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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死也难,留也难,走也难。可这个孱弱得生机已逝的女子,不知她是怎样撑下来的,仿佛有一股意志在支持着她,一定要活着回到清云园,最后看一眼那个付出了一生心血的地方。
这样想来,又怎么不教人悲伤怜惜,难舍难分呢?
吴怡瑾对许绫颜的眼泪无动于衷,她实在也没有更多精力来随人悲喜了,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轻声道:“这是冰凰剑,帮我把它交给慧卿。”
许绫颜茫然允诺,不理解吴怡瑾临死之际,居然是这样一个似乎是无关紧要的请求。
“你收留,不许打开,单独交给她,可记住了么?”
第二天,吴怡瑾回到清云,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叩响金钟,全身震裂而死。
她从未有一字提起另有遗腹,事实上她当时绝口不提是最明智的。若是讲了,谢红菁等决不能接受她会和仇家留一个孩子下来。只有在这人死灯灭,十余年后,人人提起她来,只记得她的好,这时忽然获知她也许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成了不世奇珍。
妍雪的声音打断她沉思:“绫夫人。”
“嗯?”许绫颜回过神来,微笑着将莹鲛覆目的光彩转视于那女孩子身上。
不远处一声轻咳,剑灵登时交头接耳。
施芷蕾到了!
这个在剑灵之中,传闻最多,最为神秘的少女,轻易不露面。剑灵作为星瀚之后,属于相当有优越感的一个少年群体,但这些优越的子弟们加起来,似乎也及不上施芷蕾淡淡的一句话,浅浅的一点笑影,更值得云姝去用心关怀。
她着淡紫衣裳,裙袂如纱,拖在地下,一路踩过林间小道厚厚一层落叶,飘逸得仿佛那是她足下的祥云瑞霭。那般不着形迹与生俱来的高贵、华丽和雍容,就象九天仙子,拨开云端,偶然扫一眼地下苍生。
不是不嫉妒的,但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子,几乎没有人能够把“嫉妒”两字更长久的寄存在心间。
“芷蕾!”华妍雪那一身气势全然不见,募然冲上去将她一把抱住,眉开眼笑,“阿弥陀佛,你这个金丝鸟儿怎么突然有兴趣飞出来了啊?”
施芷蕾皱着眉头被她揉啊搓的,忍不住抱怨:“你有完没完?”
裴旭蓝唇间飞快溢出一丝笑意,――他常被华妍雪这样抱怨,但是一看见施芷蕾,那个家伙就总是这样被抱怨了。
华妍雪笑容里掩不住一丝心慌,没料到施芷蕾会过来的,那么这当众捉弄许绫颜的把戏,还玩不玩呢?
容不得她多加考虑,许绫颜已然微笑:“小妍,那就开始吧,你想怎么练?”
妍雪以最快的速度跳回场中,笑道:“承蒙绫夫人拨冗指点弟子,万分荣幸。弟子是想向夫人讨教如何在变故中应变随机,反劣为优,倘有所得罪,夫人不要见怪。”
许绫颜点头,小家伙的用意在这句话中已是很明显了,索性宽她的心:“你放手试来。”
妍雪自地上捡起数十根松枝,双手一撒,齐齐地插入林中湿地,随即跃上一根树枝。这一手满天花雨的手法着实漂亮,剑灵不由得拍手叫好起来了。
只有许绫颜暗自一惊,她的听觉实已到了常人所不可想象的地步,松枝插入泥土的细微差别,根本瞒不过她的耳朵。这片土地之下,有一部分已被挖空,那树枝插下去轻微的一响,是着了虚处,表面上还是直直立着,但只要人一踩上去,必定下落空陷。
妍雪站在林子空地的边缘,这一下掷出,有一小部分树枝是插进了她身后的林子,树木间的空档,唯独那个地方因为她挡在前面,而无人围观站立。
许绫颜不假思索,笑道:“如此你小心了,我过来抓你。”飞似跃起,轻飘飘的跃上了一枚树枝,足尖只略略一点,如浮光掠影一般,仿佛她只是在空中飞翔,根本没有踏着树枝,华妍雪才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许绫颜的影子便已到了面前,仍然好脾气的笑着:“来不及躲,你就亮剑。”
“哎唷!”妍雪似是料不到她来得这样快,惊叫一声,慌里慌张在自己掷成的那个不成形状规则的树枝阵上跑了起来,脚下经过之处,每一棵树枝都被她踢得东倒西歪。
年幼的剑灵还瞧不出什么,一旁几个学哈哈大笑起来,以为华妍雪临敌忙乱,以至于踢倒树枝。吴荟甚至笑着出言指点:“小妍,你别慌呀,绫夫人又不会真的伤你,树枝全踩倒了,待会你往哪里跑?”
