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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娘竟不闪避,伸手扶住他,这一来,两个人的身子紧靠在一起,倒似彼此相拥一般。
赵远端哈哈一笑,姚诚天站起身来,一起对谢醒思做个眼色,然后笑道:“容公子,你慢慢喝,我们先走了。”
谢醒思也笑了,对一直陪着容若,坐在旁边,却一语不发,既不喝酒也不吃菜的性德说:“你也出来吧!”
性德没有动,望向容若。
容若醉得晕头转向,挣扎着要从苏意娘身上起来,却力不从心,苏意娘一直半扶半抱着他。
谢醒思低笑:“这个时侯,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性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了起来,跟谢醒思等人一起出去,步下楼梯,进了画舫的客舱,早有丫餐过来奉茶服侍。
赵远端笑道:“长夜漫漫,容公子正好销魂,咱们也就不要再在这守着了,先回去吧!”
姚诚天也点点头。
谢醒思低声盼咐一句,早有仆人到画舫船头高声呼喊,他们自己的画舫立刻靠近了过来。
只有性德没动,他是必要等到容若出来才能走的。
三人对他告辞,回了自己的画舫。
谢醒思盼咐开船回去,赵远端和姚诚天站在船头指指点点,漫声谈论。
“这个姓容的真好艳福,不知道苏意娘看中他哪一点,这些年来,多少达官贵、一方富豪,量珠聘美,苏意娘都不肯理会,却肯为他从良了。”
“听说苏意娘画舫里有一间闺房,布置极是雅致,必要她称心如意的男子才能进得去,今天晚上,容若在那里过一夜,就算死,也销魂了。”
谢醒思笑着也站到船头来:“我也是见苏姑娘上次对他特别青眼,所以才动了成全他们的心思,可叹苏姑娘这样的人才,沦落于风尘之中,早点寻着属意之人,也好有个归宿。”
赵远端哈哈笑了起来:“醒思,我怎么听人说,你对那位容夫人极是敬慕,所以才又带着容公子游湖访美,又忙着说合苏意娘,他们夫妻若起了争端,你岂不是……”
谢醒思满面通红:“赵叔叔别开玩笑,这种话怎么好胡说的。苏意娘虽美名传天下,毕竟只属风尘,赠送个舞妓给朋友,有什么关系,更不至于影响到正室夫人。”
赵远端和姚诚天全笑着点头。
他们都是济州富豪,家里金子银子堆成山,有钱有权的人互赠美人名姬,实在稀松平常。
姬妾再美,又怎么能和正室夫人的地位相比,这种事大家都司空见惯,不但男人当成必要的应酬手段,就是女子,也早看多见多,视做平常了。
所以,三个人谁也不觉得这件事对于那位容夫人会有什么害,更谈不上什么愧疚之心,一起在夜风之中,江月之上大笑。
谢醒思笑到高扬处,就似喉咙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哑了声息,脸色大变,手指苏意娘的画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间赵远端和姚诚天也看到一叶小舟上一个纤巧的人影,一掠上了画舫,动作轻盈得不带半点声息,优美得不似人类。
“那是谁?”
谢醒思张口结舌:“容夫人。”
“容夫人?”
“原来她不但美若天仙,还有这么好的武功。女人功夫好了,脾气只怕就不好了。”
“丈夫青楼寻欢,妻子杀上门来,这种戏码倒也常见,看来容若这回可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
谢醒思跺足叫道:“不行,我要去……”
赵远端和姚诚天一人一只手把他拉进了船舱:“夫妻打架,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告诉她,是你把美女送给她丈夫的,让她好宰了你不成?”
赵远端大力训斥,姚诚天高声盼咐:“快些划,咱们早早儿回去。”
眼看着画舫顺水而去,离着苏意娘的画舫越来越远,谢醒思急得团团乱转,搓手跺足。
赵远端与姚诚天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看,只用眼神传递着不能为人知的对话。
“老谢精得似只千年狐狸转世,怎么孙子笨成这样?”
“绮罗丛中,黄金堆里长大的公子哥,还能怎么样?幸好他那精明的爹三年前死了,老谢后继无人,也才有了旁人的机会。”
“不管这容若是什么人,多大的来头,只要把这水搅得越来越浑,才越有意思啊!”
楚韵如一登画舫,即时冲进客舱里去。舱中的丫餐齐齐一惊,还不及发声询问,只觉那人影如风撩近,接着身子一麻,已是东倒西歪,倒了一地。
楚韵如这才站定,问性德:“容若呢!他在哪?”
性德一声不出,往后一指。
楚韵如毫不停留地推门进去,只见满室残肴,却没有人影。四周一看,这才发现,这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门,走过去,正要推门,却听到门内有人呼唤。
“韵如,韵如,你不要走……”
楚韵如的手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房间里,苏意娘刚把容若扶到床上,就被容若酒醉的顺手一拉,拉得直倒进他怀中。
“公子,是我。”
容若闭了闭眼,又努力睁大,晃晃脑袋,有些清醒,有些糊涂:“对了,是你……苏姑娘……这是哪里,你,刚才……他们好像说,要把你,送给我?”
容若忽然大笑了起来:“送给我,他们总是这样,有钱也好,有势也罢,就可以把人当东西来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棋子,都是他们的傀儡,为什么?”
