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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老乡很热心,一路将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王培一进门,就被王奶奶被迎面抱住了,“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咋了?咋弄成这样了?”
王培被老人家正巧抱住手臂,顿时痛得一脸煞白,王奶奶见状不好,赶紧大声地叫医生。一会儿医生过来了,仔细一看,说是骨折,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打了石膏。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花了个把小时,等王培被包得严严实实地从病房里出来,已经过了八点半。王奶奶说田知咏中途醒过一次,这会儿又睡了,到底是什么病现在还不清楚,准备明天送去城里检查。
但她的脸色却不大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朝王培道:“你小叔叔可能不大好。
王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回国以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我老看到他吃药,问他怎么了又不肯说……”
王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耳朵里只有王奶奶的那一句话,“小叔叔可能不大好……”他怎么会不好了呢?明明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说要一起吃饭来着,明明他……
她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发愣,浑浑噩噩的,身边的王老爷子和王奶奶一直在说话,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王培的舅舅彭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使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丫头,你发什么傻呢,赶紧回家去休息。这里有我。”
王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哦”了一声,呆了几秒钟,终于想起了正事,问他借了电话,赶紧给敖游打过去。
电话里只有嘟嘟的声响,过了许久,那边终于有人接通了,不说话。王培心里忽然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门,低声下气地道歉,“敖游,对不起,我家里忽然有了急事。小叔叔他——”
她还没说完敖游就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王培再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了。
真生气了!王培叹了口气,既无奈又委屈。她能理解敖游的愤怒,换了是她,只怕反应比他还要强烈。想了想,又给书店的座机打过去,但那边只是嘟嘟地响,一直等到电话都盲音了,还是没有人接。
索性还是明儿回去哄哄他好了——王培如是想,以敖游的别扭性子,这会儿气得不愿意见她也是正常,不过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等明儿她回去的时候,他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晚上她到底没有回去,让医院在田知咏的病房里开了个床位躺下。王老爷子和王奶奶见拦不住,索性作罢。
一整晚田知咏都没有醒过,王培也几乎没有睡着。大早上彭湖就过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王培问起,他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王培心里顿时就明了了,沉默了一阵,低声问:“小叔叔他…是什么病?”
彭湖沉吟了一阵,终于回道:“你奶奶把他吃的药翻了出来,我上网查了,说是治脑瘤的。”
脑瘤……
怎么会…这是真实的世界啊,怎么会跟演电影似的。他的小叔叔,好好的人,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怎么能……
“也不知道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的,不管怎么说,先送到北京去,我在肿瘤医院有熟人,越早治越好。”
“对…送医院,送医院!”王培小声地喃喃,脚步却有些踉跄,加上昨晚被就被崴过,往后一退,就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培培你别着急,昨晚上我已经跟你爸妈联系过了,他们会马上回国去北京。你现在伤成这样,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要不然,大家伙儿还得担心你。”彭湖看着她手臂上厚厚的石膏,面露担忧之色。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下午,我已经订了机票了。”
“我也去!”王培激动起来,“我也跟你一起去,我要送送他。”万一小叔叔他,从此一去不回怎么办?她岂不是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不行!”彭湖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你瞧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儿了,自己还要别人照顾呢,跟着过去添什么乱。你要真想去,那就赶紧把伤养好了再去,到时候我保证不拦你。再说,我机票都订了,你想去也去不了。”
王培还待再求,但彭湖马上就招呼医生把她给押回了病房。
她就剩下一只胳膊,连行李都没办法收拾,就站在屋里眼睁睁地看着王奶奶给田知咏收拾衣物。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么年轻的伢子,造孽哦……”王奶奶小声地叹息。王培就傻傻地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发红,一转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田知咏醒来了,精神仍是不大好,王老爷子气得骂了他一通,罢了又把去北京治病的事儿说了。他却一言不发,眼神呆滞地看着空中,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
下午王培一直跟着去了机场,等送走了他们,她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这个时候她无比地想念敖游,如果他在身边的话,一定会言之灼灼地告诉她,“田知咏一定会没事的!”对,他就是那样的确信,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似的。
她打车回城,先去了书店,一进门小武就迎了上来,惊讶地大叫:“王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这…这胳膊…是骨折了?”
“出了点小车祸……”王培挺不好意思的,眼睛朝店里瞟,没瞧见敖游的人影,忍不住问:“敖游在楼上?”
