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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露出感动之色,温柔道:“我的夫君一辈子磊落坦荡,我又怎么能破坏你内心的执念呢?”
少丘正要说话,归言楚的声音在池塘外围响了起来:“少丘,帝舜派人送来贺礼。”
少丘一愕,皱眉道:“你代我收下吧!”
来的是乐夔,送来的礼物丰厚无比,连新娘子的衣妆都送了六套。也不知这大泽之畔,他怎么弄来的。乐夔刚走,夏蠓来了,代大禹送礼。随后,商侯契、皋陶等十二牧,高阳部族、唐部族、青阳部落、神农部落、女娲氏族都纷纷送来贺礼,连三危部落驻在帝丘的使者都专门送来了贺礼。当然,除了金天部族。荀季子此生最恨的人一是甘棠,二是少丘,再加上戎虎士、归言楚都是金天部族的叛徒,他怎么可能来恭贺?
一时间,雷泽城中吵吵嚷嚷,倒有几分欢天喜地的味道。
可是,潭水畔的二人,内心却更加伤感,两人都明白,炎黄如此卑辞厚礼,无非是想逼迫少丘无法出手。
甘棠看着少丘的脸越拉越长,忍不住笑道:“你呀,你看人家把你的心思摸得多透?只要卑辞厚礼,占住道义,你就死活拉不下这脸。唉,你这性子,若我死了,可怎么放心?”
少丘被说中心思,露出尴尬之色:“其实也不是的,你相信我,为了你,我可以不在乎那些盟约。咱们在这里呆过三日,我就带你闯出重围。还记得那年我背着你,一起在大荒的岁月么?咱们重来一次……”
“别说话。”甘棠眼中泪痕滚滚,横过一只手掌,轻轻覆住他的嘴,柔声道,“听我说。你看看这山上的城池,山下的雄兵,我率领蚩尤甲士下山,一战之后,不知有多少高手陨落,多少部落灭亡,多少具尸体铺遍这山野。我能不能活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若是我一人死去倒也罢了,这世上没有你再牵绊的人,想必以你的性子,可以活得无忧无虑吧!可是我不愿你陪着我死。我无法忍受只有我一人活下来的日子,没有了你,在这个世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泪水缓缓浸出眼眶,滴入碧潭,涟漪荡漾。
少丘微微一叹,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所以,我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甘棠抬起盈白的手臂,手腕上,是一双赤色的金环,两指宽,表面雕纹古奥,充满浓郁的生机,似乎每一条线都在缓缓地游动。这双金环少丘昨夜就见过,也不以为意,非但双臂,连脖颈和脚腕上都有。他还以为是黄夷部落的饰物。
“这便是蚩尤甲。”甘棠摘下金环,托在手中,淡淡地道。
“蚩尤甲?”少丘吃了一惊。
“没错。”甘棠不以为意地道,把颈部和脚腕的金环都摘了下来,又把一只戴到手腕上,轻轻一抚,那金环忽然膨胀,一股雄浑的霸气冲天而起,连潭水都似乎受到无形的逼迫,哗地被推出去两丈之远,露出水底的石头。
只是一瞬间,一层泛着金土之色的坚甲覆盖在甘棠手臂之上,那坚甲仿佛是一种生物,缓缓向上蠕动,一寸一寸将她的肌肤覆盖了起来,只刹那间,她这只手臂粗逾三尺,长有两丈,宛如一条金铁巨龙。
少丘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七大神器中的杀戮机器,居然是这么五只小小的金环!
甘棠把蚩尤甲脱下来,随手扔在潭边,双臂环着少丘的脖子:“好好陪我。”
这世上最恐怖的战争武器就那么扔着,两人谁也没有再看它一眼,小木屋里日升月落,雷泽上空云卷云舒,他们就像寻常夫妻一般,杀人无数的手洗衣做饭,少丘甚至拿玄黎之剑来打扫灰尘,这三天的时光,仿佛两人度过了千年万年,时间那般漫长,又那般短促。
直到第三日的鸟鸣唤醒了少丘,他习惯性地伸手一摸,枕边已经没有了甘棠的踪影。少丘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微光,此时,估计她在潭水中叉鱼吧?
