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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冤无仇？说得倒是轻巧，那你们来神木林做什么？”婆婆踱步到座椅上，不紧不慢地说。一只尖嘴灰鸦扑腾翅膀，跳上她的肩头。她伸手轻抚，手指尖细，有如枯枝一般。
“来、来观光喽。”梁发财随口答道。
“好一个观光，这神木林处在深山大谷之中，隐秘非常，若非有心人，岂能寻到？你若不说实话，眼下就给炖了。”
“炖不得！”梁发财急道。
“烧烤也成。”婆婆舔了舔嘴唇。
“别！”梁发财迟疑片刻，心思急转，逃跑固然是他的第一选择，但是此刻对方的注意全都落在自己身上，王侯的速度又是极快，蓦然逃跑被抓回来怕是再难脱身；若是孤注一掷擒拿老妖，他自问没啥把握，王侯已然不易对付，金翅门门主定是更加困难，何况她又称呼八爪蛇妖为老弟。那个八爪蛇妖……梁发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我们不是来观光的。”
“这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婆婆哼了一声。
“是收了请柬过来访友的。”梁发财道。
“哦？是哪个不开眼的？”婆婆奇道。
“就是八爪神君呀！”梁发财一拍大腿，道，“黑水河畔，八爪神君，威名远播，我与它老人家神交已久，听说近日又有造化，去信问询。神君说了，它掐尾一算，料定造化已成，必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邀请我等过来观摩。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岂能错过？于是驾着战车轰隆隆南下，一路问询，这才入了深山大泽，神木林内，黑水河畔。果真！瞧见了神君蛇跃龙门，不枉此行！”
婆婆与王侯相视一眼，梁发财的这番话倒也有板有眼，像模像样，不禁道，“你果真瞧见它跃过龙门了？”
“差点掉链子。”梁发财瞥了唐晓芙一眼，神情微变，不过很快又正色道，“后来凭借顽强的毅力，硬是跃了过去。我等都欢欣鼓舞，好不畅快。不过……”
“不过什么？”王侯问道。
“这时来了几个无耻的降妖人，面目可憎，态度恶劣，非指着业已成仙的神龙大哥说它是妖怪，神龙大哥能不气嘛，双方口角，互殴起来。”
婆婆点了点头，就算妖怪之间吵架斗殴那也是常有的事，何况妖怪与降妖人。八爪老弟确实与众不同，不承认自己是妖怪，要与神仙为伍，这下跳过了龙门，更是变本加厉了。那帮降妖人，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想是全被灭了。她忽而道：“那么，你是站在哪一边？”
“我？”梁发财略一迟疑，道，“我当然是站在高大伟岸的神龙大哥这边啦，所以降妖人才对我们下手，混乱中，我媳妇和我弟妹昏迷不行，我那天真善良的弟弟更是……”他想到了生死不明、但多半是死了的张小北，忍不住啜泣起来，忽而又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该死的降妖人，我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就恨没有名师指点，怕是报不了仇。”
王侯见他说得诚恳，不禁动容，想到先前占他媳妇便宜，这会儿又对他弟妹有意，当真禽兽不如，掩面羞愧起来。
“明白了。”婆婆道。
“前辈英明。”梁发财脸有戚色。
“你们是降妖人，来神木林降八爪蛇妖，不承想八爪老弟受上天眷顾，跃过龙门成了神龙，将你们一干人等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你与这两位姑娘侥幸逃脱。”
梁发财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婆婆老眼昏花，居然比明眼之人还要看得清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竟能抽丝剥茧，了然真相，简直是个探案奇才，不当捕快可惜了。其实他言语中漏洞百出，只要稍加分析便能明白前因后果。王侯生长于山林，未经世事，容易糊弄，这婆婆是只千年老妖怪，断然不会为他所迷。
