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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得过火,会有人受伤,所以情况一失控,就会让我们这些下人们吃喝着上前,把人赶散,这就是你们眼里的欺压百姓。”
楚韵如大为惊异:“若他只是想行善,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茗烟苦涩地说:“公子从来不承认他是在行善,他说,他最喜欢看正人君子被他气得上窜下跳,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楚韵如愕然无语道:“他这样行事,怎么相爷也不管?”
茗烟无奈道:“相爷也屡次三番劝告申斥,喝令公子不得如此妄为,败坏相府门风,惹来朝中物议,奈何公子从来不听。公子深得皇上宠爱,就是相爷也不能随便打骂,又仅此一子,实在也狠不下心肠,只得由着公子的性子来了。”
容若笑道:“这些旧事,是非曲直,一时间怕也辩不明白,倒是眼前的罪名,若不出脱干净,就算是许将军的面子,怕也不能在赵大人面前,保下你们公子。”
茗烟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还不等他哀求,容若已道:“能不能救你们公子,在你不在我,就看你能不能想起和此事有关的线索了。”
茗烟低下头来,苦苦思索,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大声道:“小人想起来了,那天,皇上曾经提到过玉灵县,还对公子说起,说起……”
他咬咬牙,气恨地道:“说起过赵如松。”
楚韵如惊异:“皇帝对宠臣提起一个区区小县令?”
“当时皇上很高兴,公子问起,皇上为什么这么开心,皇上说,今年的新科进士殿试,他看中一个耿直刚毅,不惧权贵,宜堪大用的好人才,并亲自选为玉灵县令,希望几年下来,磨练出一个能员干吏,将来可为栋梁之才。”
茗烟一边说,一边回忆,显然正在努力把当时漫不经心听到的一切,整理到井井有条,可以讲述出来。
“皇上是和公子一边打猎,一边闲聊,时不时射几箭,又要纵马去追猎物。几个侍卫紧跟在皇上身边,小人虽是公子的下人,也不敢和侍卫并列,只能骑着马,略慢一步,靠后一些。皇上和公子停下马说话时,他们的话,小人还听得清楚一些,可要是马行得快了,小人隔得又稍远,能听到的,也就只是随风而来的一些断句了。小人记得公子当时好像是在答玉灵县虽是小县,却也是大秦境内,最难治理之所,权贵如云,势力纷繁,若那赵如松能治好玉灵县,当真是国之良才,只是,万一……”
茗烟停顿了一下,又说:“皇上这时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朕之隐忧所在啊!然后忽然间纵马张弓,往前追猎物去了,公子紧跟在圣驾身边,小人远远跟在后面,也就断断续续听到几句而已。”
“哪几句?”容若和楚韵如同时问出声。
“这个……好像……是……玉灵县……横行不法……历任县令……不敢与半个朝……作对……难以深责……朕虽有意深究……然当日诛逆……不便相负……选一刚直之臣为政……既爱他刚直,又怕他太刚直……”
茗烟说得时断时续,辛苦无比,听得人也是心浮气躁,看着他停顿下来,容若两人又是一起追问:“还有呢?”
茗烟苦笑一声:“当时皇上和公子,主要精神好像都放在打猎上,这些话,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不怎么认真的,小人又隔得远,实在听得不齐全。”
容若都忍不住跺脚了:“管他齐全不齐全,你听到多少就说多少。”
“皇上好像是说……过刚易折……玉灵县诸人不知他性情,必我行我素如故……冲突……手段若太酷厉……深怨……权贵誓必诛……朕虽……”
茗烟长叹了一口气:“后面的,小人听不太清,只记得,后来公子说,今日行猎欢喜,皇上何必提忧愁之事,咱们瞧瞧,谁射的猎物多。后来皇上也哈哈一笑,就不提了。”
楚韵如脸上尚有茫然之色,容若却已心领神会,微微笑道:“打了一天的猎,你们公子回家应该好好休息几天,可是他第二天就借口要出门散心,也不带大队人马服侍,就这样连夜赶路,不顾疲累,到了玉灵县,对不对?”