只有施芷蕾明晰的目光,望着那迅速减少而剩余直立完好的树枝,眉头渐渐紧锁:剩余树枝列成阵法,有意指引向林子深处。――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子,仍然是要不顾一切的来闯这个明知故犯的祸了。
她还只看出一层。许绫颜才是暗暗叫苦,华妍雪一路踩倒的,全是那些插在实地的树枝,她轻功再高,倒底是要有所倚借的,踩上了那些虚空之处,她不能确定华妍雪在底下究竟挖了多深的坑,可不敢以身试险。毕竟,有那么多人在,只消脚下稍稍一软,就算不落坑里,这个笑话也就闹得大了。
她本有十足把握陪这孩子玩笑走一场,不动声色应付内伏玄机,此际才觉自己是掉以轻心了。
当即加快身法,流云水袖逼了出去,当头一纵,赶在妍雪前面,跃到了林子边缘,笑道:“下去――”
然而在那一瞬间,她的身后,隐隐然生出一丝凉意。有一个什么阴阴凉凉,滑滑腻腻的东西,垂下来,垂下来……
华妍雪侧身闪过飞袖,微笑看着,甚至不再躲避。
许绫颜迅速转身,用掌风劈出去,但那粘滑的东西,毫不着力的从掌风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她唯一的路是向后退,但后退路途上,全插着地下挖空了的树枝。
便在此时,一个肥胖少年乐呵呵的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拍手大笑:“呵呵,真好看,绫姨,真好看!”――不知是在称赞许绫颜身法漂亮,抑或说人好看。
肥胖少年边笑边叫,脚下不停,直往许绫颜这边扑过来,“滋”的一声,他好象被什么东西吊住了一样,整个衣裳的后背领子往上直扯,然后,他的人开始慢慢向上吊去,这孩子吓得当场大哭起来。
华妍雪一惊非小,叫道:“小心!”
却见许绫颜再度轻飘飘跃了起来,众人但见人影一晃,华妍雪身上佩剑已然被她夺手拔出。
再一瞬,那条淡色的影子又已回到了树林边·剑飞舞,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斗一样。
旁观诸人渐渐看清,一股股雪白的、带着粘液的细丝,自头顶树梢成串成串的飞快落下,缠上了肥胖少年的身体,一忽儿的功夫,把他团团包住了。
那少年甚至连哭声都仿佛被包在了里面。
许绫颜运剑如飞,那只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没什么锋锐,碰到了粘性极强的银蛛丝,比斩断任何坚硬厚实的东西更为困难。甚至有一二缕蛛丝,悄而不觉落到了她头上,立时觉着了那股强劲的拉力。
妍雪拿出了一个瓶子,虽然是早有准备,但见到突的情况,竟然不敢走上去了,把瓶子掷出,叫道:“绫夫人,用这个!”
