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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永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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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黛丝特通知聚会,来到了圣·蒂安的房中,他正在摆弄他的收藏。
  “哇,你深藏不露的有这么多宝贝啊!”
  黛丝特拈起一个镯子,上好的羊脂白玉质地细腻光润,夹杂着一丝丝、一缕缕殷红的血丝,触手凉滑沁人。“好美。”黛丝特轻叹。
  黛丝特又拿起了一块欧泊,在她洁白掌心的映衬下,它闪烁变幻出深蓝、碧绿、艳红、橙黄等绚丽夺目的色彩来。
  桌上更有大堆宝石闪闪发光,简直闪得人眼花缭乱。那都是年代久远的宝物了,硕大的钻石、玛瑙、黑玉、鸡血石、祖母绿、石榴石、红蓝宝石,粉红银白的各种珍珠、紫晶、黄晶、烟晶、茶晶、墨晶……应有尽有,闪烁着异光宝色。
  黛丝特不由脱口问道:“宝石色彩艳丽,光华夺目,自古以来就是女人的恩物,增添了她们的高贵和美貌,给她们带来光彩和幸运,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也会喜欢宝石呢?”
  圣·蒂安的眼光扫过琳琅的宝石,“宝石之稀有难得,皆因其形成条件极其特殊复杂。高温融化的岩浆机缘巧合沿着裂缝从地下几十公里深处涌到接近地表的地方,往往冷却成为灰暗硬冷的石头。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某些元素发生了质变,才能结晶成我们掌中晶莹剔透的瑰丽宝石。这个神奇的过程不让人向往吗?”
  黛丝特看得出他是真心喜爱这些宝石本身的,而不像某些人因为宝石的价值才贪婪地收集和聚敛。
  这时她看见了一颗大如龙眼、珠圆玉润的珍珠莹莹发出幽光,不由叹息道:“真美啊。”这颗珍珠来自南太平洋的珊瑚岛,蕴藏着深海的神秘虹彩;洁白的底色下竟有淡淡的玫瑰粉红流光溢彩,比少女羞涩的双靥还要娇美动人。
  黛丝特把他的珍贵收藏一一看了。“真丰富啊,叹为观止。”
  “在我卢塞恩的城堡里还有更多,这次出来,我只挑喜欢的带了一匣子。日后有机会请你来做客,顺便欣赏一下我的收藏。”
  “已经美不胜收。”黛丝特赞道。
  “你随便挑选几样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黛丝特嫣然一笑道,“现在还是去参加聚会吧,他们一定都等急了。”
  他们早在冻玉梅花瓶中插上了上好的各色栀子、百合、迷迭香,香风阵阵飘来。
  莫奈德擅长现场泼墨,他不拘一格地尽情挥洒,总能成就一幅佳妙的画作。
  “给我画个人像吧。”夜光道。莫奈德颔首。
  “不如你跳个舞吧,给他点灵感。这样坐着僵硬,画着也无趣。”黛丝特道。
  夜光将长发放了下来,便舞起来。金色的流苏一直垂到腿根,身躯凹凸起伏着女性的神秘与袅娜,在窄裙下隐隐若现。她的腰身像蛇一般自由灵活,眼中满盛不羁和野性。黛丝特想,最好的舞者莫过于这样的旁若无人,身体在此达到最大自由。
  莫奈德撷取了她的一个侧面,画中的女子也是一般大胆狂野,性征明显而妖娆。一头浓密的鬈发将她的面庞半遮。
  “倒是深得画中三昧。”瑶光说。
  夜光见了此画,也是喜不自胜,一连给了莫奈德几个飞吻。
  和她的同胞妹妹类似,瑶光也善于舞蹈。但她跳的并非性感热辣的劲舞,而是舒徐雅致的曼舞。她口含一支娇艳欲滴的芙蓉花,水红色的柔丝薄纱,宽衣广袖,翩翩起舞犹如蝶影翻飞。
  黛丝特和塔文森则常常弹奏乐器。塔文森的钢琴表演即兴随意,潇洒明快。至于清丽绝伦的古筝,如泣如诉的大提琴,干净的木吉他,灵动的竖琴,珠圆玉润的印度西塔尔琴……都是黛丝特喜欢而擅长的。
  乐音翻滚不歇,旋律四处游走,丰润地流过平原,幽渺地穿过大山,激突地在云端攀升,碎裂在绝壁面前……山溪潺潺在流,暗花四处在开,璀璨的光华,浩淼的气象……黛丝特的情绪主导着震颤的乐音,乐音则又主导了听众的情绪,具有不可思议的、压倒性的感染力……
  这样愉快轻松的日子,是西司廷里久违的了。
  第十九章 变故陡生
  深夜,莫奈德吸完了血,懒洋洋地踱步到街心公园。时候太晚了,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一个人靠在长凳的椅背上默默坐着。
  已是深秋时节,入夜了天空还是十分清朗,天幕不是黑沉沉的,反而透着瓦蓝。遥望苍穹,宛若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洒印着无数的碎玉琼花。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噼啪作响。声音来来回回,由响到轻,又由轻到响。公园的岑寂被打破了。
  只见一个女人在月光下失神地到处跑着,跌跌撞撞,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一身白衣却脏兮兮的,精赤着一双脚,乌黑,粗糙,还流着血。她经历了长途的辛苦跋涉吗?
