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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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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三岁时的那场大火起,她就一直笼罩在自己的身世阴影里,无法脱身。不论她是瑞芒大公的血脉,或是清云吴怡瑾的遗孤,都有足够的理由令这样的杀伐一次又一次的生。

    然而,她终于面对那些杀伐、面对自己真正的身世越来越近了。

    真相越来越是清晰。

    “好,你只管放马过来吧!”她恨恨想着,唇边募然绽起一缕孤绝的笑意,“我不是那个三岁的、十岁的,任人摆弄生死的玩偶了!你会后悔,我会叫你后悔的!”

    可是,她这样狠决地想着,却依旧不知,那个“你”,是谁?

    外人看起来,这个美丽的小姑娘似乎早已吓呆,一动不动,脸色比那些失魂落魄的待宰恙羊们毫无二致,只是运气好得出奇,到如今还未被射中。

    “快逃啊,想办法逃啊!”

    那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息再次促然响起,焦急地催促她。

    妍雪有些自嘲的笑了,她看不到对方,但明知对方能见到自己,她口唇微动,不出声的反问:“逃?能逃到哪儿去?”

    一顿,那女子温柔的声线稍稍一冷:“你有办法的。清云园历年剑灵的翘楚,你不至于才到瑞芒便放弃。”

    妍雪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多么了解她。了解她的来历,了解她的能为,甚至了解她的“目的”。

    她微微笑了。

    身形若动非动之间,冰凰软剑瞬时张开,薄冰流动护住周身。

    千百骑兵已然射得兴起,互相尚且攀比谁的箭更狠,更利,更准。

    他们大声笑着,肆无忌惮。铜盔铁甲之下藏着的都是比石还硬,比冰还冷的心肠。

    少女纵身跃起的时候,冷血的笑声不由为之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奇异的景象。

    地下遍布鲜血,刺目惊心的红。未曾断气的人们嘴里仍自呼号,手足抽搐挣扎。

    披着白狐裘的少女,姿态端庄而华贵,宛似血池中冉冉绽开的白莲花,宛似刚刚破土出世、无双夺目的冰晶钻石。

    她在上升,只是一个愣神,双足便点过那个门额上的大字,跃上了十丈高的台基。

    “射!快射!”

    又是来自于头顶的一声命令,妍雪断定了那人的位置,并且听出,那个人的声音,粗暴而年轻,最多只在三十左右。

    箭雨毕至,然而只是一开始的怔忡,妍雪已获得先机,她随手反拨,甚至未有丝毫停滞,已跃上鼓楼第一层。

    顺手扯过一名箭手,冷笑着把他抛出高楼护栏。

    她身法宛约而飘忽,众人只见白光闪动,一名箭手被她扯到手边。

    一剑抹于其颈,这名箭手挣也未挣地即软颈而亡,她把此人挡于身后,以挡住来自同层楼面上其他箭手的来袭。

    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这是她真正第一次动手杀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下了手,那个人,也是如此一动不动的毙了命。

    直至那人已成为一个箭簇,方才猛地想起,有些烫手似的把尸体一扔。

    直接从楼道强上第二层。

    掠上二楼,她不由一怔。这层楼面上空空荡荡,心中警戒陡生,她想也不想地急向右掠出。堪堪跃出二楼游廊回栏,一张挂满倒刺的大网罩了下来,相差只在毫厘之间。她原以为对方立意赶尽杀绝,见了这张网,略感怪异。

    头顶劲风烈烈,一枝强弩激射而下。妍雪见来势凶恶,索性不接,再向右急速飘动,足下点过,已然跃上三楼。

    顶楼显然早有所待,但她来得这样快,仍是料之不及。居间一个青年将领先是倒退半步,而后,方鼓掌含笑:“好身手!”

    这三字生硬拗口,却是大离的中土方语。

    妍雪审视他,三十若许的年纪,银褐目,其人也算得高大矫健了,可是只敢躲在十几人严阵以待的保护圈下,叫她一见便心生鄙薄:“好厉害!好威风!瑞芒的将士原来是这么对待瑞芒百姓的!”

    她故意讲得又快又疾,那青年将领一句倒有大半句不曾听懂,一分心的忖度间,她已毫无预兆地出手了。

    剑光有若永夜之电,惊鸿乍现。那将领及其手下早有所备,当下也立即随风而动。即便如此,还是不由得乱了手脚,剑光电影之中,简直无法分辨她剑势去向,一招之内,纷纷转攻为守,只顾保护居中的那名将领。妍雪见那人有缓缓向后退缩之势,哪里肯放过,一声清叱,神鬼莫测般自那十几条人形里滑了出去,那将领只退出五六步,忽觉颈中微凉,如薄冰般流动的剑刃架在了他项脖之中。

    “住手!”

    他倒是乖巧,当即大叫起来,硬生生喝住那些尚自莫名其妙的手下。

    “很好。”妍雪冷笑,“你是什么人?在此有何贵干呢?”

    那将领极为紧张,甚至鼻尖也渗出些微汗珠,苦笑着说:“那个……在下……在下只是……奉上级军命行事。”

    或是故意,或是的确不太熟悉大离语言,他这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缓慢无比,一句话十来个字舌头与牙齿倒不住的打架。

    妍雪原本有些急性子,听他这样,早是大不耐烦,打量所处环境,楼头上一干护卫个个噤若寒蝉,连楼下空场上千百余骑兵也静悄悄没了声响,以这样一己安危带动千人关注的声势,如何是个普普通通的中下级军官?