“啊?”小武一副惊诧的模样,“老板不在呀!”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昨天晚上我就请假了,不在店里头。要不,我去找小琴问问。对了,您怎么跟他在一起呢”
“不用不用,”王培赶紧摇头,想了想,勉强笑笑,没回答小武的问题,敷衍着道:“我回去找他就是。”
怕是到现在还没消气呢!王培想,心里都开始打鼓了,一会儿要怎么哄他才好?那个家伙肯定要甩脸色给她看,气哼哼地不理她。
到了家门口,王培先不急着敲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这次没像上回一样闹别扭找别的女人过来气她。于是伸手敲了敲门,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敖游,敖游——”
可敲了好一阵,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睡死了?不会还喝了酒吧?王培忽然有些担心,赶紧先回自己家把敖游留在她屋里的备用钥匙翻出来,直接开门进了屋。
门还未全开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香,推开门,只见满屋子的狼藉。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蛋糕和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红酒瓶,还有淌了一地的酒液,红汪汪的,看着煞是吓人。
看来他这次真是气大发了,要不,一向有点小洁癖的他怎么能把自己屋里糟蹋成这样。王培顿时有些忐忑,她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轻轻地唤敖游的名字,屋里依旧无人应。于是又推他的卧室门,床上倒是整齐,被子上还放着件灰色的毛衣,看样子,昨晚上他似乎并没有在这里过夜。
那他到底又去了哪里呢?
接下来的半天,王培把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电话打了无数个,那边的回应也永远都是“你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虽然有些担心,可王培总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气个几天过后,自己又别别扭扭地回来。她跟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敖游这一走,竟然没有再回来。
他离开的第一个礼拜,王培抱着受伤的胳膊跑遍了整个J市的派出所,每一天都心惊胆颤地等着派出所传来的各种传言,哪条河里又发现了浮尸,哪里又出了车祸撞伤了人……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敖游的消息。
他就这样忽然消失了,没有一丝预兆,也没有一句留言……
四十七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王培经常反省自己,在她和敖游交往的这一个月,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太不珍惜他的感情,是不是果真犯下了无法饶恕的错。
二月的某一天,王培在周柏婷家吃午饭,聊着聊着就说起周柏婷跟家里那口子闹别扭的事了。周柏婷气呼呼地道:“……气得我转身就走,把门狠狠一关就下楼了。”
“然后呢?”
“然后?”周柏婷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声地回道:“还能怎么样啊?我在下头兜了一圈又自己回去了呗。结果我都到家了,胖子还在外头找,大半夜才回来。”
王培无奈地瞧着她,叹气。
周柏婷怏怏地继续,“后来我们家胖子还说我了,再怎么吵架斗嘴,也不能转身就走啊。他说他当时一个人站在屋里头,气得都快哭了……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敏感——哎呀,培培你怎么哭了?”
王培低头抹了一把脸,一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惨兮兮的像个可怜虫。
周柏婷还在外头不安地唤她的名字。王培低头用凉水洗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出来,扯着嘴角朝她笑,“没事,真的。”
再往后,王培开始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完全了解过敖游。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单纯得像孩子一样的男人,怎么会如此轻率地抛弃这段感情,一个字不留的离开。
就算她做得再过分,他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能,这样转身就走。就算是骂,是争吵,甚至只是说一句分手,也好过这样沉默地离开……
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她和他以前常常提到的那些女孩子们并无区别。
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像蔓草一般在她的心里肆意蔓延,她努力地控制自己想要打消这个想法,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纠结和痛苦。
没有了爱情,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田知咏在北京动了手术,可惜并不成功,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两年的时间。之后他便留在了北京休养,期间王培去看过他两次,他沉默而颓废,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岁,跟王培印象中那个温柔儒雅,无所不知的小叔叔好像是两个人。
之后周柏婷生了个小公主,一家人忙得人仰马翻。周大小姐为了宝贝女儿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一个月增重八斤,没过多久就珠圆玉润。周锡君又在上海办了一次艺术展,王培的两幅作品都拍出了好价格。
J大换了新校长;许雯雯和她男朋友吵吵闹闹地终于结了婚,三个月之后又离了;陈刚因跟女学生搞婚外情被他老婆在学校里贴了大字报,之后就被开除;小武和他女朋友分了手……
而王培则急剧地瘦了下来。她的体型原本就偏瘦,也就脸上还圆润些,瞧着不太明显。而今这一年的工夫怕不是瘦了有十斤,瞧着就跟个纸片人似的,衣服挂在身上轻飘飘的,原本圆润的脸颊成了小瓜子。周柏婷好几次笑话她如今倒有了些仙风道骨,但每每笑话完,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2011年圣诞节,敖游离开J市整整一年的时候,J市又下起了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