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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顶上那人,又是有如飘萍风絮,向来行踪无定,即使攀上峰顶,是否就能如愿以偿的找到那人,还在未知之数。
几近衰竭的心底里,泛起一双流泪的眼眸子,隐隐约约听见温柔的语音:“杨郎,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啊。”
——我一定回来的,我要保护你们周全,你,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子。他在心里答复,猛然间信心倍生,四肢百骸似又平添力气。
年轻的旅人,是金风杨家堡现任堡主杨独翎。杨家堡百余年来威名远扬,杨独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他手上,将杨家百年基业,发展到淋漓尽致、隐然江南武林领袖之势,他本人更被誉为武林中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材。
他的妻子江兰舟,出自江南望族,与之才色相当,婚后恩爱无比,神仙眷属,人人称羡。
完美无瑕中的唯一缺憾,是江兰舟不会生育。金风杨家堡素来人丁单薄,杨独翎本就是单支独传。然而无论有多少苦口婆心的忠告劝谏,杨独翎始终不愿因此另行纳妾聘妻,做出有亏妻子的事来。
就在所有人即将失望,以为杨家百余年威名风流云散难以维继之际,却传出了江兰舟身怀有孕的喜讯。
理所当然的,杨家堡为这一喜讯大排盛宴,狂欢庆贺。
就在这一次喜宴上,杨独翎身中无名剧毒,杨家堡被不知来路的敌人毫无预兆的入侵、强占,杨独翎命几名忠心可靠的属下保护江兰舟逃走,自己则引开追兵。
逃亡的这些天以来,他想方设法也无计逼出那种无名剧毒,追踪的敌人武功却是高得异乎寻常,一路上数次遇险。直到逃入这里的雪岭群山地带,方才暂时甩下了追兵踪影。
杨独翎回望山下,来时道路早被云雾所遮蔽,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摆脱了敌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即使敌人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他也是看不见的。
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冷笑绽在他的嘴角。
——追上来最好。即使我登不上山顶,也得把你们全部诱上来,即使是我不能活着回去,也要尽诛敌人于卡塔雪山。
天光变幻中,他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弥漫在身周、挥之不去的团团云雾仿佛被天风吹起,如有神驱般,乍然升腾向上,丝丝缕缕的飞去,露出太阳的万丈金光,白雪皑皑的峰顶豁然显现,直刺深蓝色的天穹。
杨独翎不禁“啊”的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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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凝视着水镜里飘然而现的那人,哈哈一笑:“那丫头又来了,真是糟糕,她来一次,云雾散一次,搞得我半点神秘感也没有了。”
旁边的小僮满脸懵懂,问:“那——丫头?”
“是个女子,你没认出来罢?”青衣人眉眼间笑意融融,立于那样凌绝顶的巅峰,天风扬袂,越显得萧疏朗阔,若非他的口气太过油浮,未免要使人以为天神下界了,“万事走为上,我还是拍拍屁股早早开溜。”
小僮不服气道:“先生通晓古今,有通天彻地之术,难道还惧一个小小女子?”
青衣人大笑:“你这小子胡吹一气,我哪有什么通天彻地之术。你瞧雪峰云雾为她而开,如此好女,上天尚且爱之,我何苦与她为难?”
临去一瞥,望见水镜滟潋的展开,角落里缓缓浮现出一道孤寂的身影,顷刻间由远至近,从模糊到清晰。
“啊?他也来了?”
小僮看不见水镜变化,忍不住问:“他是谁?谁是他?难道还有人上得了这孤高卓绝之峰顶?”
青衣人笑道:“真是个小傻瓜,莫以为这儿能拦得住天下所有人。那个人么,平常是高傲得比我还目下无尘,不过这次好象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这倒是有些为难了。”
他搔了搔头,又自说自话的笑了:“不管了,那好管闲事的丫头既在这里,没有袖手的道理。嘿嘿,他面相都不象个短命人么,我硬要操心,岂不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拂拂袖,青衣人拔脚便走,小僮还盯着水镜研究个不休,惊觉之际,青衣人早走了数十丈之远,手忙脚乱的收拾水镜,一边大叫:“先生先生,等等我啦!喂喂,你就这样走啦?……洗换衣裳带不带?干粮总得带点吧?……银子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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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消雾散的冰峰宛如玉雕,赫然清晰的展现于眼前。
虹光交射的地界,苍崖绝顶之处,凭虚立着一个蓝衫少年。泠泠天风,吹人欲堕,下临绝壑千寻,少年衣袂飘然,仿佛随时乘风离去。
杨独翎正是就此发出了一声出其不意的惊呼:
“喂!你——小心些!”
这话出口,立时想起,这少年既有胆量登上被视为圣地的卡塔雪山,又能到达这般高度,必非寻常之人。
少年听得叫声,居高临下的回过头来,莞然一笑,丝丝流云飘落到眉眼之上,恍若云飞光摇,峰顶的银白与天光的流电在他身上交射融合,目移神摇得不可逼视。
耳畔轻脆脆落下一句言语,却是突兀而简单:“你是谁?来干嘛?”
清澈之极的眸光一转,杨独翎似觉内心全部的秘密为这少年所看穿了。上得半山,气压骤减,他以真气压制着体内毒性,呼吸也有些困难,一片好意换来的那般语气,无形中激起些微不悦。见这少年所站之处是一根石梁,架住两边峰头,底下就是万丈深渊。石梁止供一人穿行,而他全无让路之意。
“这位兄台……”
少年轩眉讶异,笑嘻嘻的指住自己:“兄台?我比你老吗?”