他穿好衣服,赤脚走了出来,粼粼的波光射上了双眼,他顿时一怔,甘棠不在潭边,一直放在石头上的蚩尤甲也不见了。少丘心中一沉,知道不好,大叫道:“归言楚——”
荒城内寂静无比,没有一点声息。少丘的心仿佛给人重重地一捏,立时撒足往归言楚和蚩尤战士们聚居的城西跑去,刚跑了几十步,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了无形的空气上,少丘猝不及防,给撞得一跤跌坐在地,而四周砰然一声响,景物摇曳,原来,潭水四周居然布下了一道封印——龙息封印!
少丘此时是何等神通,这么一撞之下,龙息封印破裂,这时整个世界的异状才传入眼中、耳际——整个雷泽城,竟仿佛死绝了一般,毫无一丝声响!
少丘纵身跃上荒废的城墙,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城西,雷泽畔,黑压压的都是人群,归言楚、戎虎士、司幽、夸父、奢比尸、薄希、喀丝度等少女,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面朝西静静地站着,眺望雷泽。
少丘嗖地弹射过来,落在众人之前,没有人说话,大家静默地看着他,眼中透出怜悯和悲伤。少丘挤过人群,往雷泽中眺望,只见云雾低垂,朝阳却透过云雾的间隙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而在远处的泽中,一排巨大的甲士正整整齐齐地走向雷泽深处,整整八十一尊!
最远的那一尊,水面已经没过了胸口。那尊战甲遍体金黄,散发出摧人心魄的王者之气。正是甘棠!
“野梨子——”少丘嘶声大叫,“回来!”
甘棠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转回身,头胄忽然消失,露出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她痴痴地凝望着少丘,扬起手臂微微一摆,却毫不停步,大步往雷泽深处走去。孟贲,龙钺……八十尊甲士一起脱下头胄,纷纷回头,朝岸上挥手,仿佛他们不是去慨然赴死,而是即将远征……
明天,2012年8月15日,《帝世纪》大结局!
本文从2008年8月15日开始动笔,至此结束,整整四年,感谢朋友们陪着我一起走过。明日,让我们走向终点!
第819章 此身化舟船,大荒波浪深
忽然,泽面上响起激越的歌声,八十一人一起合唱:
“击壤歌,击壤歌,仰观俯察如吾何。
西海摩月镜,东海弄日珠。
一声长啸天地老,请君听我歌何如……”
浩大的歌声回荡在水面,却是那年少丘从空桑岛带来的歌谣,正是他背着甘棠求医大荒的途中教会了她。
少丘热泪横流,身子一折,就要弹射过去,归言楚急忙抱住他:“少丘,不可!”
“野梨子……她要死了……”少丘奋力挣扎,“我要救她!”
归言楚保不住他,直到儋耳一抖夸父杖,化作藤蔓长蛇牢牢地将他捆了起来,少丘这才吐了一口气,挣扎不动。薄希泪流满地,哽咽道:“龙君让我告诉你,她知道你不想让那么多人死亡,她说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你的想法,总是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你……她说这辈子她总要让你一次……”
薄希再也说不下去,呜呜哭了起来。少丘嚎啕大哭。
“她说……大军围城,自己一旦选择战争,这些熟悉的面孔不知有几人能活,她自己是必死无疑,却想让更多的人陪着你在这大荒中自由自在。有他们在,她相信你不会再受人欺负……”薄希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她说……她说你不喜欢蚩尤甲……这种杀戮机器,你不喜欢的……她不会让它存在于大荒……来自雷泽,葬于雷泽……这才是蚩尤甲的……最终归宿,也是她的最终归宿。”
