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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娇躯微微一震:“那哑……原来他叫成湘?”
妍雪不理,继续道:“这个纨绔子弟,想必是那凶手派人去透了风,说是这道上有一个绝色少女经过,说不定甚至有画像什么的献上去,引诱这群人来自寻死路。”
少女有些意外,不想刚才在王晨彤欲擒故纵的“离开”面前表现得笨拙无比的小丫头,分析事端头头是道:“那这老婆婆……”
“你可曾听见她临死前高声呼叫救命之余,更说大英雄快来。先前就算有人听见,也只当是慌不择口随意乱叫,其实大有深意。想必是凶手欺她贫苦,给她一些银子,让她配合这场戏,说是只要挨得一顿打,到时自然有人来救。想是这老太太苦要银子,根本不计厉害,被打得吃不消了,就把先前许给她的大英雄叫了出来。那花花公子即使没踩死她,估计也另外安排了叫她断气的方法。”
少女默然,探手再入老妪怀中,摸了一会,果然取到两锭银子,生前贴肉收藏,宝爱已极,无论如何拚命挣扎,决计掉不出来。少女娇怯怯的身形有一丝丝颤抖:“别的也罢了……害这瞎眼的老婆婆,那女子心肠之歹毒,实是人所难料。”
她仍将银子还原处,在死面前垂头默立了一会,脸上的幕缡竟打湿了一片,先前她一举一动,无不是谋定而后动,妍雪自甘下风,想不到看似沉着稳定的女子,这般脸热心软。
妍雪忽然一动,手里已多了一把描金的扇子。――之前换装时,这把扇子她是她不满意的,觉得又富贵又俗气,全配不上那套衣服,为此还把那五个倒霉蛋骂了一通。但她也一直就随身放着,这时抽了出来,直指少女面门。扇并如剑,少女募吃了一惊,急向后仰,面纱飘拂。妍雪一手抄住幕缡一角,那少女横手切过,姿势美妙而角度刁钻,若是硬要扯下那面纱来看,免不了受这一拂,妍雪不甘心地放开了手。
少女趁势后退,娇嗔道:“你要恩将仇报么?”
妍雪笑道:“岂敢岂敢。我永记着欠你一个大人情便是,但人情和想想你的模样,这是全不相干的两码事。”
她口中说话,手下更不闲着,扇子进退如电,说一句攻一招,那少女瞧得眼都花了,竟辨不出她的方向来路,好容易觑得个空子一转身,“铮”的一声,拔出了一柄寒若秋水的长剑。
她一亮剑,妍雪登时讨不了好去,笑道:“只有你有剑么,看我的暗器!”
扇面哗的怒展开来,少女惊而急退,长剑舞成屏,却现扇面上凤凰神气活现地高高昂头,甚么都没有。她又羞又恼,挽起剑花,仿佛夜空下缓缓滑过一道又一道的流星,既绚丽又好看,扇子被剑气削成一片片的,片刻只余扇骨。
妍雪暗自心惊,倒不是这少女武功怎样厉害,而是她的招术门路,眼熟得紧,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路剑法。
那少女那剑势起先接着还不如何,一旦施展开来,分外凌厉起来,妍雪没有剑,倒是有些难于抵挡了,笑道:“小心啦!暗器真来了!”
几根扇骨瘦骨伶仃的上下摇晃,仿佛有气无力的挣扎,那少女忍俊不禁,怎么看她那都是把普通扇子,不带分毫玄机,却只见妍雪另一只手往腰带上摸索,留上了神,但等了一会,妍雪还在那空做手势,神色似乎尴尬,少女终忍不住笑道:“你那暗器生脚,逃走啦――”
一语未了,忽见扇底下明明的白光如练一般钻出,原来扇底下还是藏了把匕,打了这么久,也不知她是怎么藏的,一点看不出。一二三,连逼三剑,那少女退了三步,第四招明晃晃的匕逼在了咽喉。华妍雪笑道:“好妹子,再三的跟你说了,就是不听,可不怪我。”
那少女只得站着,眼见妍雪嘻皮笑脸的靠上前来,忽然以细如蚊鸣的声音道:“云天赐的心上人儿,果真不差。”
妍雪真是楞住了,她女扮男装,不是熟人认她不出,因此她既然不认识这蒙着脸容的少女,这少女也该认不出才对,故有意戏她一戏。哪想到这少女一语惊人,戏人的人反被唬住了。
“你……究竟是谁?!”
