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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描淡写道:〃瞧,你不已经没事了吗?〃
突然一惊,不敢置信看向他脸。
漫不经心,悟空脸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这世间有哪般东西入得他眼。
刚刚,真的有人对我说,
你不死,我不死吗?
心中突地茫茫然。
是的,茫茫然。
好像是在很高,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处不胜寒,脚下是一片不尽云海。白,软,微微透明,捉摸不透的颜色,绵延起伏到天边,你无法知晓云层下面会是什么。
悟空便是云层下的那个人。
始终懒散地微笑着,困难时侯握住你手,但当你的手终于有一点温暖之后,他又立刻抽身远去。
为什么?
突然想起他刚才喂血的时候眼神迷茫狂乱,嘴中喃喃。
低低念着两个字。
莫离。
莫离?
莫离是什么,莫要离开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离开的?
或者,
莫离只是个女子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悟空失态。
莫离莫离,真是个谜呢,
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却不道出。
只是继续追问:〃不断斧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忽听得阎王沉声道〃小白,不断斧已经认你为主人了。〃
〃为什么?〃我吃惊,一片迷糊。
〃不断斧是把有灵性的神兵利器,它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现在它既被你解了封印,又饮了你的血,以血为契约,自然缔结了你们的关系,从此便为你所用。〃
我听得一头雾水,又问道:〃为什么它会选择我?〃
阎王,那个老人,突然长长叹口气,转过身,似是自言自语。声音很低,可我却清楚听见。
一字一字,他说。
〃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么也会有这般强烈的不断的念头?〃
我怔了一下,不断,我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念头?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断不能断的?
想留住永恒,那是痴人说梦。
世事如水,从容不迫流动,你怎能让它静止下来。
微微摇头。
不断斧,这次你认错主人了。
突然觉得身上有目光流动,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不带杀气,很复杂,又冰冷又温暖。
又冰冷又温暖?怎么可能呢?
但是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四下看却找不到目光的主人。
那目光,仿佛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包容了我。
如鱼在网中,蚕在丝中。
走不脱逃不出。
无路。
只觉心中蓦然有悲哀,幕天席地而来。
浓重无望的悲哀。
为什么?
然而只是片刻,
片刻后那目光潮水般退去。心中的悲哀也退去。
我回神,看向不断斧。
不断斧。
沉静的黑。沉静于八戒手中。
八戒神智已经恢复,眼神清明而不解。
他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地笑,温和地说:〃为什么不断斧到了我手上?〃
我咬咬下嘴唇,不觉也一笑。
果然不知道真相的人是最幸福的。
他要是知道了他刚才险险杀死我,不知道会自责成何等模样。
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八戒却又微笑了。
他说:〃正好,我也需要它。〃
我楞了一下,〃八戒?〃
心中浓浓迷惑,八戒,这般清净温和,与世无争的人,为何也会需要它?
八戒看破我所想,微笑道:〃小白,适才依稀听得阎王说,不断斧已认你为主人?〃
我点头。
他突然显得有点不安:〃那么,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与我上月宫,伐桂。〃
二十三)
我转转眼珠。爽快答道:〃好。〃
八戒微微惊讶,〃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我微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八戒这样做一定有理由的,我相信你。〃
八戒闻言一楞,旋即微笑。
〃对,我们是朋友。〃
我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不断斧,仔细端详。
〃明明是把刀,为什么要叫斧呢?〃
〃也许打造它的人只是想过平凡的生活吧。〃八戒喟然叹道。
〃嗯?〃我挑眉,疑惑看向他。
八戒不紧不慢解释,〃我只是猜想而已,斧属于平凡人,伐木劈柴,山林终老:刀却是属于江湖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也许打造它的人只是想通过刀走向斧,通过断走向不断。〃
〃所以,传说它还有一个名字。〃
〃断刀。〃
我轻微抽动嘴角,大力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吗?〃
心中却暗中嘀咕,这什么跟什么嘛,又断又不断,又斧又刀,完全没听懂,难道正如悟空所说,是我脑袋太小的缘故?
不觉伸手摸头,嗯,尺寸很正常嘛。
刚好撞上悟空调侃目光。
脸不改色心不跳,变掌为抓,挠头两下,然后转身向魔帝,扬扬手中的斧头,从鼻子里冷哼两声,〃还不走,不怕我用小黑结果了你吗?〃
他们一下全都楞住。
我得意笑笑,哈哈,吓到了吧,我这两声冷哼是极有来头的,当年在天庭上曾见到哼哈二将,两人当时大概正在争吵什么,突然哼将抬头,高高扬起下巴,翻了个极漂亮的白眼,然后冷冷地重重地一哼。
顿起凛冽罡风,风中夹杂黑黑的细细的疑似鼻毛的东西。
哈将当即昏倒。
哇,不出手便制敌,好生厉害。
我在旁边大羡不已,立刻模仿。
翻白眼,哼。
翻白眼,哼。
造成的结果是,我当了一个多月的瞎子。
因为翻白眼翻得太用力,眼珠给翻到上面落不下来了。
所以我从此只哼不翻。
得意地看看魔帝,他还在楞着。
八戒却迟疑地说话了,〃这个……小黑,小黑是?〃
我骄傲地扬扬手中的不断斧,〃就是它啊,刚刚起的名字,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简单形象,琅琅上口吗?比那个不断斧断刀什么的好听多了。〃
嗯?方才扬刀的时候,疑似看见刀身冒黑线。
一定是错觉。
魔帝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冷淡,不带起伏,嘴角却略往上弯。
他说:〃人算不如天算。〃
顿一顿,他又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二十四)
我们缓缓地走,一层层地狱走过去。
大家都累了。
惟有八戒,先行一步,回去助三藏对抗恶鬼……
狱界的秩序已经大为恢复,鬼卒们来来往往押解鬼魂。
途经奈何桥,孟婆熬着碧绿茶汤,醇香溢落。
她看着阎王轻轻一笑,“回来就好。”
“嗯。”那红衣老人点点头,不停脚,继续往前走,脸色沉静威严。
路上的鬼魂看到他都卑微低头。
我们来到森罗殿。
原来奈何桥距森罗殿如此之近,近得只要那红衣老人走出门,便可望见那青衣身影。
可他们要好久好久才能见一次面。
所谓咫尺天涯,便是如此吗?
