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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游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声反驳,更没有气得直跳,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脸来安静地看着她,脸色晦暗,目光锐利,眸中似有狂风暴雨,却隐忍而不发。
这种沉默的态度反而让王培心里发毛,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还嚣张的气势立刻就倒了,声音也低了下来,“那个…你…你生气了?”说话时,王培用手肘试探性地撞了撞他的胳膊,虽然没有明着道歉,但态度却放低了。
“没有。”他小声地回,脸依旧板着,但眼中的阴霾已渐渐散去,只明明白白地留着不高兴的情绪。
王培轻吁了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他们俩沉默地走进仓库,里头田知咏正在拆包装,有几幅已经拆开的画作摆放在一边,最上面那一副是雨中的街景,隔着画布,依旧能感受到画中氤氲的水汽,迷离的路灯,和水雾中安静的咖啡馆……
但王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咖啡馆窗口的那一抹窈窕的身影吸引住,隔着满是水雾的玻璃,女人的面目已是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她乌黑的长发和白底蓝花的长裙。她在画面右下角并不起眼的位置,但王培自己也是画家,她总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画家们最投入感情的地方。而这幅画中,田知咏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这个女郎的身上。
即使看不清她的面目,但王培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美丽,那沉静温婉的气质透过画布一点点地散出来。
敖游帮着田知咏拆包装,在那边大呼小叫的。王培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画,一会儿,又挪到另一幅。每一幅画都有不同的主题和风景,有喧闹的港口,有浩瀚的海,有静谧美丽的异国小镇,但每一幅作品上,都永远有那个女人。
王培默默地把画收拾好,面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那个女人,她一定生得非常美,有乌黑油亮的长发,还有安静又温和的姿态,
她也过去帮忙,可站在一旁却傻愣愣地找不到事儿做。敖游叫她的名字,她也半天才反应过来。田知咏抬头看她,眉头微蹙,担心的样子。但他没说,王培就朝他傻笑,然后,一转身就出了仓库。
她的爱情,她等了十年的爱情,还没有开始,难道就要结束?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老爷子把珍藏多年的五粮液搬了出来,王培笑呵呵地帮着给大伙儿斟酒,她自己也倒了一大杯,一口一口地抿。
“还挺好喝的。”王培说,眉眼弯弯地朝敖游笑。
敖游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很低,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王培培,你要是不高兴就哭,现在这样笑,真是难看死了。你还咧嘴!”
王培很生气,她抬脚就给他了他一下,桌子底下,谁也看不出来。她气鼓鼓地瞪他,这个混蛋小子,他一个混迹花丛的小流氓,怎么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一难过,就把一整杯酒全给喝完了,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还待再倒,被王老爷子给骂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喝什么酒,喝那么快,全浪费了。”说完连瓶子都抢走了。
王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她今天…都失恋了…不过喝点酒…还不让……
田知咏见她眼睛都红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笑着道:“师父一向小气,咱不理他,明儿小叔叔带你出去喝,爱喝多少喝多少。”
王培抹了把脸,小声地应,“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可当天晚上她还是喝高了。晚上躺下后,敖游在外头敲她的门,大声地喊:“王培培,你出来,咱们喝酒去——”
敖游扛了一箱子啤酒。他力气大,一手扛着酒,一手还拉着王培,轻轻巧巧的,半点吃力的样子都没有。“咱们去卧龙潭喝,那里清净又凉快。”
王培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她失恋了,心里难受,晚上吃饭还被王老爷子抢了酒,这会儿正憋屈呢,就算敖游不来,她也想出去走走。不过这么说起来,其实敖游也算是个挺体贴的人,对不。
他们手拉手地到了卧龙潭,敖游把啤酒往地上一放,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东西来,打开了,里头有花生米和酸萝卜,真是特别好的下酒菜。
王培咬了一口萝卜,又酸又辣,还有点儿香菜的味道,真爽口。“你行啊,”她拍拍他的肩膀表扬他,“小伙子想得很周全,不错不错,很有前途。”
敖游一甩手就把她的爪子抓下来了,开了瓶啤酒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瓶,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就去了大半瓶。
“敖游——”王培也跟着灌了半瓶下肚,身上很快凉快起来,迷迷离离地看着他,问:“你有没有…很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
敖游许久没说话,光举着酒瓶看着她,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又一仰脖子,把瓶子了剩下的酒全灌进了肚子里,罢了才小声道:“有的,我想…我…是很认真的……”他亮亮的眼睛朝王培看过来,目光沉静而温和,一会儿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起来,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得了——”王培傻乎乎地笑,伸手去挠他的脑袋,“敖游你呀,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根本不用去喜欢别人,就等着别人喜欢你就好了。你老实说,你长到这么大,女朋友都谈了多少了?没有十个,八九个总有吧。你这个小流氓,这么滥情,谁会相信你…会…认真地喜欢…喜欢一个人。连…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这十年她都只喜欢一个人,可连这一个,她都等不到。
她说着说着就想哭了,自己又去开啤酒,也不看敖游,咕噜咕噜地喝酒。不知不觉,又喝了好几瓶,这会儿就已经开始犯迷糊了,看人都是重影的,一张嘴,说话就有些不利索。
王培酒品不好,喝醉了就喜欢说话,啰啰嗦嗦,词不达意。她凑到敖游身边,靠得近近的,酒气朝他脸上喷,笑,“敖…敖游…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敖游狠狠地灌酒,瞪她。
“哈哈——”王培捂着嘴,得意地傻笑起来,双手狠狠地拍着地面,一会儿又扑到敖游身上狠拍他的背,“哈哈——你这个小混蛋,我…我才…才不喜欢你这个小混蛋呢。长得漂亮…漂亮…有屁用…招蜂引蝶……”
敖游“噗噗”地出着粗气,眼睛里冒火。
“过来过来,让我看看。”王培眯着眼睛,歪着脑袋看他,眼神迷离,表情恍惚。可再迷离,她也能看清他的样子,离得这么近,他的眼睛更是出奇的漂亮,睫毛那么长那么密,嘴巴又嘟嘟的,看起来很软,口感很好的样子。
王培想也没想,就一口上去了。
不仅软,而且还香香的,甜美又软糯,就像王培小时候最喜欢的桂花圆子……
她的脑子里混沌如一锅粥,半点道德感都没有了。面前的男孩子温暖有力,漂亮又热情,她失了恋,喝了酒,她把持不住……
……
“王培培……”敖游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簇一簇的火,“你别装喝醉了酒,装也没用……”
装什么醉,她本来就醉了。她恨恨地看着他,使劲地甩脑袋,想把自己弄得清醒一点。
亲一口…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要是个处男,说这种话,那还差不多……
她眉头一皱,猛地跳起身就往后跑,敖游手疾眼快地一把拽住她,生气地质问,“王培培,你想跑?”
