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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人的笑声,完全是一种魔兽出的低嚎,嘶哑,疯狂。唯一还存在的理智,就是,这种兽性嚎叫只紧紧压在嗓子眼里,但正因这有意压制的疯狂,听起来才更加可怕,寒入骨髓。
“我认得你,恶贼,你就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来人完全裹在黑袍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如果那也可以称之为眼睛的话。
眼黑和眼白同是一种混沌之极的灰色,然而象暗夜一样的灰色,却闪耀着仇恨热烈的光芒。
“恶贼,你也有今天吧,你也有今天?”那人继续低吼,两只手用力挤压许雁志的脖子,颈中出细碎的响声,似乎骨头也断了。
雁志被扼得几乎背过气去,心下却是明白过来。
那多半是因为他的父亲。
听说他那父亲高官厚禄,权倾朝野,可从记事起他便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母子俩受尽族人欺凌,但可怜的母亲直至临死之前,尚自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垂危挣扎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才断气……
他那权势熏天的父亲从未与他在生活中生任何关系,但父亲无疑在他这短短十几年的生命过程中对他影响备至。
清云园里每一个人的冷眼,甚至是近于仇恨的恶劣态度,都是因为他的父亲。
即使是文锦云,在荒郊破窖里如天人临袂的神仙姐姐,所有人中对他态度最好的一个,也能清晰窥见她眼中偶然闪过的冰冷。
师父,他那温和而忍让的师父,三年来从未置过一辞,却在那天,不自禁透露了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你的父亲,若不是因为你的父亲……”
父亲,你倒底是怎样一个恶魔,你倒底用什么样的手段摧毁了那么多人的心理防线,从而使他们心中只剩下一个字眼:仇恨?!
恍惚中,他被那疯狂的女子提在手中。
思绪随着身子抖动而起伏,眼前幻化出母亲腊黄枯瘦的脸,唯一有生机的是一双眼睛,还燃烧着一种或许能称之为“信念”的渴望。
“妈妈……妈妈……”
在听了三天三夜她满怀渴望的叫唤,然而千求百祈的父亲踪影不见时,他痛哭着说出:
“爹爹不好,他是坏爸爸!我恨他,我不要他了!”
然而,虽然泪花一下浸满眼眶,母亲却努力的握着他的手,尽一生最后的力气叫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嫌弃你的父亲,孩子,你记着,永远别忘记,他是你父亲,你要爱他。”
“他不爱我,不爱我们。”他小手握紧成拳,几乎是负气般喊出,“他是坏人!”
“不!”奄奄一息的母亲神情一下焦灼激烈起来,火似的红云烧满两颊,气极梗阻,“不!他不是那样的!”
他被那反常的神态吓坏了,抱住母亲痛哭:“妈妈,您放心,我一定记得他,我一定爱他。”
“是……你要爱他……”母亲伏在他身上,轻得几乎没有份量,她低声,或是在向儿子解释,或仅仅是说给自己听,“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对不起人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真是那样的,并不真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他也很可怜……你小时候,他也曾很喜欢你……我不相信,我等他回过来。他那样聪明,不会不知道那是一条歧途,总有一天迷途知返……然后,你就会有一个天底下最睿智、最疼爱你的父亲……”
声音急遽低了下去,此后也没有再响起。
提在女子手中的身躯募然拔高,跃出高墙,同时也打断他的思路。
这冰衍院外,以他所知,该是有意无意藏着很多清云弟子才对,尤其是在清云重量级人物远去之际,附近按理说应是加倍严阵以待。
奇怪的是,非但未曾感受到预想中的虎视眈眈,那闯入冰衍的黑影甚至提着他大摇大摆穿梭在附近数条道路上,似乎完全对外面的戒防不加防备。
同时,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袭入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懒洋洋,似软风拂体而过,使大脑昏昏沉沉,急欲睡乡长眠。
一阵剑锋惊起春日午后的沉沉睡意,白色光芒过处,慵懒点点碎裂。
间不容之际,那女子急驰的脚步猛地一住,向右拧转,寒冷的剑意距雁志眼皮处数寸之距一闪而过。
一击不中,第二剑、第三剑随之而来。
那女子喉咙里咕噜噜响了两声,她右手提着雁志,左手伸出,募然探入剑光里。
听到她出咕噜噜的响声,偷袭的那人一愣,速度稍缓,那只入侵的手三指一扣,夺下了偷袭的剑。
“吕……”
黑影灰眼球里闪过一缕凶光,恼恨的哼了一声,扬手一掷,把剑掷入道旁草丛,随即把那个还不是很丰满的身子一把拎了过来,提在手里。
黑影再度飞奔起来,提着两个人,在她仿佛不花半点力气。
雁志看得明白,她在往后山而去。
心里陡地缩紧,她擒了他,但意图和师父无异,就是要趁这空园之夜潜出清云!
月色时有时无的照射下来,雁志侧过了半边脸,来看以剑偷袭的那人。
月光如水,温柔的照亮白玉般晶莹无瑕的脸庞,只是,这一刻这张动人的脸蛋上,写着极度郁闷,眼睛大大睁圆,从中射出目光似箭,樱唇微张,出离愤怒。忽一转眸,看到了忍俊不住的许雁志,她怔了怔,突然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古怪神色。
华妍雪。
她刚才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有点类似小孩子向一惯宠溺她的长辈撒娇的话,在看到许雁志之后,眼底却有真切的恐惧一闪而过。
“师姐认识那人。”许雁志脑子里掠过这一想法,“她在怕什么?――她是为我在害怕么?”