  莫奈德向她走去,她直勾勾的眼神迟钝地转了一下,眼睛很大,眼窝很深,却空洞无物。她好像看到了莫奈德,又好像没有。是一个流浪的女人?但在莫奈德看来,这个世界几乎充斥着流浪汉。纵然人可以发展出千丝万缕的家庭、朋友关系,但从独自降生到独自离世,谁的身心真正有寄托呢?莫奈德毫不迟疑地从她身边走过,向出口走去。那个女人光着的脚板在冰凉的路面上敲打出噼噼啪啪的钝响来,就是这种声音,刚才把莫奈德从沉思中震醒……
  响声忽然停了,莫奈德不由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她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堆素白的衣衫包裹着她瘦弱的身子,伏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莫奈德顿了一顿,又往回走,弯下身看了看。穿过她零乱的头发,他看见了她深黑瞳孔中的绝望,那种无法表达的心碎和痛苦。就这一眼,莫奈德没办法轻松走开了。他蹲了下来,默默地读了一下她的心事,原来这个倔强女人满心想的都是去死。莫奈德阅心的时候,她也回望他,想的却是,这个男人会是世上看见我的最后一个人。
  莫奈德有点吃惊,“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女人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方轻轻道:“我丢了工作。而我必须养活母亲、弟妹和两个孩子。”
  她的语声很清晰,看起来并不像是精神失常。
  “我想,老板解雇我是对的,我工作起来总是心不在焉……”她细弱地叹息一声。
  “你做什么的?”
  “我是餐馆的女招待,伺候人们没完没了的好胃口。”
  仅仅因为生活压力就想死吗,还这样年轻。
  莫奈德和她攀谈起来。
  她以为这是死前的最后一次聊天,对眼前的陌生人也就毫不隐讳。她断续地诉说着她的生活负担有多沉重,工作是多么的乏味,母亲和她有多隔阂,丈夫和她根本是陌路人,却睡在同一张床上……说着说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来。
  莫奈德没有料到,接下来她讲的却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十二岁的时候,和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窗,产生了朦胧的感情。到我十九岁,在一起整整有七年。”她停下来,醒了醒她的鼻子,声音镇定了很多,“在这七年当中,他给我戴过各式各样的戒指,都是他自己制作的,有的用红色的丝绳,有的用他的头发编成,还有金属圈、芦苇叶什么的,当我们路过花园的时候,他都会突然产生灵感,用花瓣做成一枚戒指。”
  莫奈德注意到,眼下她的手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戴。
  “我从不怀疑他就是我一生的托付,我十八岁的时候甚至怀过他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太小了,一生下来就死了,埋在了我家的后花园。”
  莫奈德静静听着。
  “我们长到十九岁的时候,我开始到饭馆上班,他也有了一份工作。我们见面没有从前那样多了,可他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我也更加依恋他了。他用第一笔薪水给我买了一枚银戒指,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婚戒了,我想再多存一点钱,我们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了。”女人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公园深处黝黑浓密的林木。
  “有一天,饭馆的生意特别好,过了打烊的时间还有两桌客人没走。但我记挂着他在门外等我,我交代了我的好姐妹替我照应着,急匆匆出了门,比平常晚了三十多分钟。我看见他在边门的角落吸着烟,人很放松地倚在墙上。我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为今天的迟到而道歉。他却没有随我一起走,站在饭店门外反复质问我为什么要他等候,为什么要摆千金小姐的架子。我无言以答,这是为了生计,为了我们的将来啊。可面对他的冰冷我一句都说不出口。于是我求他和我回去慢慢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不语,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站在饭店的门口,吸着他的烟。他不看我。
  “我听见身后一片嘈杂,那些滞留的客人终于鱼贯而出,再后来我的小姐妹也匆匆地出来了,看见我和他仍然呆在这里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她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走了。我的泪水忽然涌上来了,问他究竟什么意思,他仍然喋喋不休地抱怨我让他在风中等候。那时候我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一怒之下就把那枚银戒指扔在他的手心里,一个人跑回了家。
  “我想他第二天便会来找我的,我们之前也有过很多次小争执、小吵架。可是没有,他像蒸发了一样,就此没有出现过。他搬了家,换了工作,从此杳无音信……”她泣不成声。
  莫奈德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戛然而止的恋情才是她的心魔。从表面上看起来,今晚她想自杀是因为丢了工作,其实潜伏的理由竟是十多年前的抛弃。她每次哭泣似乎都有不同原因,可追根溯源都是这个突然消失的男人。每当她生活中又出现别的不如意,无论多么微不足道,一联想起此事,她就会觉得她的人生是彻底的失败和苦难。当它和别的事情在她心里轮番折磨,彼此的痛苦程度竟会成倍上升。就好比说,有了这个黑色基调打底,无论涂抹任何色彩都不能改变这幅画了。
  “你会觉得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孩子的母亲,还为从前小时候的事情流泪很幼稚吗?”女人抬起泪眼,可怜兮兮地问。
  莫奈德真心实意地摇头。三十多岁?莫奈德已经三百多岁了,还不是常常梦回从前,想起他的人类生活,想起他的妻子,想起那个苹果脸的孩子……他也不由自主地痛楚起来了。
  女人还在抽泣,诉说她常常梦见她在荒原寻找,直到浑身疲惫。在梦中她并不知道她在费劲地寻找什么,可醒过来他的脸孔就会缓缓浮起……是要寻找一个突然消失的理由吗?
  “我真的想不通……”
  莫奈德宽慰她良久。莫奈德有的是阅历,他用低沉缓慢的嗓音,讲了一些别人的故事给她听。人世间有的是苦难,莫奈德毫不费力就让这个女人忘掉了要去自杀的念头,转而为别人而流泪了。“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她问。莫奈德点头。
  天有几分蒙蒙发亮了。莫奈德必须回家。他问:“你好受一点儿了吗?不要急着去死,明天我们再谈谈。”
  女人感激地点头。
  血族常常变更他们的活动场所,但莫奈德没有失约,第二天又去同一家公园的长凳上坐着。
  女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和昨日完全不同了。她栗色的长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白色的衣衫穿得整整齐齐。当她望着他羞涩一笑的时候,莫奈德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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