事到如今，梁发财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当下挺了挺胸，死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前辈若是不信，可以，可以……把她俩唤醒好好问一问。她俩一直昏迷不醒，王侯兄可以作证，我们可没时间串通。”言语铿锵，仿佛占着多大的理似的。其实他也明了，一旦飞雪和唐晓芙醒了，稍一对峙便能戳穿他的谎言，又或者婆婆遣王侯去黑水河畔问一下，谎言也是立破。但是一旦二人醒来，他就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对付妖怪的主力；一旦王侯前往黑水河畔，他的敌人又少了一个。到时侯打是未必打得过，逃跑倒增了不少希望。
“那倒不必。”婆婆笑道，轻抚了一下肩头乌鸦的羽毛，“你们人类向来好面子，重然诺，你只需立个誓言，我便相信你。”
“立什么誓言？”
“你只需立誓自己不是降妖人，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并且大骂降妖人无耻，那便是了。”
“啊？”梁发财瞧着婆婆阴沉沉的面庞，不免踌躇起来，心道，这个老妖怪，当真凶狠恶毒。毒誓加身，怕是以后霉运连连。尤其有一类妖魔，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最能以毒誓制人，但凡乱立誓言，又不遵守的，最终多是生不如死，沦为行尸走肉。不过看眼下的状况，不敷衍一下，似乎活不了啦。他无法，只得道：“降妖人降妖那也算不上无耻，他们本就是干这个的，就像杀猪宰牛的屠夫……”
“好啊，还敢说自己不是降妖人？”婆婆喝道。
“确实不是。”
“那你帮他们说话？”
“我说的是公道话。”
“公道？”婆婆阴沉着脸道，“照你这么说，妖怪吃人也是天经地义了？毕竟在你们心中，我们也是干这个的。”
梁发财心想难道不是吗？口头上却道，“这个咱们可以商量。”
“商量？好啊！那就商量。你是要清蒸？还是要油炸？来商量商量。”婆婆淡淡地说。
“别啊！降妖人不得好死，我又不是降妖人，我这辈子最痛恨降妖人，我其实喜欢当妖怪，这辈子就敬佩德高望重的老妖怪，可惜了，我爹娘没有把我生成妖怪，可我们的精神是相通的呀，前辈！”梁发财一惊之下，连珠炮般说着，险些下跪，道，“如蒙不弃，收我为徒吧。你们金翅门人丁单薄，加我一个，如有神助啊！”梁发财半跪着拱手，低垂眉眼，眼珠子贼溜溜打转，落到飞雪脸上，见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心下一喜，冲她挤了挤眉眼，示意沉住气。
飞雪本就伤得不重，不过被双翼蛟龙的火球震飞，又被王侯的重击击晕，这会儿渐渐苏醒过来。她方才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叽叽喳喳，待看清是梁发财，又见他冲自己挤眉弄眼，好生轻薄，再细想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认贼作父，把妖怪当做师父了。又联想起之前几乎一丝不挂，不知对自己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当即恼怒非常，也不问身在何处，倏的拍地而起，直取梁发财，大声道，“好你个淫贼，受死吧！”
梁发财一愣，不明就里，见老妖怪和王侯正瞧着自己，未免被人拆穿，闪身的同时焦急地问道，“媳妇，这是做什么？”
媳妇？
飞雪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竟是不管不顾，拼了死以全力相搏了，定要将这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第81章 飞雪（）
