜的色彩。墨色的身影,孑然独立,透着难掩的孤寂,还有一抹化不开的哀伤。
只觉一阵难忍的心酸。他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此刻他一定凄惶无比,最心爱的弟弟前途未卜,身陷囹吾,只剩他一个。
我放重脚步,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却凝在唇边。我见识到了他第三种眼神。
他回转身来,疏淡的神情,黑眸中只有疏离:〃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惩罚!〃
心如铁
我不解,〃惩罚?〃
〃你以为我唤你来此处是做什么?一诉衷肠么?你也太高看了自己!〃
〃你对我的轻慢无礼,对十三弟的负情背叛,应该受到惩罚!〃
〃对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最好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你应该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他语速很快,连贯而抑扬顿挫,黑眸里此刻,已满是孤寒傲雪的绝对冰冷,我所熟悉的。
一字一针,刺在心上,针针见血。没有千疮也有百孔,汩汩地渗出血来,一滴滴缓缓流出,痛一丝一缕,细细的,但每一丝都连着心头最痛的神经。一重一重叠加起来,成就了排山倒海般的巨痛。
我不信:〃为了惩罚,你不惜性命?〃
他不屑:〃我行事之前深思熟虑过,肯定自己无事才会做。你应该生不如死,让你轻易死去实在太过便宜你了!〃
我沉默片刻,勉强道:〃我并没有想要。。。。。。〃我想要好聚好散,至少不要用如此拙劣伤人的借口。虽然我们其实并没有聚过。
可惜,我被他冷冷打断:〃你倒是想!你忘记我曾经说过:送上门的祸害,我向来不多看一眼么?更何况是如你这般疮痍满目的残花败柳!〃
千疮百孔的心,被碾落成泥尘,血色淋漓,痛到麻木。
我轻忽一笑:〃四贝勒,您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诚如您所说,我的确是爱招蜂引蝶的女人。我果真喜欢将您爱新觉罗氏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您也不例外,只不过是我想要征服的其中一个男人而已。你们男人通过征服天下来征服女人,而我,想要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我们只不过是棋逢对手。我对您,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若说到惩罚,只怕是您一厢情愿罢了!我丝毫不以为意!〃
戏,一个人是唱不好的。我奉陪到底。
我笑得更加妩媚,顺带抛了个媚眼:〃这不是一个惩罚,只是一场游戏!我很是自得其乐!〃贞洁烈妇不好装,淫娃荡妇却是能轻易手到擒来。
他唇边漾出一个绚烂若毒日的笑容,眸中却无半点温度: 〃我亦很是自得其乐!弃之如敝履,此般感觉,果真畅快!〃
敝履,破旧的鞋子,可以简称、俗称为破鞋。
如坠入千载冰窖,心中激起万重寒意。我深吸一口气,抿嘴一笑,道:〃如此,各得其所,最好不过!四贝勒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我恭敬无比地福身,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你日后安分守己,自求多福罢!若再有轻慢无礼,我绝不会再给你机会活着!〃狠厉决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站定,稍稍侧脸,茫然地看着他衣角的墨莲,那样凄婉哀艳的颜色,就像心中的悲凉,蚀骨的痛,却只能隐匿,墨色,是隐忍。积攒了许久的气力,终于还能笑容可掬出来:〃若是还有下一次,请您千万、务必高抬贵手,推我一把。他若了解,一定愿意我坠入悬崖,也不愿意我这样活着!你若推我下去,他必感激涕零!我可以再一次成全您的兄弟之情!〃
我疾步如飞,逃离,延禧宫,我有生之年再不会来。两次。滚,敝履,我不能承受之痛。
我终于能够明白十三的心境。原来,以爱为名的伤害,善意的谎言,也可以将人逼上绝路。十三甚至不如我,他甚至不知道我是善意的。我究竟做过些什么?我果真该有此报!