许绫颜伸手接过一摸,知是一种喷射装置,当即向那少年头上射去,白乎乎的蛛丝纷纷落下,那少年自半空中落了下来,许绫颜抱住。
这一抱,她的手算是和那少年不能分家了,缓缓回过头来,盯了华妍雪一眼。
她的目光,应该是并没有视线的焦点所在的,妍雪仍从她这一眼中,看出了其中愠怒交集的味道。
这女孩子爱玩爱闹,可这一次的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这银蛛丝出于千年雪山之上,粘性极强,一旦上手决难摆脱,难道她竟这么恨自己,安排下这个狡计,让她被蛛丝吊起,当众出乖露丑?
最糟糕的,还是手上这个麻烦。
这个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呢?他受了这一场惊吓,他的母亲岂肯罢休!
他母亲徐琼巧位列上三堂,这孩子,天生是个弱智少年。
即使有了除粘剂,许绫颜还是花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把身上、手上、脸上,那些无处不在的蛛丝去干净。衣服自是毁了,包在纸里,令人烧去。
她只粘上一点,已是这般狼狈,秦秦怕是更加要吓坏了吧?
淡淡疑虑再度拂上心来。秦秦是徐琼巧的独养儿子,因为有着先天上的不足,愈加宝之,平素多住在园外她自己家里,难得接进来玩两天。今天这种意外决非是巧合,是谁把他带了进来,又无巧不巧地跑进万松林来呢?妍雪惹麻烦上身不止一次了,头一年进清云,停云楼落坠几乎身亡。那次“偶”事件,后来谁也没提的糊里糊涂揭了过去,但谁都知道那不是意外,分明有人精心设计。是谁极力与妍雪为难,抓住每一次可趁之机?
闯下这桩大祸的妍雪,单单是令她颜面无光,自己最多只是一时生气罢了,可她现在惹到的,远远不止一个人了呢。
许绫颜想起了林中混乱而尴尬的一幕,有点好气,更有些忍俊不禁■事以后,裴旭蓝第一个冲了过来,一脚踏在只有一层浮土的坑里,他反映稍快一些,立即又跃了起来。后面一大群人却没有这么好运了,剑灵和学苑老师们纷拥而上,踩破地下一个个坑洞,坑很浅,人却多,一个刚进去,想要跳出来,被后面的人前赴后继的又压下去,于是,十几个人挤在一道怎么也爬不出来。那种嘈杂、纷乱,突如其至的惊慌失措,清云园建成以来从未有过。
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这一回只怕难逃其咎。
而且,也没有人再替她承当了呢。
许绫颜料得不错,黄昏时分谢红菁来看她时,告诉她:“小妍被关到静室的那个山洞里去了,面壁思过。”
如此决断,甚至没有和她商量。既成事实,许绫颜唯有苦笑:“她也就顽劣而已,大概实在无聊,生些是非。秦秦是中途跑出来的,这等意外谁能想到?也不能怪在她身上。”
谢红菁不以为然:“你还护着。你们都待她太好啦,这个孩子,从小就缺管束,越大越不象话,今日你我还制得住她,将来武功有成,嘿嘿……”她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她是天生反骨。”
许绫颜微惊,且有略微不快:“你想得太严重了。”
“我们都猜她是三姐的女儿,”谢红菁把几年来的猜测和盘托出,“但你想想,三姐的女儿,那么――谁是她的父亲?”
许绫颜的脸白了一白。
“那个人,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妄图控制清云,他是几乎成功了呢。小妍的性格有哪一点象三姐,如果不象三姐,只要血统里来自于一半他的承传,哼,说不定,我们……”她肃然,轻轻吐出四个字,“养虎为患!”
“不!”许绫颜叫了起来,“你偏见何其太重,你看她对慧姐,何等慕孺情深,师姐,不是我打击你,你的素月,我的芷蕾,哪有一半及得上她?”
谢红菁微微一笑:“芷蕾天性使然,原是非得如此不可。你这两年为了她,除了先前书宛以外,不再收徒,其实也不用这样,另外再挑一二资质好的孩子,陪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我看芷蕾也寂寞的很,未必不希望多几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