容若轻叹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
楚韵如似有所悟,却还是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容若苦笑一声:“玉灵县有无数权贵的财产家业,管事的人,大多仗势欺人,横行不法,不止欺凌百姓,甚至轻慢官府,逃漏税赋。秦王岂能坐视此风日涨,但一国之君为一小县大张旗鼓,反而是天下笑谈,所以只得选一刚直果敢,无惧权贵之人任职玉灵县令。赵如松有足够的胆色傲骨,对抗权贵们的不法行径。但此人过于刚直,玉灵县中若有人违法犯禁,他必重刑相加。玉灵县上下人等同气连枝,利益相融,只当他是普通县令,难保不联手与他为难。他又过份刚强,只会硬顶,到那时,必结深仇,无形中把满朝文武得罪一半。”
楚韵如即刻明白过来:“就算知道百官理亏,但秦王不可能罢斥满朝官员,又不忍让忠直臣子受害,与其在结下深仇之后,再左右为难,不如防患于未然,让赵如松先一步立威,以警示众人。”
容若点点头。
其实对于政治手段,他可能还不如楚韵如懂得多。但他电视剧看得太多,记得前几年特别流行所谓明君清官反贪的戏码,不过,一旦贪污案太大、太严重,几乎所有的明君最后都只能叹息着把大部分涉案官员放过。所用的理由,无非是,全部的官员都下马了,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天下人又怎么看待朝廷官员呢?偶尔有一两部讲述某些一力反贪到底,誓不放过贪官的皇帝故事,这种人的下场大多是被后世说成是暴君而骂名满身。
秦王素有仁厚之名,自然更加爱惜羽毛,就算有心惩贪,也未必真愿大动干戈,影响政局稳定。
“他要的是一个不惧权贵的刚直之士,震住诸人的不法行径,却不想闹出大事端,所以需要让所有人知道赵如松勇于任事,铁骨铮铮,以及自己对他的看重信任,旁人自然不敢再胡作妄为。但他身为皇帝,实在不便为了一个小县城,公开对一个区区县令做出太明显的支持表示。
楚韵如也轻轻叹息:“水至清而无鱼,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肃贪惩贪,贪官何曾灭绝,就算是在楚国,以摄政王之贤,也从不敢说出大楚吏治清明,绝无贪官的话。秦王也实在有他的无奈。”
容若哼了一声,没说话。
在他看来,在帝制之下的惩贪,是永远不可能完全成功的。天下都是皇帝的,财富、百姓、土地,全是皇帝的。皇帝住在世上最华丽的皇宫中,几千个宫女、太监为他服务,年年征天下美人,心念同动,就把国库里的钱用来修宫宇,随便就给百姓加税,拿走朝廷多少钱都是理所应当,按理说,他才是最大的贪官,他才是欺压百姓的罪魁祸首。而别的官员,除了工资,什么也没有,操心劳力把国家搞好,可这国家是皇帝老子的,搞得再好,没自己什么事。在这种心态下,有几个人能忍得住数十年如一日不为自己谋利。
虽说现代社会,也仍有贪污事件发生,但至少国家不再是独夫所有,每个人都会自然地有一种责任感在。
不过,这话他也就想想而已,他还没伟大到要在这太虚的世界中搞民主。谁有兴趣做救世主谁去,他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还顾不过来呢!
眼前这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就让他又是敬佩,又是气怒,又是无奈,又是怜惜:“纳兰玉长得一副聪明样,笨得简直就像头猪,居然蠢得跑到这里来,故意打人,故意对县令无礼,让赵如松痛打他。事后,秦王应该只会板起脸道一声,打得好。赵如松连皇帝宠臣都敢打,而秦王连宠臣被打了,却还护着他,这两个事实足以让玉灵县中所有人都不敢再任意妄为,赵如松将来的政绩,不望而知。今日之后,赵如松清正刚直之名,传之天下,必在士林官场皆传为美谈。”
“他却成为作恶多端,自招报应的奸贼,被世人传作笑谈?”楚韵如望着晕迷不醒的纳兰玉,脸上无限感佩,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当日大猎我也见过他的身手,虽谈不上武功高强,等闲几个人应当也是按不住的,他是束手让人对他加以重刑啊!只有当最后,发现赵如松想打死他时,他才拚命挣扎,只是当时他已重伤,没有力气了,他这样……”
楚韵如声音哑咽,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为国而死的忠臣义士的故事,她听过许多,为国尽忠的良臣贤将的传说,她也知道很多。但这样,为国家费尽心力,忍受痛苦,最后还被举国不齿,天下皆非,留得一身恶名于世,这样的人……楚韵如倍觉心酸,竟难过得落下泪来。
茗烟也是顿悟,失声道:“原来是这样。我的公子爷,你,你怎么就这么傻……”转身就往外跑。
容若喝一声:“你去哪?”
茗烟脸通红,激动地说:“我要去找赵如松,我要把公子的苦心告诉他,我要让他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人。”
“没有用的,你是纳兰玉的贴身侍从,你的话如果赵如松肯信,我也不必这样私下来问你了。这些所谓正人君子,最是固执己见,对纳兰玉先入为主,认定他是个坏蛋,你越是解释,他越认为你内心藏奸,何必自取没趣呢?”容若眼中也带出几许冷嘲,几许无奈。
茗烟怔怔呆立了一会儿,忽的扑到纳兰玉床边,低下头,哑着声音喊一声:“公子。”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若凝视纳兰玉,眼神也流露出深深的苦涩和无奈。
似乎是感应到这样的痛苦和不平,床上的纳兰玉慢慢地睁开了眼,双目迷茫又带点痛楚。
容若大喜,忙道:“你醒了,是不是还很痛?”
茗烟也是一迭连声地唤公子。
纳兰玉趴在床上,必须有些费力地转头,才可以看清容若,眼神一阵迷惘怔愕,过了好一阵子,才脱口道:“真的是你。”
容若微笑起来:“可不就是我吗?好久不见了。”
纳兰玉呆呆望着容若,过了好久,才仍然不敢置信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秦国,你……”
容若笑嘻嘻,眨眨眼:“你还真是未扫自家门前雪,尚管他人瓦上霜。在考虑我的问题之前,先想想你自己。你被如此痛打,我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京城,秦王会做什么,你父亲又会做什么,赵如松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纳兰玉震了一震,回过神来:“是,皇上倒不必我担心,只是我爹……只怕他要气急败坏,找赵如松麻烦,我有封信要给爹送去。”
容若微微皱眉:“你被打成这样,还有力气写信吗?”
纳兰玉轻轻道:“我早料到可能会被打成重伤,所以事先已经把信写好了。我身上的锦囊里放着信,你让茗烟给我星夜兼程,送回相府。”
容若伸手从他身上摘下锦囊,轻轻取出里面一小卷轻若飞繁的绢帛,神色复杂地看了纳兰玉一眼。
纳兰玉真是把什么都计算好了,所以他事先写好了信,所以他不带一众下人保镖,却只带了一个茗烟,以便送信。
只可惜,他知道赵如松的正直,却役想到,那人正直到一心一意要挺身除奸,永除后患。要不是自己挺身相救,他一番苦心,化做流水落花,不但自己蒙着恶名白白而死,赵如松的性命也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