我不相信他说的一切。可是,他不应该如此武断绝情,甚至不肯给我机会说话,我并没有奢望妄想,我不应该被残酷对待。我是人,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不是么?不,不应该希冀尊重,我是人,更是奴才。
是的,弃之如敝履。这一句,他没有撒谎。他的确因为某种原因,弃我如敝履,用这样不留余地,不归路的方式。
心中只是萧然和迷茫,狠狠地痛着,痛到失去感觉。在黑夜中穿行,风撩过耳际的发丝,呜呜咽咽地凉意,从头到脚流完一遍又一遍。我逢路就拐,左,右,右,左。。。。。。疑无路?又一村?
〃采薇!〃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我顿下脚步回头望去,〃叫你好半天了,乐什么呢?一路只见你合不拢嘴!〃小德子正好笑地瞅着我。
我这才感觉嘴角发僵,几欲抽搐。我竟笑了一路而不自觉么?我扯一扯嘴角:〃刚听了个笑话!天大的,能笑死人。你找我?〃
小德子笑叹道:〃一个笑话就能让人笑成这样?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今日回宫,嬷嬷知道你在围场生病的事儿,急着见你,在宁寿宫备了一桌好菜侯着你,找你半天也不见人影儿!〃
我答:〃方才散了散步,这就一道去吧!〃提步欲走,又道:〃你先去,我去乾清宫取惭净堂的钥匙,许久不打理,肯定花叶落满地了!〃小德子点头:〃快些来!〃
我匆匆赶回寝屋,取出首饰匣,里面装着我最珍贵的几样东西。额娘的首饰,阿玛的爱心。白玉珮,康熙爷给我的承诺。南书房与惭净堂的钥匙,是皇帝的信任。三张五色粉蜡笺,是我曾经的安慰,现在的笑话,非同一般的可笑。
我干巴巴地笑着,取出钥匙,将纸紧揉成团,却见到赫然的血色印着温润的月牙白,白红相间,煞是好看。摊开掌心,食指与中指指甲盖诡异地断着,两枚指甲深陷在肉里。我摇头叹一口气,使劲儿拔出,随意擦洗一番,往宁寿宫而去。
红烧醋排,清蒸鲈鱼。。。。。。都是我的心头好,我狼吞虎咽吃着,崔嬷嬷与小德子只是摇头叹气。〃又没人和你抢,不着急!〃小德子终于开口取笑。
这句话,我一愣。。。。。。舌头绊住了牙齿,咸涩的血腥味立刻泛起,痛得泪光隐现,忙低下头去。崔嬷嬷赶紧端来茶水给我漱口,一边笑骂小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平素吃饭就是这般模样!闹她做什么?好容易吃些喜欢的菜,也不让她安生。〃
我大咧咧一笑:〃还是嬷嬷疼我,小德子,你等着瞧!〃崔嬷嬷叹气道:〃你就是个多灾多难的命,日日叫人操心!去一趟塞外,就要受一回伤。〃
我涎脸笑道:〃这不是好端端坐在您面前么?能吃能睡,能说会唱,您不必替我担心!〃崔嬷嬷盯着我,严肃道:〃今儿叫你来,不光为给你备一桌好菜,还要嘱咐你几句话。现如今,宫中朝堂里都不平静,你可千万别犯混,管那些个不该管的事儿。人说量力而为,你该惦量惦量自个儿的分量,那些事儿你根本没本事管!可别再让我们替你担心!〃
崔嬷嬷是指十三被圈禁的事,我心领神会,敛了笑意,认真道:〃嬷嬷放心!采薇绝不会做那些损己不利人的事情,不会让你们替我忧心!〃
说东道西,家长里短,聊着,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气氛忽然沉默下来,我一抬眼,见崔嬷嬷与小德子神情古怪正盯着我,半晌,崔嬷嬷道:〃你别听那些人嚼舌根,宫中闲得无聊,这些个人就爱说人是非,添油加醋,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横竖咱也不和他们一处过一辈子!〃
