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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卖国贼!”“婊子养的!”“来亲我的屁股啊!”“为死难的勇士报仇!”群众的面孔扭曲着,他们脸膛通红,用世间最污秽最下作的言语叫嚣谩骂,他们的眼睛投射出刻骨的仇恨和凶蛮的光彩,就连郐子手都比他们逊色。愤怒的群众用一切可能的方式羞辱着皇帝确认的死刑犯,他们在向囚车撒尿,将粪便丢掉囚徒的脸上,也许觉得还不解恨,一个满手恶臭的家伙扯着脖子大叫:“把嘴张开!再尝尝这个!”于是……又是一记。
孩子们可说不出大人们口中的肮脏词句,他们用稚幼的童音叫骂着混蛋、草包之类的东西。这些满街乱蹿的孩童随便拣起任何东西都是武器,有石块儿、有咬剩一半的糕点、还有个孩子把一只路过的野猫也扔了出去。
瓦利尔·西普留斯,曾经的近卫军总参谋长,曾经他的掌握着帝国军人的人事大权,掌握着帝国军部的全部预算和开支。可是现在,他的样子已令熟悉他的人无法辨认,这位元帅的将校服已经变成碎片,碎片和着血污沾在他的身上,现在又沾染了许多秽物,看上去就像一位马戏团小丑的新衣。
护卫囚车的近卫军士兵并不在乎人们的喧嚣嬉闹,他们只是驱散了那些手持砖头和棍棒的家伙,为首的骑士长用盾牌敲打着阻塞道路的人群,整支队伍移动得缓慢至极。
囚车尾部固定着好几条铁链,铁链拖在车后的石板路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木制手栅,每具手栅都控制着一名囚徒,这些神情惶恐、神态委靡的人犯都是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的家人,这里面包括元帅的男人、女人,似乎特勤处和司法部放过了这个家庭中的孩子。
元帅的家人得到了更加热情的关照,罪魁祸首注定要下地狱,痛苦只能留待这些幸存者去品味。
囚车在阳台下穿行而过,默茨海尔·德·库西特想到了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关照,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营生。所以……男爵认为有必要对亲王的父亲提起一件事。
“公爵阁下,您知道吗?虽然前近卫军参谋长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被证实犯有多项罪名,但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找到这位元帅与妻女山事件有关的确凿证据!”
默茨海尔看了看安鲁公爵的脸色,多特蒙德似乎极感兴趣。
“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特勤处的鲁道夫·霍斯伯爵将一切与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有关的东西都搬离了军部,连军事情报局掌握的各种文案材料都没放过,结果就是我们军部自己的调查力量被完全排除出罪证的指认工作!审理的对象毕竟曾是近卫军的一位统帅,鲁道夫·霍斯伯爵的做法多少都说不过去,他等于得罪了半个首都军官团,而阿兰元帅竟然没就这件事向……”
“男爵阁下!”多特蒙德突然打断了军情分析处长的话,“您要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怀疑也只能放在心里,这样做对人对己都有好处。”
默茨海尔没再说什么,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但他的心底却翻起滔天巨浪,因为安鲁公爵在提起这件事时的口吻竟然跟阿兰元帅一个样子。
郐子手出现了,两名胸膛长满黑毛的高壮大汉走上断头台,他们赤裸上身,头上戴着红色的尖顶套帽,只在套帽中露出淡漠的眼睛。
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不清楚状况的人一定以为他们是在庆祝狂欢节的降临。
前近卫军参谋长被拖出囚车,负责押运的近卫军军官将皇帝的手令和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的裁决书交给了圣查拉图·西斯耐特教堂的主教,这位大主教接过文书,他打量着形神可怖的死刑犯。
“人犯就是他吗?”
骑士长看了看身后的囚徒,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没错!就是他,前帝国近卫军总参谋长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
“确认完毕!”大主教在皇帝的手书上盖下自己的印章,这位面目和蔼的神明使者向骑士长笑了笑,“死神不会知道他是帝国近卫军总参谋长,你无须为这件事感到愧疚。”
骑兵长点了点头,他冲身后的士兵吩咐了一声,“把人犯送上去。”
人群中再次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口哨声此起彼伏,真的就像过节一样,面对沾染着无数血污的断头台,人们惊人露出心醉的神色,仿佛那里承载着他们的幸福。
两名郐子手接过人犯,他们检查了一遍固定在人犯身上的木枷和脚镣,在确定一切完好之后便将死囚打横托起,接着便将其平放在断头台的人形石板上。在将人体摆好位置之后,两名郐子手又将犯人的四肢用绑在石台上的皮带捆紧。
瓦利尔·西普留斯感到他的脖子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缝隙,那是铡刀的无数次下落在石板上留下的痕迹,石缝中堆积的鲜血和冤魂足以蔓延至地狱。
“我来了,又走了!”瓦利尔念叨着这句诗,直到现在他才真切体会到诗句的韵味,他麻木的笑了笑,轻轻闭上眼睛。
大主教向人群一挥手,小广场上集结的各种声浪终于平静下来。人们仔细倾听着来自神明使者的颂词,就像被集体催眠一样,人群的目光渐渐缓和,渐渐舒展。
“恶魔永远飘荡在生命之危险与生命之威胁的暴风雨的天边,来自地狱的使者在悲剧中生存,在命运的周围呼吸,以神的名义,命圣徒带领他远离恶魔,令他在地狱偿还遗落在人间的罪恶,愿他安息!”大主教念完最后的悼词,人们垂下头,与主教一起在胸前划下代表向神明祈祷的手语。
“你还要向神明告解吗?”主教轻声向断头台下的人犯问到。
“让他见鬼去吧!你也是!”瓦利尔·西普留斯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这几个词。
主教摇了摇头,他向郐子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已退到一边。
“杀死他!”“杀死这个亵渎神明的家伙!”“杀死卖国贼!”人们的目光再次变得疯狂,他们无法忍受肮脏的罪犯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仍对神明不以为然,不顾近卫军士兵的拦阻,人们向前拥挤,他们要对死囚进行最后一次羞辱。
在人群的狂吠声中,一名郐子手拉动了连接铡刀的绳索,绳索通过断头台顶部的滑轮带动铡刀,铡刀沿着两根木桩间的滑道很快便升到顶点,在此时,发自人群的呼声也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郐子手没有动作,他在等待时刻。人群不在张扬,都林的市民纷纷屏住呼吸,按照古老的传统,死神的使者将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降临人世,这名使者会用一柄巨大的镰刀清涤世间的一切罪恶,并毫不留情的带走被恶魔蛊惑的灵魂。夕阳令断头台的斜影指向教堂的大门,这个时刻已经到了。
另一名郐子手用一块肮脏的红布盖住死囚的面孔,他看到死囚的喉结在激烈的上下移动。郐子手向自己那位拖拉绳索的同伴点了点头,铡刀猛然下落!