王培急得扭成一团,“我…跑什么跑,我尿急!”
三十六
“喂,你好了没?”憋着笑的声音。
“别吵!”王培咬牙切齿地小声低吼,沉沉的脑袋还在四处张望,生怕这会儿有人闻声而来。要真被人撞见了她躲在小花丛后头干坏事,这一世的英明都将毁于一旦。好容易才干净了,王培赶紧提上裙子快步冲出来,借着河边的路灯,依稀可见那一张脸绛红如火。
“被草扎到了。”她揉了揉屁股,不自然地抱怨道。
敖游忍住笑,故意小声道:“我早说了,就在河边解决,你偏不肯,活该。”
“那怎么成!”王培立刻反驳,神情激动,“这里…是上游…镇里的人…都喝河里的水,我…”她怎么能做这种不道德的事——唔,说起不道德,王培立刻就想起刚才自己干的流氓事儿了,把脑袋一甩,马上装醉,“头好痛,痛……”说着,人就慢慢地往下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动了。
起先她的确存着几分装醉的心思,可这一坐下,脑袋就开始往下沉,神智也渐渐地迷糊。她又何必这样硬撑着,醉了就醉了,反正,身边还有敖游……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像灌了铅似的疼。王培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地清醒一些,起床洗了个澡下楼,就见敖游正在客厅里打游戏。听见她下楼的声音,敖游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敖游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王培却无缘无故地觉得心虚,她昨晚虽然喝醉了,可心里头明白着呢。她做了那种事儿,就算敖游拿出来威胁,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一想到这里王培就后悔,难怪人家都说酒色误人,昨儿晚上可都全了,难怪她有一时把持不住。
“吃饭不?”敖游却丝毫没提昨儿晚上的糊涂事,而是特别关切地问:“大家都早吃过了,我给留了粥和鸡蛋。”他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轻车熟路地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早餐出来。
王培心里毛毛的,敖游越是这样神情自若,她就越是心慌。平静的表面下,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他正等着一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把事情给捅出来!还是说,趁着她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已经给交代完毕了……
她狐疑地喝粥,敖游给她剥鸡蛋,一边剥一边还问:“要酸菜不?”
王培吃得都快消化不良了。
王老爷子和王奶奶都住在后院,田知咏也一样。王培在家里冥思苦想了一阵,想去找田知咏问清楚,于是借着去看望老爷子为由去了后院。敖游目光微动,也紧跟着。
才进后院门,就听到王奶奶的声音,急促又担忧,“…哎呀你当心点,别再上去了,哎呀……”
王培和敖游对视一眼,立刻加快脚步冲进屋,却只见王老爷子正架了把椅子在桌上,颤巍巍地换灯泡。他老人家都近九十了,精神虽然还算好,但手脚到底不如年轻时利索。那桌子又不大稳固,椅子架在上头摇摇晃晃的,光是瞧着就让人心惊胆颤。
“爷爷,你快下来。”王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上前扶住椅子。敖游则飞快地跳上桌子,将王老爷子给搀扶了下来。
“您…您这是干啥?要换灯泡叫我来呀,您这老胳膊——”王培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摇摇头,无奈地把王老爷子手里的灯泡接过来,利索地爬上桌子。
敖游却一把拉住她,一副义薄云天的姿态,“我这么个大男人站在这里,这种事怎么轮得到你。”说着,抢先爬上桌子,飞快地就把灯泡给装上了。
家里有个男人就是靠谱,不过——怎么不见田知咏呢?
王培朝四周一打量,王奶奶就瞧出来了,笑着解释道:“你小叔叔早上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吃午饭。”
“这大白天的,又不急着用灯,爷爷是急个什么劲儿,非要自己来装。”王培小声地抱怨道:“回头要出点什么意外,我就是自杀谢罪也不够。”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王老爷子气鼓鼓地直吹胡子,“你爷爷我壮着呢,净瞎操心。小姑娘啰啰嗦嗦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