我正冥想,忽听得悟空道:“阎王,还得麻烦你再次取出生死薄来。”
生死薄?悟空要这干什么?他不是已经寿与天齐了吗?的f340f1b1f65b6df5b5e3f94d
阎王用了威严的眼神盯他半晌,然后颇无可奈何地取出一个小本。
“拿去,谁叫我欠你人情。”
悟空嘻嘻一笑,“小白,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我飞快回答。
他额上冒黑线,“我是说以前,以前你没成仙前叫什么名字?”
“忘忧草。”我继续飞快回答。
他额上继续冒黑线,“你就没有自己的一个名字吗?”
我想了想,干脆道:“自己的名字,有啊。”
他大喜,两眼有光,“说。”
“不就是小白吗?”我疑惑,“还是你取的名啊。”
“噗!”悟空吐血了。
他继续问,“那小白你生于哪里?”
我皱眉想了想,“不知道,一无名小山丘,但旁边却邻了座大山,那大山名灵鹫,日日佛光夜夜莲花,菩萨神仙来回往去,青鸟凤鸾相互和鸣,时有祥云飘落,众目连罗汉围一人,见不到那人面孔,却听得他讲经之声,沉静清冷,后来才知那人是佛。”
悟空眼中精光一闪,笑:“我知道了。”
他拿着那生死薄一阵急翻,翻至一页,停下。
看了看,诧异道:“果然是叫忘忧草呢,怎么这么粗略。”
接着瞟我一眼,窃笑,“原来只是个八百多年道行的小仙,怪不得功力低下,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我本心安理得听着,听到这里忍不着倒竖了眉毛,指着他说:“给我睁大了你的猴子眼看清楚,是六千多年,不是八百多年。”
他耸耸肩,丢过生死薄,“自己看。”
我接过,见那墨色字迹写着:忘忧草,生于归不得山。
归不得?原来那山叫这名。我心里想,好奇怪的山名。
继续往下看,八百年道行,成仙。
顿时叹口气,什么仙啊,我都已经是妖了。
嗯?不对,八百年?
不错,八百年!
为什么,我记得我明明是修炼了六千年啊。
立刻回头谄笑对阎王说:“阎王殿下,六千两个字不是这样写的。”
阎王平静道:“生死薄上所记,决不会有错。”
我心里咯噔一下,阎王声音威严,看来果然不假。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记得有六千多年啊。
六千年的日日夜夜,朝朝夕夕。
流水一般静静滑过。
旁边的灵鹫山端的是热闹繁华,美不胜收。
而我这边只是寂寞。
寂寞,与月亮一起度过。
慢慢地,就习惯了。
听熟那个人讲经的声音,清冷,无所依恋。
嗯?为什么我会用无所依恋这个词呢?
悟空拍拍我的肩,惊破我的冥想。
他看着我道:““你说你活了六千多年,可有证据?”
(二十五)
我蹙眉,摇头。
道行的高低是证明不了年龄的,红孩儿,哪吒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偏生那山上又无端寂寥,从不住飞鸟走兽,尽日见游云轻风,谁来证明我在那里度过漫漫长长六千年?
偶而却也会路过一只两只小兽,然,只是路过,而且那生命也是短,弹指间已是几番轮回。
谁会记得那山?归不得山。
谁会知道那草?忘忧草。
我轻吁一口气,抬头微笑,坚定地说:”我找不到证据,但我很肯定,我,一定活了六千年。”
悟空看着我,不再说话,他的脸,隐隐灰色,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阎王却拧紧眉头,道:”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生死薄上所记有错?”
他反背了双手,慢慢踱步,沉思。
很久很久,他沉声道:”小猴子,你怎么看?”
悟空看了我一眼,懒懒的,很不情愿的样子。
他慢慢说:”我相信小白。”
我的心里突地一热,手不由自主抓紧衣襟。
谁知他又恶毒看我一眼,接着说:”惟有六千年的岁月,才培养得出这样一个钟天地傻气,集日月残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冠绝天下的小白来。”
”你,死猴子你……”我的脸马上扭曲。
阎王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那么,你们随我来。”
从森罗殿往里,黑而幽深的道。
左右无依,下是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