多特蒙德从那颗翻滚着血泊的头颅上收回目光,帝国四帅之一瓦利尔·西普留斯就这样完了!他要感谢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如果不是老家伙给了他这个地址,他绝对不会看到这样一幕。
安鲁元帅的目光在场地内游走,他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群,这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平民、有贵族。人们似乎仍未从血幕中恢复神智,直到郐子手拖走尸身,近卫军骑士长捧走头颅,他们才开始大声吆喝。
默茨海尔男爵指了指小街内的几处建筑,“您看啊!元老院的议长、国务院的几位司长、内阁的几位大臣、还有皇室书记处的、财政部的、司法部的、税务部的!呵呵,首都贵族圈的好事之徒都来凑热闹了!”
多特蒙德打量了一下左近的阳台,这些小房间果然聚集着衣着光鲜、眉宇深沉的大人们。“我看到了!但是……那边有人在冲我招手!”
默茨海尔顺着安鲁公爵指示的方向望了过去,“哦天啊!那是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他确实在向您打招呼。”
多特蒙德恍然大悟,他冲阳台上的鲁宾元帅点了点头,然后又回身望了望倒卧室内的博克里埃,看来……这个老鬼给他自己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坟墓。
在众多骑士和密探人员的护卫下,安鲁公爵登上了鲁宾元帅的马车,骑士们将这辆毫不起眼的出租马车严密看守起来,过往的人流和贵族都有些诧异的向内张望着。
“好久不见!多特蒙德!”不同于那些神色凝重的大臣,鲁宾元帅竟然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
“是啊,元帅阁下,好久不见!我可看出来了!您的气色不错!”
“当然!”鲁宾·斯普亚留斯突然拥抱了一下错愕的安鲁公爵。
“哦!我想到了!”多特蒙德目光一亮,“皇帝陛下委任您为新一任近卫军总参谋长,我早就听到传闻,没想到这么快就……”
“你在开什么玩笑!”鲁宾元帅打断了公爵的话,他正了正神色,并往车窗外指了指,“我那老朋友的血还没流净呢!再说谁会在乎这种事!”
多特蒙德望了过去,原来士兵在冲刷断头台,血水像瀑布一般洒下台阶,几条野狗立刻冲了上去,它们疯狂的舔食混合着鲜血的水污。
安鲁公爵看得一阵心寒,他连忙收回目光。
“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多特蒙德诚恳的向鲁宾元帅微微一欠身,“您一定得到了我的小儿子平安回归的信息,说真的,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您为奥斯卡所做的一切!说起这个真令我这做父亲的感到惭愧!”
“哈哈哈!”老人拍了拍安鲁公爵的肩膀,“别放在心上,你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学生,他真是一个不错的小家伙!不过他要是再搞几次妻女山阻击战,相信我这颗心脏也就退休了事!”说到这里的鲁宾元帅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他从车厢座椅下的暗橱里取出一瓶英格斯特产的白兰地,并摘下自己胸前佩带的一枚金质勋章“嘣”的一声撬开了瓶塞。
“来吧!多特蒙德,上次在都林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追着裙子转的毛头小子!”
“哈哈哈哈哈!”安鲁公爵的情绪也被老元帅的热情开朗感染了,他接过酒瓶和酒杯,为自己和老人把透着浓烈酒香的白兰地倒得满满的。
“为了奥斯卡!”多特蒙德向鲁宾元帅举起酒杯。
“是的!为了那个比他父亲年轻时还要大胆荒唐的臭小子!”
饮尽一杯烈酒,两位元帅的心情没有过分激荡,反倒渐趋平和。
“你怎么会在这儿?”鲁宾元帅突然这样问,“你好像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
“呃……”多特蒙德犹豫了一下,不过他立刻挂上笑容,“您猜错了,我确实就是来看热闹的。倒是您!您肯定不是那种凑热闹的人!再说处决的是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
鲁宾的目光暗淡下来,“我只是来为一位老朋友送行,毕竟我和瓦利尔·西普留斯是本家,又共事了许多年。而且……应该说……处决的是愚蠢的瓦利尔元帅,这个家伙竟然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看来阿兰对他的愚蠢已经认识得非常深刻,正是我这位老朋友的愚蠢才令阿兰有机可乘。”
“您……您在说什么?”多特蒙德小心翼翼的求证着,他知道这位隐居皇家军事学院的老元帅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