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任何人,再也不看别人一眼。只要你和她。你说好不好?”
婉若含泪笑道:“只要我和她么?那自然是好的。”
她眼睑上犹挂着泪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脸色未涂脂粉的苍白,颊上却平添一抹嫣然。黄龚亭重又记起春日氤氲下,那个眼神迷溕而幸福的小女子,原来记忆仍是这般清晰。他不由笑了。
“只不过,她肯么?”
“我去劝劝她。”她低下头,反复揉搓抓在手里的裙子,“如果她肯,……我做她丫鬟也无妨。”
“这个嘛……”黄龚亭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太严重了,没有必要。你也无需去见她,等她慢慢回过来就是。”
“她这个人,我虽然认识不见得深,却知道是宁可受死,而不受辱的。你的慢慢等,未见管用。”
黄龚亭笑道:“这么说,你言迟语钝的,倒会有法子了?”
婉若微笑道:“世上的事,谁又敢十分肯定?”
黄龚亭总觉这话话里有音,定睛看看她,摸了摸她额头,笑道:“小东西,就醋成这样吗?”
婉若不理会,只道:“大哥,你答应我罢。”
黄龚亭在花径上走了两个来回,想起那少女清冷的容颜,那态度中拒人千里之外,不可抗拒。叹了口气,道:“你去试试。”
婉若接了钥匙,往那边走,黄龚亭又叫住她,声色严厉:
“我警告你,不许玩花样,不要坏我的事。”
婉若只低颜一笑。
白石屋子。吴怡瑾坐着,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下。直到婉若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师妹。”
她眼神才微微飘忽了一下,但没出声。
婉若道:“多承你舍己救人,李堂主她们都逃脱了。期颐待不得了,已回总舵。”
怡瑾愣了一会,仿佛才领悟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好。”
“你以后打算如何?”
怡瑾看着骨灰坛子,不作声。
以后打算如何?那样的日子,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希望和失望,还有以后吗?婉若微微咬了咬牙,忽然间出指如风,点过她心、口、手、足周身各处大脉。
“师姐?”吴怡瑾惨淡的神色终于也有所改变,“你?”
婉若轻声而迅疾地说:“每隔三天,他必要去徐夫人那边。这个时候府里防备最为松懈,今天晚上我把府中最关键要道上的人引开,凭你本事,不难离开。”
怡瑾怔怔,“这是为什么?”
婉若道:“你当我是把你当情敌嫉妒也好,当我念着师门旧谊也好,或者出了这个门忘了我也罢。随你。你走吧。”
怡瑾又恢复如前一成不变的表情,声音迟钝而飘忽,“走?走到哪里去?走了又能怎样?”
她顿了一顿,缓缓道,“师父不会复活了。”
婉若伸出手,她动作不快,吴怡瑾虽然看见,却没反应过来,脸上清脆地挨了一下。婉若厉声道:“下一招,我要打碎你抱着的那个坛子。”
白衣少女一惊,下意识抱着骨灰坛闪开,那一招扫在她肩头,剧痛之下,她几乎没把坛子脱手。
“师姐?!”
钱婉若冷笑道:“我为你失望——你师父最后愿望,是与他师妹合葬。你是不记得还是故意忘记?他九泉之下,必不瞑目!”
怡瑾身子忽然一震,脱口叫道:“不、不是那样——”
然而,出口一半的言语又突然顿住,她慢慢的、慢慢的,说道:“师、父、死、了!”
眼泪在那个时刻汹涌而出,她放声痛哭。
―――――――――――――――――――――――――――――――――――――――
“逃脱?你助她逃脱了?!”
看着眼前那脱簪待罪的女子,诚惶诚恐跪于他膝下,黄龚亭眼中有狂怒不已的光。
“你助她逃脱!”
他猛地大吼出来,狂怒之下出手,把面前女子打得倒在地上,“我警告过你!你还敢这么做!”
——“你去死!你去死!你给我死!”
婉若滚至角落,哭道:“大哥,对不起,只是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这一次?”黄龚亭冷笑道,“这一次你犯不起!你做事不照量照量自己,一百个你也换不得一个她!”
钱婉若本是十分惨淡的神色忽然振了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着他的脚,夺泪道:“我不值什么,我知道我不值什么。大哥,你要我以性命相酬,那也不要紧。我只求你可怜可怜……腹中的孩儿!”
“什么?!”黄龚亭震惊,一刹那呆住了似的,“你说什么?!”
“孩子,我们有了孩子!”钱婉若抱着他,泪水纵横,“大哥,我嫁你之前,已经有了的!是我们的孩子呀!大哥,你要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求求你现在不要打了,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黄龚亭似是傻住了一般,反复诘问,“你有了孩子?”