那女子行动轻如狸猫,不知越过了清云多少暗设的防线,片刻之间,已然奔离清云十二姝所住的主建筑群,走上隐僻山道,穿入深林,渐渐两边密密麻麻皆是树木,交织成一片深色深影。
她不停改换方向,故意挑林木丛深处走,任凭两旁枝叶时不时披离下来,刮到两个孩子身上。
雁志身子倒提,姿势不舒服之极,头晕目眩,意识渐渐昏沉,忽觉丹田中一股暖气微微泛起,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体内那股无处不在的绞痛和冰寒之意大减,接着,手指动了一动。原来他不住运功与体内不适抵抗,沈慧薇临去时点他的穴道又出力不重,在这一阵狂奔起伏之下,血液循环,穴道竟尔自行解开了。
穴道虽解,他仍是不敢妄动。妍雪在数招之内即败给这奇异女子,他自知远非其敌,只有静等机会,看这疯女人倒底要把他们带什么何处。
心里,埋藏一个更深的原因,师父逃了,临去时点了他的穴道,分明不欲泄露消息,自己这时叫破,很快也会现师父逃脱之事。草芥一生,死亦无悯,但是师父啊,决不能再受半点伤害。
那女子渐渐走入后山,行动上已不再接连改变线路,显然是脱离了清云防线。眼见得所走之路愈来愈是荒凉,忽高忽低,但觉两旁树木事物不断倒退,这疯妇体力惊人,手提两人,奔速快捷无伦,丝毫不知疲累。
前面屏幛突起,来到一座绝壁之前,更无去路。那女子却似熟悉已极,一拐弯,转过石壁,从无数藤萝里低腰钻入,进入一个黑不透光的山洞。
无论许雁志,抑或华妍雪,都立即感到极度难受。
洞内空气混浊,徘徊流动着一缕燥热的轻风,吹在身上,反而无比窒息。
而那女子一双灰色的眼睛,至此居然慢慢明亮了起来。仿佛,只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才是她所安心栖息的家。
她身形无片刻迟疑,在漆黑一团的环境中如入顺境,弯弯曲曲走入黑洞深处。
黑洞深处传来汩汩水声,这洞里居然有一条水源。那女子走到水边,猛地跃起,双足一触石壁,随即弹身纵出,如此连跃连纵,足不点地,两边的石壁成了她行走的道路。
微光一透,她自洞口跃出。
出了山洞,非但没感觉外面空气的清新,反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头晕了一下,胸口犹如巨石重压,直欲呕吐,比之在山洞里的反应更剧。
星光下看那条小河,河水纯黑,难怪那女子不敢涉水而过。
黑色的水,又沉又静,象是拖动着无数河底淤泥,沉重的流动,竟自无半些半息,绕着前面一个山谷转了一个大圈,缓缓注入一个幽深的池子。
那女子走到这时,也不禁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妍雪,见她脸色苍白,看样子极不好受,冷笑道:“小丫头,知道难受了,后悔多管闲事了吧?”
这女子,自然就是关在清云静室后面的吕月颖。
她与许雁志的父亲粤猊有深仇大恨,好不容易逃得生天,但已疯疯癫癫,非复昨日红颜。听说清云园收养仇人之子,嫉怒浇心,这些日子以来,每逢月黑风高,往往窥探于冰衍院。依着她性子,早耐不住下手,毕竟顾忌着沈慧薇近在咫尺,此人虽然获罪,但迂不可及,决不能容自己在她眼皮底下劫人而去。直到这天晚上,清云园高手尽出,吕月颖再难忍耐,即使冒险亦决意一试。
冰衍院外看守值防比往常严密,吕月颖为减少惊动旁人的可能,动魔蛊,使禁防区内如中梦魇。哪知潜入冰衍院,事情出奇顺利,沈慧薇忽然消失,仇人之子手到擒来。粤猊当年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抓到这个儿子,大喜若狂,自然也不想干干脆脆就杀了他。
院外忽遇华妍雪,小小年纪,非但不为魔魇所迷,居然还有能力出剑阻拦,这一点始料不及,为怕其闹起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也顺手掳了这小姑娘。
但如何打这丫头,成了为难之事。
她稍一凝思,向那河水注入的深潭而去。
河水流经之地,两旁寸草不生,奇怪的是,深潭附近的岩石缝隙里,长着一株无叶的光杆植物,顶端一簇拇指大小的紫色果子,累累如珠,迎风摇摆。
吕月颖把雁志往地上一掼,伸手摘了一枚果子,塞入妍雪口中,见她脸色登时好看多了,自己也吃了一颗,这才提起两人,跨过深潭,向着前方一丛树林走去,至于许雁志跌得七晕八素,自是不放在心上。
将到树林,已觉有异。那片树林,看样子不是很深,但周围有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
不是林间轻雾,而是一种诡异的绛红色,淡淡香味,向三人袭面而来。
雁志急闭气息,但那香味早有一丝丝逸入鼻中,脑袋里嗡的一响,就此人事不醒。
醒来之时,他又躺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石上,肩胛、背部疼痛如火,看样子是被重重摔在地下,摔醒的。
他胸中阵阵难受,如万蚁钻心,五脏六腑都似翻了过来,当真是痛苦不堪。
一侧头,附近乱石嶙峋,擒住他的那女子正在左近,伏低了身子,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妍雪在稍远处,神色颇为古怪,仿佛有些伤感,有些喜欢。
四野寂静之地,突起一缕哭声,若断若续,微不可闻。
雁志大吃一惊,想不到经过黑河水以及那个怪异林子两重难关,在这种荒郊后山,竟然会有这么一缕哭音,虽然极低极轻,但分明有十二万分悱恻哀苦,似诉平生郁郁,只是听了一两声,他心中便不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