月影稀疏,募然有几条影子钻了出来,叫道:“小姐!”少女颔,趁势离得妍雪远远的,微笑道:“我的人到啦,我不想和你打,你也别打了,我们扯平好不好?”
妍雪一凛,这少女果真是有备而来,口中气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太不公平。”
少女柔声笑道:“何必急在一时?你早晚要做我的嫂子,那时相见不迟。”
妍雪双颊火热,羞怒交集,但她纵有一百个不乐意,对裴旭蓝作犹可,对这少女可是一声难作。
少女转向集中过来的几条人影,道:“这里不必再看了,去查查这少年公子的身份,平常甚么人同他往来,昨天下午有谁接触过他。若查不到,也就算了,我不关心。”
她声音仍旧清淡冲和,但俨然已有数分不可抗拒之威严,又向华妍雪点头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一行人逐渐隐没于黑暗中,远远送来低语:“小姐,那个……”
“她是清云一小弟子……”
风起云重,淡月遮掩明昧不定,映出妍雪孤伶伶的影子,萧瑟、清冷。以她之冰雪聪明,分明知晓那少女知她全无江湖经验,故意当面指令手下查少年身份,是说给她听的。但最后那句话,“她是清云一小弟子……”似利剑般穿透心房。
言下之意,是她一个小弟子,就算瞧去了什么,也无所作为。在那少女或无恶意,只是阻挡手下有其他意图,然而妍雪不得生受。
这番遁出清云园,桩桩件件皆失败。许雁志护她逃出吕月颖掌握,云天赐助她平息江湖浩然大祸,沈慧薇救她重伤脱险,甚至被成湘生擒,夜半蒙那少女解围,一路平安而来,全仗了好运不断,天之将佑。
然而若少了这些帮助,这些庇护,她还有什么?“清云一小弟子,清云一小弟子……”她重重地咬住了唇,直欲咬出了血来。
怔怔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残留的一点点血迹上面,无法想象,仅仅片刻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白天还凶霸霸给她留书示警,这时候在世上遗留的所有,就是这一小滩血迹。她华妍雪,只得一颗心一个人,下场怕不比这更不堪?
黑夜里四面八方卷过阵阵阴冷,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起周围除了这两具尸体以外,至少还藏匿着七八具至死不曾明白祸从何起的尸体,冤死鬼们呼溜溜自地底下吹出冷彻骨的阴风来。
她欲行又止,从地下,那滩不易察觉的血迹里取了一枚圆形东西,匆匆上路,离开这不详之地。
“但至少我已有了那五个人。”她紧捏着那个东西,想道,“至少我已有了一点基础。”
在清云,这四年,斤斤计较于师长的欢爱恩宠,身世迷踪,却消磨了万般顽劣,消磨了满腔激情,也消磨了少年壮志。
然而真正看到了天下倒底有多大的时候,那儿时点点滴滴磨恼人的绮思情怀一点点如梦初醒。
“我不会总是现在的一无所有哪。不会是清云一个小弟子而已。”
满怀沸然,如有一把火,在心底深处热烈的燃烧起来……一霎时云散天清,她微微昂着头,月华点亮她的眼睛,连同她又密又长的眼睫,闪闪光。
便若初鹤唳空,一飞向天。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夜夜可怜哭寂寥
妍雪回到杨府,众人对她的突然离去和回来虽有些诧异,却并未多方盘问,原来沈亦媚昨天一早出城,也是今日方归。
她神情大异,全不是初到时的指挥若定,谈笑风生。眼圈儿红红的,浮肿得厉害,精神委顿,似是哭了一夜。华妍雪闯进来的时候,杨独翎正焦急万端地走来走去,不时望妻子一眼,却是不敢逼问。裴旭蓝缩在后面,目中的哀愁似水一般浓浓溢出。
妍雪一眼看见这哀愁的少年,心神大震,好不容易在夜半噩梦下清醒回来的情绪一下又跌至分不清是焦燥、慌乱还是恐惧的深渊。
旭蓝低声问她:“你去哪里了?”