我愣住,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小德子续道:〃在咱们心中,你绝对不是水性杨花的轻薄姑娘,是仗义情真的好朋友,你别管别人怎么说!〃
我静思片刻,想起方才脑中迷糊一片,转个不停,就是水性杨花这些词儿,大概是说漏了嘴。遂笑嘻嘻道:〃也就是一时心中有些不平,没事儿,过一阵就好!〃宫里有关我的流言肯定不少,我却从没听过,兰叶、王公公他们从不在我面前提。这些人待我,没得说。
从宁寿宫出来,我与小德子往惭净堂而去,走到半路,我笑道:〃小德子,方才你可是招惹我了,现下,你得补偿。你去乾清宫找兰叶,让她把我带回来的蒙古酒给你一坛,你取了来,咱们边干活,边喝一点儿,如何?〃小德子嗔怪道:〃就知道喝酒!〃话虽如此,已朝乾清宫方向而去。
紫藤架下,筛落着满地的枯黄,斑斑驳驳。一叶落而知秋,现在已是叶落满地了,不用费劲去感觉,秋寒就已经沁骨。握着花锄的手不停地颤抖,一个小小的坑费去足足一刻钟功夫。
竹笛一折为二,五色粉蜡笺,现在应该称为六色血蜡笺,撕到碎无可碎,面目全非。埋进坑中,再掩上枯叶与黄土。从何处开始,就应该在何处结束。葬心。从此让这一切不见天日。
这个皇宫里会有纯真的爱情,只是我天真的以为。
爱情在这里,杀人都不会眨眼的这里,不仅仅是奢华的一件事,且是令人绝望的一件事。爱,也绝望,不爱,也绝望。爱,前途茫茫无望,不爱,生命黯淡无光。
只有心如铁,才能快乐。
丘处机牛鼻子老道如是说:要离生灭。把旧习般般,从头磨彻。爱欲千重,身心百炼,炼出寸心如铁。
旧习般般,从头磨彻。是要点,毁了习惯,才能毁了性格。
这大清皇宫中其实只有一种男人,太监。一种是肉体上的被阉,另一种是精神上的被阉。他们都不是我的良人。我一定会记住,我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采薇,你是不是有心事?〃小德子递酒给我,关切问道。
〃没有,就是想酒喝,因着病,好些日子没喝了!〃我咕嘟咕嘟牛饮着,清咧中带着醇香的辣,这是草原的味道,奔放!
小德子的脸在眼前渐渐恍惚起来,我晃一晃手,发现自己的左手居然有十根手指。我大骇,前世今生都不曾醉过,号称〃酒精〃的我,今天居然才喝了半斤就歇菜了?
神志渐渐不甚清明,最后一个念头:今天干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且放纵一回,明天我就会清醒,从此不再糊涂。
最后一句话:〃小德子,照顾我。〃他一定会安全送我回去。
身如舟
宿醉的代价,就是头痛欲裂。醒来后嘴里尽是干涸苦涩的味道,仿似嚼着一大把黄莲,偏偏只准你细嚼慢咽,不能囫囵吞下,那苦,于是悠远绵长。或许,也是心境的写照。
心神恍忽间忆起昨晚的梦,模模糊糊,虽不能清晰连贯,却有些记忆犹新。羞恼出一身冷汗,我怎么能变成那样?旧梦不堪回首宿醉中。。。。。。
这样的一个梦让我心惊,亦心凉,我不能纠缠在这样爱恨复杂的情绪中,我不能变成或摇尾乞爱的弃妇,或怨天尤人的怨妇。我原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是么?只不过是用了一种令人不能接受的方式。既然殊途同归,我何不欣然接受呢?不得不,要不然我要怎么办?
别无选择。我选择坚强。不屈。谁也别想让我放弃自我!乞求或施舍得来的爱,我不屑一顾。
暗流涌动,皇宫里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我的两位师傅,分别对我耳提面命,不许我多管闲事。我暗暗好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