“这个……”杨独翎哑然。少年扑哧一笑,悠悠发问:
“小兄弟,你有何贵干哪?”
杨独翎素来不苟言笑,眼下这处境更没心绪,只是他笑如春阳,有火也发不出来。
“杨某上山访友,请你让一让路。”
少年笑:“哦,你姓杨么?”
仿佛听见一点声息,是人声,随风消逝。少年侧了侧头,笑道:“你运气很好,在下平生最擅算命看相,人称半仙。蒙你叫得一声大哥,免不得劳动半仙我为你看上这么一相。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上山定然访友不遇,万事不顺,于身体更无半些好处。不如这就折下山去,由此宏运大发,体健神清、消灾避祸,都包在我的身上。”
杨独翎越听越怒。风向上刮,又把下方的语声远远送了上来,历历清晰:
“就一条路,那小子能跑哪去?只有这里,两头包抄,这一回他逃不了。”
又一人带笑:“笨蛋就是笨蛋,连逃跑也不会聪明点。真逃上山,才有他好看。”
杨独翎冷笑点头,目视那少年:“有劳相候,失敬失敬。”他绝非莽撞冲动之人,但这少年一味胡搅蛮缠,又听见了那样的两句话,由不得起了疑心。
少年仍然一付漫不经心的神气,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本半仙不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杨独翎怒极,被强行压制的气流奔突撞走,就象是要找个出口冲出来,缓缓地提劲于掌。
少年目光一闪,笑道:“啊唷,要用强么?”
杨独翎大踏步走上,蓄势已久的一掌拍出:“让开!”掌风凶狠,却是未出全力,只想令这少年知难而后退。
还没沾到少年衣裳,突见他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向着左侧深渊落了下去!
杨独翎一惊,他可没想着不问情由取他性命,这少年立于天险之处,想有过人之处,万料不到竟是躲不开。情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想到:“莫非是个巧合?他只不过是个爱开玩笑的冒险游客?!”
急急探身出去:“快拉着我!”
少年人在虚空,犹有余暇向他微微一笑,手上已是多了一根冰蓝色绸带,凌空飞舞,卷住了绝壑上突起的岩石,似是架起一道长虹,他在空中一个回旋,衣襟微张,冉冉若百合绽放,借力飞上了冰石,旋即隐没而去。
变故陡生,快得令人无法回味,那少年早已死里得生,唯余深谷云雾盘锁。
这一幕如幻如真,杨独翎不确定起来,是否是身在梦境?那少年容色俊美无伦,人间罕有,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山鬼天神?
一阵气血翻涌,知是真气妄动,毒性上升。居高临下,遥遥的望见了几个黑影晃动,杨独翎暂把疑思抛诸脑外,度地量势,躲在天险处一块大石之后。
约有七八人之多。杨独翎一路上几次动手,着实伤了不少人,但每回对方受挫而去,不过片日之间,又添了人出来,如此缠绝不绝的跟踪下来。几次甩开敌人,过得不久,必然又会狭路相逢,对方对他的路线似乎全盘了然。
如此可怖,阴魂不散,他时时记挂起怀孕的妻子,究竟是否安然脱困,实无半些把握,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对妻子的安危挂念便重了一分。
那些人再不交一言,不过盏茶时分,已略略可见身形面貌。
几次交手,皆是黑夜突袭,蒙面匿形,倏忽来去,在这千仞雪峰之上,人人露出真容。黑色斗篷连头盖住全身,右颊边一个状如火焰的赤红标记,居中一点褐金,峰峦间鼓荡的强风吹拂起黑色斗篷,露出里面大红衣裳。
状貌奇诡,默不作声,虽然处在阳光烂漫之下,不期然毛发直竖,想起对方来历,更添凛凛寒意。
对方发现了前路凶险,低声交谈几句,一人当先攀登。
走至石边,一股大力悄没声息的袭出:
“下去吧!”
这一掌用了十成力道,即使平地相交那人亦绝难抵挡,何况毫无防备,登时如弹丸泥星般直堕崖下,传来嘶声长呼:“啊——”
杨独翎随即跃上石梁,伫于险关,峻声发问:
“谒金门?”
对方出其不意,一阵慌乱,一名大汉排众而出,拱手笑道:“杨堡主好本事,好眼力,在下十分佩服∷金门青龙有礼。”
一般杀手总是单人独干,见不得光∷金门却以门派自居,结构严密,层次分明,门主以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为首。恶名照彰,尤胜另一个令人惮然生凛的神秘杀手组织影子纱。
看钱接单,首先采取暗杀,暗杀不成改强攻,甚至霸道至数十人围攻,置对方死地无所不用其极,常血洗下手目标满门。只以红衣、刺脸为记,杨独翎见到他们的形貌就想了起来。
杨独翎今日所面对的,恰是谒金门围攻。
出动青龙,可见对杨独翎足够重视。
目中已蕴杀机,淡淡一笑:“很好,我倒想知道谒金门究竟有何绝招?”
青龙大笑:“正—要—领—教!”
这四个字大声喝出,似是平地里起个响雷,双手急扬,数十枚暗器轻重缓急的向杨独翎周身要穴飞去。
杨独翎除下外套,挥舞成棒,幻化成一片浅灰色光影,如雨般打来的暗器沾上就纷纷散跌。
几乎是随暗器一起扑出,两条人影逼上石梁,分别执兵器攻他上下盘。杨独翎无比迅疾的一扬手,两声惨呼,向崖下坠落。
“好家伙!”青龙低赞一声,那是两枚短箭,他方才射出的暗器,被杨独翎生生以手指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