他吃吃的笑,眼睛睁得很大,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凝香是这样,侍月是这样,韵如那么好……”他不知被什么呛住了,又一阵猛咳,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也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咳,一边笑。
苏意娘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笑得这样凄凉,有人的声音里,可以有这么多说不尽的痛和伤。
门外的楚韵如用手掩着口,强忍住一声到了嘴边的低低惊呼,却又阻不住眸中的热流激涌。
“韵如,为什么会是韵如?我……我知道……你们不得已,你们……有难处,可是,你是韵如……你不是凝香……不是侍月,你是……韵如……”容若的声音说不清是哭是笑:“别人都可以疑我忌我不信我,你不可以……别人可以监视我,背叛我,你不可以,你明白吗……韵如,你不是别的人。”
苏意娘努力地伸手要安抚这醉酒的男子,低下头想要劝慰他,却叫他一用力,抱了个满怀。
“韵如,我不是圣人,我不是,我也是平常人,我也会伤心,你知道吗?我不可能永远都只为别人着想,再热的心,凉的次数多了,也就冷了。
韵如,那天晚上,我看到一切,第一个想法是逃跑,而不是责问。三哥骂我不是男人,我……我……真的不是男人。
我不想伤你,不想恨你,可是我的心……好痛……我不想追问你都说过什么……我不想问你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泪,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我以为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好……我以为可以粉饰太平,可是……真的什么都不同了,我知道,你也知道……韵如,我会失去你吗?“
苏意娘在容若怀中,想要挣扎起身,却听他迷迷糊糊,一句句地说,其中伤痛情深,动人衷肠,一时竟有些痴了,反忘了自己在一个男子怀抱之中,不得自由。
容若朦朦胧胧地看着苏意娘,低喃着一个似已刻进灵魂深处,此时叫来,却呢喃不清的名字,有些慢,却并不迟疑地吻下去。
苏意娘不知是失神了,还是为了什么其他原因,竟然没有躲开。
就在二人双唇将触未触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苏意娘大惊回头,见楚韵如满面泪痕,站在门前,惊得再也顾不了容若,猛然挣脱站了起来。
容若醉得头脑昏沉,还只会伸手去拉她:“韵如,你别走……”
楚韵如站在房门处泪落不止,情形极似一个普通女子抓住丈夫在青楼风流。
苏意娘明显也误会了,哪里还顾得容若酒醉伤情,急忙上前三步,盈盈拜倒:“夫人……”
她如今既然是容若的人,自然不敢不对楚韵如行主仆之礼,若真是得罪了正室夫人,以后的苦头岂能少得了?
原以为楚韵如必会大发脾气,谁知她连眼角也没看她一下,只低声说“出去,若不叫你,不许进来。”
苏意娘怔了怔,却什么也没有说,垂首退出了房间,一回手,又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容若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伸出手呼唤:“韵如,别走……”
楚韵如心中一酸,上前握住他的手:“容若,我不会走。”
掌心的温柔让酒醉的容若没来由一阵难过,伸臂抱住她:“韵如,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背叛我,我好害怕,韵如,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请你不要离开我。”
泪水从楚韵如脸上滑过来,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在他心中,原来她如此之重,她才知道,她叛他负他,伤他如此之深。且不问她背叛了他什么,偷偷对楚家说过些什么,只单论她叛他的事实,已令他不能承受。
“对不起,容若,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以前,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呢?你只是喜欢胡闹,总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这些真心话,你不对我说,我怎么会知道。”楚韵如不顾一切地抱紧他,任泪水落在他的衣上,发上,领上:“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从今以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我负你叛你,背弃你。”
这句话,她用整个生命,整个灵魂说出来,如此全心全意,全身全情,此时此刻,她真的以为她可以做到,她真的以为,纵然山无棱,天地绝,这个誓言,却绝不会变。
容若醉得已听不清她的真心,只是朦胧间见她满面泪痕,喃喃地说:“别哭……”他有些情不自禁地吻下去,吻去她脸上的晶莹。
他一遍遍地说:“别哭!”
这样简单的话,因为其中的温柔,却叫楚韵如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却没有回避容若的亲吻,反而更紧地抱着他,似要将两个身体融做一体。
一会儿之后,她开始仰头回吻容若,动作生涩而认真。
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让我来向你证明,我待你之心,一如你待我。
容若,不论曾有过什么错误,不管我怎样伤过你,今天,请容我弥补好不好?
这样紧拥的双臂,似要将这一身一心,永生永世的托付于那男子温暖的身躯。这样炽热的泪痕,让容若在沉沉迷醉中,也不禁用力回抱她,一次次低头,吻在她的脸上,额上,睫上,喃喃地喊:“不要哭。”
不知道,是酒醉的他没有站稳,还是落泪的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他的身上,两个身影紧紧相连地倒下,锦帐珠榻,蝶被鸳枕,紧拥到似是永不肯再分离的人,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似要将对方,就此铭刻入灵魂最深处。
苏意娘退出房门后,转身回了大舱,惊见舱中躺了一地的丫餐,而性德居然还像没事人一般坐着喝茶,不由怔了一怔。
性德看她出来,仍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问楚韵如进去干什么,竟似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一般。
苏意娘姿容绝世,虽沦落风尘,到底名动济州,平生不曾被人如此轻慢过,偏偏这个萧性德,从当日画舫初遇,眼里根本就不曾有过她这绝色美人。
越是如此,倒越叫苏意娘对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