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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静儿见到父亲,自是带着喜色奔上前去。金德王虽知春静儿被寒池公主灵凝劫到大荒境,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几日终究还是不免担心,现在终于得见女儿,见她不像是吃了什么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又关心地问了几句。
春静儿道:“女儿无事,风公子和其他人对女儿都很好。”
金德王点了点头,转身肃穆地看向那绿裳女子。
绿裳女子上前施礼道:“林秀容见过王上。我家公主那日劫走春郡主原是迫不得已,我家公主的师父风魂风公子因知王上多日不见郡主,必会担忧,故让妾身将春郡主护送回来。当日事出突然,乃是有奸人在暗中谋害我家公主与聂小姐,灵凝公主本有心亲自来向王上解释,却因伤重未愈,只好等日后再来向王上请罪。”
金德王道:“是何人伤了灵凝帝姬?”
林秀容还未说话,春静儿却已说道:“父王,暗中害隐娘妹妹和灵凝公主的人,竟是青耕夫人。”
春静儿将当日被灵凝劫走后的情形逐一说出,金德王和李逻听得尽皆动容。此时,他们才知道灵凝之所以劫走春静儿,竟是因为青耕夫人故意将行魇之物放在春静儿手中,令灵凝误以为是春静儿在害聂隐娘。
及至听到寒池公主被一名长着黑色双翅的少女用短矛刺中,不由更是面色大变。谁都知道寒池公主是玄天真武大帝的掌上明珠,若是她真的那般死在猗天阁,那真是什么道理也说不清楚。
春静儿道:“青耕夫人原本想连女儿也一同害死,幸好有灵凝公主的师姐及时赶到救下我们,女儿才得无事。”
当时赶到的原本还有风魂,但风魂却请春静儿藏住这个细节。
金德王和李逻都没有想到灵凝和春静儿当夜竟还遇到如此凶险。虽然这几日他们也听到寒池公主在猗天阁身受重伤、差点惨死的风声,毕竟不曾亲眼目睹,并不如何相信。
然而现在亲口证实此事的是春静儿,也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金德王怒道:“青耕夫人的刺绣技艺出神入化,又在猗天阁住了多年,我这才将她请进宫中教导两位郡主,却不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奸狡之人。”
林秀容施礼道:“那青耕夫人虽不知有何来历,但她如此做法,不只是要害寒池公主与聂小姐,亦是在置王上于不义。风魂公子觉得,若是为了奸人的计谋而使得大荒境与猗天阁生出仇怨,岂不让亲者痛而仇者快?故除了让妾身送回春郡主之外,又有一件礼物要献予王上。”
林秀容退到一旁,那捧着华丽木箱的青年侍从踏前两步。
春静儿亦不知箱中装的是何物,想要看去,却不小心与捧箱青年的目光对了一眼,那青年微微一笑,春静儿立时俏脸飞红,低下头去。
金德王并不曾发现什么异常,李逻却盯着这捧箱青年,缓慢而又不为人知地移前一步。
那青年侍从仿佛没有注意到李逻的戒心,只是伸手慢慢打开了木箱。
春静儿终究是心中好奇,眼角悄悄地朝箱内瞅了一眼,立时吓得花容失色。
箱内装着的,却是一颗人头。
春静儿虽然吓得呆住,李逻却飞掠上前接过箱子,定眼看了看,喜道:“主上,是金天琏。”
林秀容道:“风公子知道两位郡主的芳辰在即,此贼却多次骚扰猗天阁,甚至有意在盛宴之日为非作歹,于是便独自一人寻到此贼的藏身之处,将此贼斩杀,也算是为两个郡主尽一些心意。”
金德王心中虽喜,面上仍是不露形色。
春静儿缓过神来,朝林秀容施了一礼,嚅嚅地道:“那、那就请替我向风公子道一声谢。”
话虽是对着林秀容说,眼儿却悄悄地看向那青年侍从。
金德王奇怪地看了春静儿一眼,这才朝林秀容道:“多承贵方好意。你我双方本无仇怨,如今既知是有人在暗处挑拨,自不会再让奸人得逞所愿。请姑娘回去后向风公子和灵凝公主说一声,行宴之日,还请风公子师徒等人不计前嫌,光临敝阁,本王定以薄酒相待。”
林秀容代风魂和灵凝道了声谢,然后便施礼告退,却对被金德王关押的焰华仙子和浴月、郑袖儿三人提也不提。金德王也客客气气地让李逻将林秀容送了出去。
送出殿门,李逻朝那青年侍从看了一眼,淡淡地问:“请问兄台贵姓?”
那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姓许。”
“原来是许兄。”李逻伸出手。
“不敢,不敢。”那青年也伸出手来。
两人随意地握了一握,那青年倒没有什么异常,李逻脸色却骤然一变。
李逻松开手,道:“难道兄台不是姓风?”