“是。”钱婉若不由燃起了一线希望。
但他的表情异常奇怪。眼神明明落在她身上,却似乎又洞穿了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在未出事前,钱婉若曾经设想过有朝一日把这件事说给他,他可能会有的表情,但是没有哪一种设想,会是现在这样的,他几乎是没有反馈,既不欢喜,也不痛恨,更加没有惊悔。她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因害怕而失去温度的手指,僵硬起来。
“大哥……”
黄龚亭忽然笑起来,截住话头:“婉,你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爹是个醉鬼,我娘是个泼妇。我爹他生了五六个儿子,却从小一一用来替他打杂,有时候家里穷得没有下米的钱了,他就逼着儿子脱光身上的衣服,出去乞讨,回来把儿子乞讨的食物吃个干干净净。讨得少了,非打即骂。我七岁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啦,父亲把我们哥几个轮流吊起来打,因为我们讨来的钱物太少了。我们非常害怕,抱成一团哭。后来,我不记得是谁,也许是二哥吧,突然大叫一声,爹爹好坏,我要杀了爹爹!这么一叫,我们兄弟几个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一齐拥上前去,把我父亲打死了。那时母亲刚刚从里屋出来,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又杀了母亲。”
“所以,”他阴郁的眼光再一次落在钱婉若身上,低低冷笑起来。“儿子!儿子!——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钱婉若不住颤抖,不成一语。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失声道:“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黄龚亭牢牢抓定她手腕,缓缓绽出笑意:“就是这样,儿子杀害了父亲。人一生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婉,你以为我还会要儿子吗?”
一股阴寒的力道从手腕的经脉里透了过来,陡然间婉若腹痛成绞,她拚命大叫,挣扎,以至咒骂,然而挣不脱那恶魔的手。
“不要怕。婉,儿子没了就好。”他低冷的声音在耳畔,“这次的事我就原谅你一次。反正,她也逃不出我掌心。”
天色昏冥。大雨仿佛随时而至,风声先于雨势而起,呼啸排喧,无穷无尽的涌进这个喜气维持了尚且不到七天的新房。满室烛光微弱的摇摇曳曳,不甘心熄灭,象是无数猖狂的小妖在跳舞。对面屏风,深红的底子上,大枝富贵牡丹衬着五彩凤凰,凤鸟眼神空洞的望着她笑。销金帐幔千幛曼卷飘舞,卷住跳跃的烛光,打在那空洞的眼神上面。
红色的海洋横空而起。昨日喜气,化为今朝之血。
绯衣女子脸上仍有泪水不断滑落,眼睛里却是雪亮得令人惊骇的光。
……儿子……已成形的婴儿,就这样,失去了。永远的失去了。甚至没能张开小眼睛,看一眼他的母亲,看一眼这个世界,他就去了。
“孩子,孩子……”
她喃喃叫着,泪水滚烫的滑落。
伸出手腕,看着自己宛如桃花一般光采细腻的凝脂玉肤,容颜犹在,光华犹存,只是失去了感情,失去了命,她除了这付躯壳而外,失去了一切。
她凄然而笑,匕首的寒光闪过之处,手腕上便多出一道鲜血如泉喷涌的伤口。她木然瞧着流泉似的鲜血,甚至不觉得痛。
痛怕什么?江湖中行走,草莽间起伏,受人欺凌、侮辱,都是家常便饭,心都不会痛了,还能觉得身体上的痛楚?
她微微自嘲地想笑,冷静地看着那鲜血蜿蜒流下她的手腕,流过厚积的红色地毯,默默无声的钻入那一样的深红之中。
慢慢的眼前模糊了,什么都是虚的。
仿佛有张人的脸出现在面前,仿佛有人猛摇她肩,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大叫。
只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上一切的烦嚣,永远不再困扰于她。
※※※※※
风雨如啸,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白茫茫的暴雨之中,淡淡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走着。
从节度使府邸之中逃出来以后,她一直这样走着,没有方向,也无目的,只是这样朝着不是方向的方向走去,也不管脚下有路还是没路。
黄龚亭派出了数千兵马,来搜捕一个人,她并未刻意躲藏,只是凭着直感,顺利地躲开每一道不怀好意的阴影。
然而,即使间中有一两支搜查的分队看见了她,也是认不出来。她已全然不成形,墨玉般的头发被大雨淋湿,散乱着一绺绺贴在青白的脸上,形容枯槁,憔悴得可怕,眼光直直的,空洞无一物,唇比纸白。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由于在烂湿的泥地里接连摔了几跤,衣裙上沾上无数青黑淤泥,雨一浇,把淤泥和激斗留下的血污混杂起来,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传言如美丽如仙子的少女,清雅出尘,点尘不染,和这叫化子一样的落拓女孩相去隔若天渊,黄龚亭无论如何料想不到,他的仙子会是这样。
她向天地茫茫的纵深处走去,怀中抱了那只青花白瓷的骨灰坛子,用双臂环绕,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唯一珍意的宝贝。
她已经走了很久,她不是很清楚倒底走了多久。仿佛是从深夜走到白天,又从白天走到了深夜,几度替换?她也不知道雨下了多久,仿佛是从她走出那个囚牢开始就下了的,又仿佛从她记事以来就是这样哗哗的泼天雨势,未曾停过。
好累、好累。几近脱力的疲惫从深心底里涌了出来,寒冷却使她一边走,一边轻微颤栗着,抖得那样厉害,她不得不使劲了全身的力量来抱定手中的青花坛子。
脚上碰到一个坚硬的什么东西,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脚一软,立刻摔倒在地。跌下去的时候,前额剧痛,似乎是碰到什么东西,手下意识的一撑,骨灰坛滑碌碌的从她怀里滚了出去。
“师父!”她脱口惊叫了一声,伸出双手胡乱地在地下抓摸着,不一时捡到了那个坛子,滚在泥地里,并没有跌破。她这才放心似的微微一笑,重新抱紧了它。
心神仿佛随之一松,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抱住了坛子,恍恍惚惚地想:“我这是要去哪儿?师父不在了,我这是要去哪儿?”
她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靠在她摔倒时碰痛了前额的那块硬硬的东西上面,沉沉睡去。
“瑾儿。瑾儿。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