飞雪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其与断刀、无量、石猴各有所长。断刀兵刃雄浑，内力深厚；无量力大无穷，抡锤的技艺更是一流；石猴上蹿下跳，看上去像多动症，实则脚法玄妙，高深莫测；而飞雪则取自漫天飞雪之意，身法灵动飘逸，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有如灵蛇戏水，妙不可言。以梁发财的野路子，不下片刻便要被飞雪所擒。然则她昏迷初醒，又是怒气攻心，影响了身形变化，梁发财此刻辗转腾挪，竟也躲了几手，只是情势愈发危急。
“媳、飞、飞雪姑娘，你听我解释！”梁发财耳畔风声炸响，想是对方抽出了兵刃，竟是不管不顾冲他的脑壳挥去。原来飞雪昏迷之时兵刃一直系在身旁，好几次撞到梁发财后背，他曾有除去的念头，却一时慵懒，终究没有下手，当下好生后悔。
“你跟阎王爷去解释吧！”飞雪恨恨道。剑招凶狠，直刺他的后心窝。梁发财翻身打了个滚，堪堪避过，一撮毛发被剑锋扫过，轻飘飘坠落。他倒吸一口凉气，扯着嗓子道，“我对姑娘敬之以礼，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就算有想法，也绝没有付诸行动，苍天在上，我梁发财……”正要赌咒发誓，一剑挥来，将他的话语生生斩断。他情急之下，以手为脚，向后窜去，不久贴到了大门之上，已是窜无可窜。
“姑娘，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梁发财急道。
“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飞雪怒斥。
“你见着什么？我对姑娘上下其手？还是脱了衣服行非礼之事？”梁发财义正言辞道。
“好你个色胆包天的淫贼，都死到临头了还贼心不改！”飞雪瞧了他一眼，不禁羞红了脸，撇过头去。
梁发财大为奇怪，低头一瞧，裤子已然褪到脚踝。原来先前他发觉进了妖怪巢穴，当即抽出法宝裤腰带凝神戒备，没了腰带的裤子贴着小肚腩倒还没什么，刚才上蹿下跳几番打滚腾挪，却渐渐褪了下去。这会儿面对飞雪，就连自己也臊得不行，探手捞起裤子，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飞雪哪里肯听，挥剑斩了过来。
这一轮剑招又有不同，不刺他的周身要害，竟招招砍刺下体，似要断了他的命根子。梁发财冷汗直冒，牙齿打颤，心想好狠毒的女人，切了我这好兄弟活着还有啥意思，当即挥舞裤腰带格挡反击。得亏飞雪不忍直视，一时三刻也还无恙，只是频频遇险，好几次差点切中要害，闪了几次，身后的门板无辜挨了几剑。
“姑娘，你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啦！”眼见飞雪招招狠辣，梁发财暗暗心惊，长此以往，不死也重伤。他使出法宝捆仙绳倒是可以将其制服，但那不是为她准备的。老妖怪正隔岸观火，瞧着热闹，兴奋异常，就差嗑起瓜子了。若是提前使了捆仙绳，便失却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怕是危急时刻难以擒住老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暴露，只得先以言语相劝，看能否回缓。
哪知飞雪毫不领情，剑招无情，更是手脚并用，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砰的一声，大门轰开，梁发财大滚十来圈，出了宫殿，没了踪影。飞雪一跃而出，举目四望，除了地上一条长裤，哪里还看到梁发财？
婆婆一早看出梁发财唬人，见飞雪醒来，原本倒也提防，哪知他们不是一路，反倒自相残杀起来，瞧着热闹，大为高兴。毕竟神木林孤苦岁月，只有王侯相伴，很少看到唱戏、耍猴、玩杂耍的，大呼过瘾。二人谁死谁活她倒不很在意，人肉与螃蟹不同，就算死的那也嫩得很。双方博弈，战局一面倾倒，一个刺得潇洒，一个躲得狼狈，婆婆心中鄙视起梁发财，暗暗替飞雪加油。及至飞雪一脚将梁发财踹飞，虽说撞坏了宫殿大门，倒也高兴得很。等了许久，不见人影，不闻人声，这才心下狐疑，不会……趁机跑了吧？
飞雪立于巨木之上，小心向下探视。树下落叶堆积，铺了厚厚一层金黄。她站立的地方距离落叶大约十来丈，因为有落叶保护，摔下去不至于重伤，但是即便如此，也应该有较大的声响才是。而方才梁发财破门而出，只听到砰的一声，便再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