那青年笑容不减:“有时也会姓风。”
李逻失声一笑,转身回到殿中,步伐有些微乱。
殿内,金德王已派人通知了王后和秋野儿,她们知道春静儿平安无事,尽皆喜欢,秋野儿一赶过来便接着姐姐蹦蹦跳跳,仿若猴子一般。
等王后和两位郡主都回后宫之后,金德王负手绕着金天琏的人头走了一圈,回身道:“事情如此解决,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既然寒池公主与聂隐娘都平安无事,际此非常时刻,风魂那小子自然也不敢轻易得罪我猗天阁。”
李逻沉默了一阵,道:“主上若是因大荒境主动示好,便对他存了轻视之心,只怕有些不妥。”
金德王笑道:“你不用担心,所谓你来我往,他既然送回了春静儿,又以金天琏的人头来向我示好,那我也马上派人将何月华她们送回去便是……”
话音未了,有武官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李逻见其神色有异,喝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武官赶紧道:“大荒境的焰华仙子和浴月、郑袖儿三人不知被何人救了去,连作为凶器收藏起来的那柄飞剑也已不翼而飞,末将正加派人手四处搜查。”
金德王与李逻面面相觑。
李逻道:“定是大荒境的作为。”
金德王勃然大怒:“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逻叹道:“将金天琏的人头送来示好,是为了卖给我们一个人情。自行救走焰华仙子等人,则是明着告诉我们,他们根本不怕得罪我们。我猗天阁的守卫已不可谓不严,却被他们如此轻易地将人救走,那位风魂公子的手段,确是了得。”
金德王怒容满面,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逻看了金德王一眼,拱手禀道:“主上,这场东皇之争,我猗天阁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或助高天原,或助大荒境,二者需尽快选择其一。若是犹豫不决,只会将伊奘诺尊与风魂一同得罪。现在只因形势微妙,我猗天苏门阁才能被人重视,真的等到大局已定,那就不是别人看我们脸色,而是我们看别人脸色了。”
金德王沉默……
……
何月华与浴月、袖儿三人的平安归来,自是令灵凝等人异常高兴。
当天,风魂便在大荒山下的青元宫内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郑老、孙灵秀、钟化、何月华,以及几名大荒境的高级将领。
何月华有些担心私下救人的举动会让金德王颜面扫地,使他站到伊奘诺尊那一方去。郑老却笑道:“不妨事,金天氏一族在苍天维系了数千年,他就算当时生出怒火,事后也仍然会多想一阵,绝不可能凭着这一时冲动投向伊奘诺尊。此次冲突虽是有人在背后弄鬼,但弄鬼的却是金德王自己宫里的人,聂姑娘被人暗施魇法,灵凝公主差点死去,事情是发生在猗天阁,金德王岂能完全推卸责任?我们若是一昧委曲求全,只顾讨好猗天阁,反而会让人觉得我们在与高天原的斗争中底气不足,倒不如似这般软硬兼施,让金德王做出决定时,不敢轻易看轻我们。”
风魂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孙灵秀道:“你可是另有看法?”
风魂笑道:“郑老的见解与我差不了多少,若是太过示弱,反会让金德王觉得我等一无是处,选择立场时,自是不免偏向伊奘诺尊。”
孙灵秀问:“那你为何却又摇头?”
风魂道:“我摇头,只是因为觉得猗天苏门阁似乎并不像我原本想象的那般强大,表面虽然繁华,却有些外强中干的样子。不但那青耕夫人有本事在丹凤宫里使用魇法,我们亦可以如此轻易地买通重要人物,暗施计谋救人。除了那李逻不愧剑圣之称,竟能一眼看出我的伪装,其余皆不足道。”
郑老笑道:“这种事再正常不过。猗天苏门阁虽是仙境,其实与人间差不了多少,在仙界中,许多仙境实行的是尧舜般的禅让制,就连天帝之位,亦非子承父位那般简单,否则伊奘诺尊身为帝俊之子,又何必在这跟我们争来斗去?但金天氏却像人间一般,只以血统论尊贵,乃是家天下的统治方式,数千年下来,外表看上去虽然依旧强盛,骨子里其实早已腐朽,现在所依靠的,不过是长年积下来的名气与根底罢了。”
孙灵秀道:“这种以家治国的制度初始时还好,时间久了,便难免令上位者难以自知,只看人间的历朝历代便可以想见。一个朝代,最初的几位皇帝知道治理国家的艰难,自是谨小慎微,时时关心民间疾苦,国家日趋强盛。而后期的君主却只看到莺歌燕舞,明明朝中官僚腐败,百姓苦不堪言,还以为天下尽是繁华景象,甚至自比尧舜,却不知自己在百姓眼中只不过是昏君一个罢了。”
郑老叹道:“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猗天苏门阁承继的是少昊的血统,再怎么腐朽,几千年下来毕竟也出了不少人才,绝非是大言仙境、东极山等地方可以比拟,若是金德王真的站在高天原那边,将会是令人头痛之事。”
“我倒觉得不妨。”风魂道,“金德王要助伊奘诺尊早就助了,依我看,他恐怕还是想做个等局势弄清之后再适时插手的老狐狸。求人不如求己,当前我们需要做的,还是继续演练兵将,从那些已归附我们的仙境中寻找人才。伊奘诺尊按兵不动,必定是另有什么其它算盘,我们也须处处小心,以免被他算计。”
郑老点头道:“这才是我等应该做的事。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天命缥缈莫测,也不用太过在意,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必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就算最终败了,亦可问心无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要尽了全力,剩下的,看天意便是。”
风魂笑道:“天命虽然存在,我却从未真的去相信过它。你们与其相信天命,倒不如信我好了。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飞龙护身,可见我必定会赢得这场纷争,成就事业。”
孙灵秀失笑道:“只有人间帝王才将龙族视作图腾,你要是觉得梦到飞龙就是祥瑞,那干脆什么事都不用做,直接去找东海龙王喝酒算了。”
风魂干咳一声,道:“不过梦里的那条飞龙又变成了一个开天辟地的大汉子,我猜他多半就是盘古大神,梦见飞龙算不得祥瑞,梦见盘古大神总是了吧?”
何焰华掩嘴笑道:“那盘古大神有没有对少主说什么?”
风魂道:“他对我说:兄弟,你再扰俺清梦,俺就一斧子劈死你!”
众人不由大笑,孙灵秀更是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还在谈正事,你就别在这搅乱了。”
风魂笑道:“开开玩笑罢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景色,沉声道:“不过也并不全是开玩笑,与这亘古永存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