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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朗声道:“先帝英明神武,善于用兵,先平定北疆,又灭了前朝,打下这万里江山,表面看来疆土辽阔,四海升平,其实战后民间满目疮夷,百废待兴,经济文化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皇上若要恢复盛世气象,实非易事。而且先帝还分封了许多立有战功的外姓王爷,包括先帝的十几位皇子,他们或在朝中官拜一品,或在边疆手握重兵,权倾朝野,野心勃勃,这些都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不极早除之,内乱一起,生灵又要涂炭。”
铁穆耳双眉紧皱,紧紧地盯着张好古,心想:他说得正是朕日夜忧虑的,看来他真是一位善于治世的贤臣。想到这里,铁穆耳道:“继续说。”
我拱手道:“皇上如今最需要的是人才,还有百姓的拥戴,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先帝统一中原之后,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将全国各族百姓分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在权利和义务方面,差别对待。第一等蒙古人称为自家骨肉,实行各种优待,触犯刑律,甚至杀人都可以免罪。第二等为色目人,第三等才是汉人,地位卑微,连生命都无法保障。而汉人占了大元人口的百分之八十,皇上若能颁下圣旨,提高汉人地位,消灭等级制度,则必然赢得四海归心,百姓感念皇上仁德,自当拼死拥护皇上。此时皇上再颁下条令,放宽经商限制,施行优惠政策,鼓励农田耕作,大力发展水利,开办养殖业,渔业,畜牧业,允许多种经济形式并行,建立不同特色的学校,手工作坊,培养各种人才,到了那时,皇上开拓大元盛世的理想便能实现。”
我说完话,抬头看铁穆耳,见他脸上神情复杂,眉头微皱,似乎很为难。忙站起身跪下道:“微臣说得都是肺俯之言,所做的一切也全是为了皇上,皇上若认为微臣说错了,微臣愿意接受皇上处罚。”
铁穆耳叹了口气,轻轻扶我起来道:“你说得其实也很有道理,这些话朕都会考虑,只是若要实行,恐怕并非易事。今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只管畅所欲言,朕必然不会降罪于你。”
我轻声道:“谢皇上。”转身坐下。
铁穆耳道:“接着说。”
我道:“如今皇上的几位王叔手中都握有军权,这些人早有不臣之心,倚仗与先帝征战南北立下的赫赫战功,时时凯觑皇上的龙位,一定要设法剥夺他们的军权,他们手中没了一兵一卒,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政事。”
铁穆耳笑道:“你说得很对,今日听了你的话,朕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看来你真是朕的好臣子。朕该赏你什么呢?”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十六章 白娘子
我忙道:“臣辅佐皇上,并不是为了赏赐。”
铁穆耳凝神看着我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低声道:“臣上朝为官,求得是问心无愧,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有所作为,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铁穆耳笑道:“是吗?不过朕还是要赏你,你不如好好想一想,看看需要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朕。”
我忙拱手道:“皇上,微臣真的不需要什么。”
铁穆耳闻言看着对面的张好古,心中暗道: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四弟一模一样,语中的卓越见识令人叹服,而且言辞切切,一心为我,令人不禁想起当日在江中的船上,四弟也曾对我言道:若我做了皇上,他便要做我的臣子,辅佐我开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元盛世。当时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如同就发生在昨日。
铁穆耳心中不觉生出万千感慨,想了想,轻轻从桌下伸手过去,握住张好古的手。我心中一惊,正想挣脱。一个太监走过来道:“皇上,已经准备好了。”
铁穆耳拉我起来道:“好,张爱卿请随朕来。”
我疑道:“皇上要带微臣去哪里?”
铁穆耳微微一笑道:“朕今日忽然想听戏,所以叫宫中的戏班准备了一出剧目,名叫《白蛇传》,不知张爱卿可曾听过。”
我的心突地往下一沉,脸上仍不动声色道:“这白蛇传莫非是新戏么,微臣孤陋寡闻,从来未曾听过。”
铁穆耳道:“是吗,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就随朕前去吧。”言罢握着我的手向前走去,他的手很温暖,我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动弹不得,我悄悄抬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铁穆耳握着张好古的手,暗想:他的手小巧纤细,又柔软又滑腻,分明是个女子,看来他真的是朕的四弟。找了这么久,没想到他就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
铁穆耳转过头,看着张好古,离别了这么久,终于又能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存在,无论如何,今生再也不能让她离开我,从此携手相伴,共渡人生风雨。漫漫长路,有她陪在身侧,该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铁穆耳心中喜悦,手不觉握得更紧了些,我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二哥这是怎么了,握得我手指生疼,又不敢抽出来。难道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按理说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不应该被发现啊。我脑中急速运转,忽然想到小兰,完了完了,真是失策,这下可如何是好?看来这条官场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慢慢跟在皇上身后,悄悄叹了一口气。
前面几个太监引路,带着我们到了一处湖边楼阁上,对面搭着一个大大的戏台。铁穆耳拉着我走到楼上,轻轻坐在中间的木椅上,指着身边的座位对我道:“爱卿请坐。”
我忙道:“谢皇上。”慢慢坐下。铁穆耳的手一直握着我不曾松开。我心中烦恼,眉头不禁轻轻皱起,铁穆耳看着我微微一笑,对身后太监道:“可以开始了。”太监忙躬身去了。一会儿戏幕拉开,白娘子缓缓登台唱了起来。铁穆耳对我附耳道:“这一出叫做断桥相会。很有意思,张爱卿不妨好好欣赏一番。”
我低声道:“是,皇上。”抬头见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心中越发犹疑,只得镇定心神,装作认真欣赏台上的歌舞,脑中却在飞速想着对策。
台上梢公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啊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听着这熟悉的戏文,我不禁想起当日与二哥在川中的往事:房中躲避刺客的暗箭;林中踏雪寻梅;祠堂里握着手坐在一起听戏。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演,如今时过境迁,二哥已不是当年的二哥,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我坐在椅上,心中百感交集,几乎便想站起来对二哥言道:“二哥,我就是你的四弟。”可是我能这样做吗?