城外,帝舜、大禹等人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雷泽,凝望着雷泽中逐渐没入水面的巨大战甲。五万战士尽皆沉默,恐怖的对手就这么葬于雷泽?这场战争就这么结束?他们仿佛如在梦中。
浩荡的歌声传入每个人的耳际:
“失固不足悲,得亦不足惊。
秋花落后春花发,世间何物无枯荣。
十年漂泊到如今,一穷殆尽猿投林。
平生舒卷云无心,铜剑挂壁亦喑喑……”
荒城外,少丘缠绕着夸父杖,跌坐在了礁石上,痴痴地凝望着雷泽中的战甲,此时水面已经淹没了脖颈,众人重新戴上头胄,整齐划一地继续前行……
“野梨子,你不懂,大荒再壮美,你走了,留给我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
七日后,旸谷。
少丘、司幽、归言楚和奢比尸等人站在旸谷城门外,凝望着眼前这座高达十余丈的祭日台。这祭日台乃是东岳君祭祀东方的圣地,木石结构,上面是一座巨大的日晷。不过洪水爆发,后又退去,厚厚的淤泥已经淹没了基座,如今的祭日台只剩下十七八丈高。
祭日台的北面不远就是旸谷的城墙,甘棠败亡后,荀季子已经把金天部族重新迁回了旸谷,此时城墙上到处都是金天战士,戒备森严地望着他们。而在他们身后,却是炎黄联盟的大军,呈圆弧形以军阵姿态半围困这这些人。
自从甘棠自沉于雷泽之后,战事消弭,夸父族自儋耳以下,对大荒再也没有了留恋之心,便向少丘告辞,向西跨越沙漠雪山,回归西方的黑暗大陆。少丘为了使他们顺利通过三危部落,亲自给欢兜写了一封手书,派沙无刃送到三危山。
安排好这些事,少丘也不知该去往何处,恰好归言楚提及,说想请司幽去旸谷起出东岳君姬仲的遗物。众人这才前往旸谷,但帝舜却不知他们想干什么,荀季子还以为司幽想夺他的位子,苦苦哀求下,帝舜只好派寒浞和季狸率领大军跟随少丘。
归言楚凝望着这座祭日台,和戎虎士双双下跪,摆上三牲祭品,祭祀姬仲。司幽取出母亲巫礼的骨灰,沉默地走上祭日台,将骨灰洒在日晷周边。
他刚刚洒完骨灰,异事发生,木石地面忽然裂开,伸出无数的藤蔓,裹着那骨灰,连一丝都没撒,沉入木石之内,与整座祭日台融为一体。戎虎士看得禁不住大呼小叫:“哇呀,君上显圣啦!”
归言楚也感慨:“是啊,看来君上还是喜欢和祭司大人合葬在一处。也好,生时不能如愿,死后永远相伴也足以宽慰二人的相思之情。”
城头上,荀季子远远地看着,心中又惊又怒,暗道:“那是我爹,你娘又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凭什么合葬在一处?”但他此时怕极了少丘和司幽,敢怒不敢言,心里打定主意,日后定然要把祭日台给拆了……不过再一想,又有些颓然,祭日台乃大荒圣地,主祭东方的象征,他拆了,帝舜顺理成章不把东岳君的职位交给他怎么办?
一时心中难以决断。
三人下了高台,再次三跪九叩,正这时,忽然地面一阵摇撼,仿佛地下有一尊巨大的怪物要破土而出。归言楚知道姬仲临死前炼化了自己的遗体,发誓要与玄黎之剑一决高下。难道那神物就要出世?
刚这么一转念间,整座祭日台轰然倒塌,化作一片废墟。少丘等人谁也没料到有这种变故,不禁呆住了,司幽等人更是灰头土脸,身上到处是尘土。
城墙上的荀季子刚才还想着拆不拆,没想到自己还没决定,它自己倒塌了!顿时惨叫一声,看来东岳君的位置与自己无望了。
这时,地面拱起了一座小山丘,小山丘的正中心,却耸立起一根巨大的桅杆!
众人都看呆了,东岳君留下的应该是一件次神器啊,怎么是桅杆?泥土仍旧上涌,船头、船舷纷纷冒了出来,竟然是一艘长二十余丈,宽达四五丈的双层巨船!这巨船通体青碧,散发出庞大的木元素之气,有如一条截短的巨龙。
司幽怔怔地道:“我父亲……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