妍雪不答,他垂了双目,幽幽道:“我怕你又出事,杨伯伯找你一整天。阿姨回来了……她竟那样。还有……”
他停了一会,还是说完了:“他走了。”
“他?……”妍雪心里一跳,连手也是一抖,赶忙掩饰过去,“你父亲?”
“哼!”少年悻然掉头,“我没有父亲。”
他转身,又象是说给妍雪,又象是说给自己听:“我只要师父。我只要师父好好儿的。”
妍雪悲哀地注视着少年清俊的侧脸,那样的清和平淡,也是不由得透出几分负气之色,好看的唇形微微上翘,若隐若现的冷笑,比哭还伤心。那是假的,象他这样重亲情、生性柔和的人,如何不盼望自己有一双慈爱的父母?他纵是未肯明明白白叫成湘一声“爹爹”,心中早已承认了父子事实。他纵使怨他轻易抛弃亲生,却万万接受不了生父被人残酷杀害的噩耗。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她舌尖上打了几个来回,仍是咽了回去。
那边沈亦媚似为他所感,终于抬起头来,哀哀注视这两个小人儿,清澈之极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轻声道:“我见到她了。”
只说了一句,她已是泫然欲泣,以手掩面,半晌不成音调。
杨独翎浑身冷,她不说,他还有欲追根底的心。说出这一句话来,他简直连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沈慧薇受擒那天晚上,那般绝望,那般哀怜,不带一丝一毫生气的目光,再一次闪现目前。
她仍是这样么?她一生经历多少危难困苦,难道说这一次竟没有奇迹了?她是真的不想再挣扎过去了?
虽然极力盼望妻子去向亲姐姐问个端详,甚至能奇迹问来一个搬救兵的讯号。然而杨独翎一直知道那只是自己一腔情愿。
那个女子,是从来不肯要他援手的。那个女子,从来不肯受他半分恩惠。
纵有为她有粉身碎骨不能报的一死之心,他一生,只是束手,做一个局外旁观的人。
华妍雪忽然静静地道:“阿姨,她还是不太好罢?你很难过,其实……反正是那样了,你不必说了的。”
忍了满腔的泪,在这一语中,沈亦媚怆然泣下,颤声道:“小妍……难为你……怪不得她这般喜欢你。”
――沈亦媚向方珂兰提出欲见一面的要求,本来以为是要大费口舌斗一场的,不料方珂兰仅是淡淡一笑,立刻答应了她的要求。
接下来,她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漫长等待。被通知沈慧薇不能出至外园,请她移步前往冰衍院,那个据说是已经整整困了姐姐四年的牢笼。
冰衍院底层的厅堂,由于常年少人气,四处糊着也许是几年前的窗纸,暗森森一团模糊,更有一股非同寻常的冷气蔓延开来。――分辨不出那是将转暮秋,天气降温的前兆,还是人心底里逼仄出来的冷。
隔着一条长形的桌子,看到坐在对面的囚衣女子。
即使允许她出来见外人,――在清云园看来,帮外之人亲如父母也成了外人,――她手足依旧未曾卸下镣铐。
她静静地看着沈亦媚如履薄冰地步步走进,看着她妹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