想到这里,我转过脸,看着铁穆耳,见他也在看我,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那样亲切的笑容,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在郑州的凤临阁上,我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二哥,你怎么不来找我?
与他一起在湖畔的风中奔跑,感觉他手心的热度。我淋雨病倒,他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眠。二哥心中明明有我,可我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戏台上还在唱着戏,我已无心观看,只觉自己眼前慢慢升起一团水雾,弥漫开来,把我完全淹没。两行热泪从我脸上轻轻滑落。
铁穆耳无声地挥了挥手。太监忙招呼戏台上的人,一起退了下去。悄悄关上门。铁穆耳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递到我面前,我看着他,心中热潮翻涌,眼泪如决堤的江水,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奔涌而出。
我伸手捂着脸,心中暗骂自己没用。铁穆耳轻轻拿开我的手,用丝帕为我拭泪。我哽咽道:“皇上,微臣……”话到口中,又忙止住。
铁穆耳温柔地为我拭干泪水,轻声道:“张爱卿,你若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朕一定赦你无罪。”
我缓缓站起身,退后几步,跪在铁穆耳面前,低声道:“这部戏演得很感人,微臣看得太投入,以至失态,扰了皇上的雅兴,请皇上恕罪。”
铁穆耳闻言看着张好古,心想: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对我有情意,却又不肯跟我相认,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想到这里,铁穆耳站起身,轻轻扶起张好古,笑道:“张爱卿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朕怎会怪罪于你。快坐下吧。”言罢把我拉到椅上,又道:“张爱卿看了这部戏,觉得戏中的白娘子为人如何?”
我低声道:“白娘子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铁穆耳笑道:“说得好,朕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女子。”言罢又道:“张爱卿觉得许仙这个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许仙此人生性憨厚,倒是个诚实君子,只是太过懦弱。”
铁穆耳道:“爱卿说得有理,白娘子既然向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许仙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实在可惜。倘若是朕的话,只要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她是谁呢?”
第六卷 官场浮沉(上) 第十七章 玉佩
我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暗想:他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他并不介意我的汉人身份,也要我不要介意他的身份。只是他毕竟是皇上,我女扮男装,考状元,上朝为官,投军入伍,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若明说出来,便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取下面具,恢复孟丽君的身份,等着接受他的安排,嫁进深宫。想当初在川中悄悄离开他,就是因为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而且二哥要接我入宫,少华会怎样呢?他们本是结义兄弟。这样做岂不是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还有那些一直对二哥的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们,只怕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对皇上不利。二哥登基未久,根基不稳,绝不能因为我影响他的大业。想到这里,我只得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白娘子犯了三个错。”
铁穆耳道:“哦,爱卿不妨明言。”
我道:“白娘子犯得第一个错是:不该嫁给许仙,她明知自己是妖,和许仙结为夫妻,违反天条,必然受到天谴,这样不但不能报恩,反倒连累了夫君,此举实为不智;第二错是:不该向许仙隐瞒身份,若是一开始就对许仙开诚布公,告诉他自己是妖怪,让许仙来选择,如果他不计较她的身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介意,就可采取别的方式报恩,比如给许仙钱财,或是功名都可,毕竟结婚不是报恩的唯一途径。其三:许仙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她不该用水漫金山这种过激的方式来对付法海,这样做不仅触犯了天规,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还连累了无数无辜的生命,若是微臣,绝不会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铁穆耳闻言凝神看着我,默然无语。
我叹了口气又道:“人毕竟是人,妖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强自结为夫妻,最后只能是一个悲剧。倘若当初许仙娶得是一个和他身份一样,地位相当的凡间女子,自会幸福一生,又怎会落到这样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下场。”
铁穆耳转头看着张好古,心想:她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她虽才貌出众,毕竟是个汉人女子,与我身份悬殊,若要接她进宫,恐要费些周折,而且现在就揭穿她的身份,时机也不成熟,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