    她也知情形异常险峻,拿住此人固然可拖延一时,但这个人若真是重要人物,对方就会更加附形随影的纠缠不清。

    手中剑登时紧了一紧,命令:“把关在门洞里的人放出来,然后,带我去见你的‘上级’。”

    她虽然机灵,对敌经验却不够,这么一问便露出破绽。石钟和她冒充向导与游客的关系,那将领观察许久,始终无法断定真假。但听她别的都不提,单只提这一项,身躯微微一震,问道:“那、那下面,有姑娘的什么人么?”

    妍雪一反手,以软剑平面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那些都是你们瑞芒的子民!”冰凰软剑锋利无双,纵然以平面敲击,那人脸上立刻鲜血交流,慌忙叫道:“是是,快放人!”

    手下之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命令,居然一致没有反映。那人脸现震怒,以瑞芒语重复一遍,终于有一个出来回答,低声说了一大串。

    那人暂且不作声,先看了妍雪一眼,妍雪立即明白他是想试探自己倒底懂不懂得那一国叽里咕噜的语言,不由大怒,又是翻剑一掌:“你害死那些人了是不是?”

    那人两颊都涔涔流下血来,灰褐色的眼睛里怒不可遏的闪过一阵光,终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缓缓低了头,慢慢的说:“必须我下去,姑娘,请你随我走一趟。”

    妍雪头微扬,冷笑:“走!我不怕你玩什么花样!”

    那人叹道:“我在姑娘手里,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他把握到这个女孩子的脾气,性烈如火,是以一面说着,一面早就起步。两人一前一后,从扶梯下去,一直来到鼓楼的门洞前。

    楼下早已围着人,那将领说了几句,底下那帮兵士也了阵呆,双方低声而又快速的交谈着,也许时间并不太久,但妍雪早已疑惑而焦灼着了:为什么迟迟不肯打开那扇门洞?那里面关进去的,都只是一些没有武功的市井小民罢了,既然她这“正主儿”现身,那些人自然是完全没有用了,却何以如此犹豫不决?

    不太吉祥的念头油然而起,她几乎是揪着心了,正要怒,那人却已及时说:“开门!”

    这两个字她听懂了,声音堂皇凛然,有着不可抗拒的威势。楼下的士兵不敢违抗。

    沉若千钧的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十字门洞四面有门,如今只打开了一扇,另外三面的门仍旧关着,洞里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然而,奇异的是,门打开了,方才被关在里面数十个平民,却一个也没有出来。

    只有一缕触鼻异味自内扑了出来,那个味道如此强烈,妍雪和那人站得很近,几乎同时感到了头晕目眩。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个人上来推了妍雪一把,妍雪不防备,脚下猛一趔趄,朝着石洞里跌了两步,那人趁机矮身躲开。

    石门并未就此关上,但妍雪也已不敢轻举妄动。数十枝长枪,数十张硬弓,齐齐整整、密密麻麻地对准了她。

    那个将领至此得意非凡,扬声大笑:“华妍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你自作聪明,可怨不得我!”

    妍雪犹自头晕脑涨,心口剧烈地砰砰直跳,暗自惊骇:自己只是在门外嗅到了那股异味,便几乎抵受不住,石钟关在门里,四面没有透风,又怎样能够逃生?!

    她缓缓提了口气,强自把胸中浊气压下,耳边风声直响,她只是出于直觉地挥剑挡出,对方射出一剑、一枪,她都挡开了。每一击挡,她胸中的闷郁就消却一些。

    那名将领看她眼中光芒渐渐变得清晰如初,心知不妙,急忙大叫:“不用抓了,先把她关在里面再说!”

    周围十数道凛冽枪风一起强攻上来,妍雪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这一退,便彻底地退入了门洞之中,她如今知道了这门洞里有着无数毒气,倘若关了进去,定然无法逃生,微微一惊,急欲抵足而出。

    脚下陡然一空,她几乎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便掉了下去。

    变故突然,只听得上方接连轧轧作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是个一条甬道,朝斜下方呈四十五度的倾斜,妍雪出其不意地滚落下去,伸手试图抓住凭借之处,但摸到的地方无不光滑如冰,竟是借不到丝毫力量,百忙中只得牢牢抓住冰凰软剑不放,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不晓得滚了多久,那条甬道到了尽头,身下一空,她往下直跌,后脑重重撞在一个什么硬物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先于脑海恢复意识的,是萦绕于鼻端的一股异香,香气清冽而浮动,仿佛有着白柠檬香、橘子花香和茉莉花香,除此而外,又隐隐约约掺杂着檀香、麝香、龙涎香等各种薰香。――这样子,既象是在帏阁绣户的深闺之中,又似入了某户人家的后花园,多么矛盾,却又彼此融洽相处,嗅之令人心旷神怡。

    华妍雪募然惊醒,一睁眼,大片璀璨晶莹的光线便猝不及防扑入眼帘,她一惊,急忙伸手抓她的剑。冰凰软剑柔和微凉,就在手边,她抓住了那把剑,心里定下大半。

    这才看清楚,那片晶莹夺目的光,原来是一大张水晶珠帘,如梦如幻般摇曳铺泻。

    她记得昏迷之前跌进了鼓楼深不可测的甬道里,醒来却是到了这样一个华美婉约的所在,她心里竟生不出一些儿警惕,慢慢地支起身子,床前找不到鞋子,她赤足走下地来。地下是柔而密的浅金驼毛地毯,一下地,双足深陷于中,几乎没有力气拔出来似的,身子一软,重又坐倒在床上。

    水晶帘外依稀有人影晃动,低低地交谈,她听不懂,只听得出都是女孩子声息。

    帘影掀开来,两个女孩子笑容满面的进来,都是裸着双足,肩上但披轻衫,胳膊露在外头,透出莹白如玉的肌肤。华妍雪虽然一向胆大妄为,也不禁腾的一下红了脸。两个少女笑着上前,扶她仍旧在床头半坐半卧,叽哩咕噜说了一大片,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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