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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瑞龙!
他早就站了起来,拊掌而笑,那暴雨梨花针筒收在一角。
含笑看我:“请你看了一出戏。时辰过了。”
我再度抓紧了剑,他步步逼近,我的恐慌远甚于方才被至毒暗器对准。
他象是毫不在意和盘托出:“每年二月十五,五月十五,八月十五,十一月十五……我就要受一次这般的罪。今日正是五月十五。……你道是拜谁所赐?”
我心念电转:“楚若筠!”
那次在这园子里,许瑞龙叙述他的过往,从接触血魔到再次潜入京城,当中跳了一大段,再次出现的少年粤猊,身体状况上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至少无缘无故昏过去两次。一次是利用小妹逃出清云分舵,在文府附近昏倒,第二次在野外,见到清云同门逼迫我母亲,又人事不知。
这两次昏晕,都是突然作,我本来以为,是他义父黄龚亭在他身上下毒予以控制,直到此时才恍然:并非受人所制,而是中了血蛊之毒!血蛊之毒无解,独他能为我驱毒,最大的可能是他把我的毒性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只因他本来就是血魔之源。
那个孩子,许雁志,触体冰凉,与我中血蛊时作一模一样,分明也是来自于他的遗传。
“是若筠。”许瑞龙象是疲惫不堪的垂了眼,“……哼哼,你道她把处女之身给我,是安了什么好心么?不是不是,完全不是,她是心疼她那梦中情人,不肯害了他,却让我来受这罪,度我为血魔,陷我一世痛苦难拔。”
“情、情人……”
许瑞龙笑:“就是你父亲,度为血魔,寿命只到三十五岁。那丫头哪里舍得?哼,她存心害我保全情人,也就罢了,偏生不是,还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才找上的我,又可牢牢控制我。后来吃那么多苦,都是拜这娘儿所赐。”
我不由问:“三十五岁?”
“你巴不得我明儿就到三十五岁?哈哈……”许瑞龙哈哈一笑,“早就过啦,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早就化解了那至命毒性。”
“化解?”我冷冷道,“是度给了你妻子,还是你儿子?”
他身子募然一震,瞪起眦裂的眼睛瞧了我一会,却不言语。
良久,又道:“唯有这一年四次作,我始终没法解决。锦云,你错过了今天,可就还得等上三个月。你等得,宗质潜怕是等不上三个月啦。”
我微微一凛,没有答言。他一旦恢复力量,立时提上重点,这句话是重申了一遍必欲置宗家于死地的决心,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的恨宗家?就因刘玉虹当年问他一句话?――他恨质潜,却至今未曾有难为咏刚的意思。
“锦云,你变了很多。”他感叹般地说,望着我的眼睛里,忽然多了几分柔情,“你带走我的儿子,装生病却又出现在我这园子里,你变得多了,厉害起来了啊。”
我手足冰冷,带走他儿子,他果然知道的。――但是,从他神色里,我瞧不出,他是否猜知了我的打算?难道说千思万虑,仍旧一场空?
“初见你时,你是那么哀伤,那么忧愁。眼里流过的万千繁华,都视若无睹。我从没看过活得这样辛苦之人,即使是当年的三夫人,也只是承受太多太重,心事太沉而已。可你,却象完全没有生机,你活着只不过应个景而已,随时随地都可以去死,不会不舍得舍弃你的生命。你转变得可也真快啊……我若再稍晚一些动手,只怕便不能掌握你,而你就成为我最大的敌人了。”
我涩涩地道:“我有资格么?”
许瑞龙倏然笑了,丑怪的脸上,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论武功,再过十年你也未必是。但,你是我的克星,说一句话,行一步路,随时随地都会刺伤我这里。”他指了指心口,“我不能再给你自由了,锦云,你不再是那个一心要退出是非的小姑娘,我也就永不能再给你自由了。”
他伸手出来,抚摸我的头,我厌恶地避开,浑身冰冷。他居然不再追上,笑咪咪地说:“明日上朝,也许圣恩眷顾,成全你我。”
“你妄想!”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叫了出来,“许瑞龙,你……不可再碰我,你手指胆敢碰一碰我,我立时咬舌自尽!”
退无可退,索性昂凛然,一字字说道:“不。我会得毁了自己尸身,挫骨,扬灰,逸于天地之间,化为乌有。在所不惜。”
许瑞龙原本笑吟吟地听我说,忽然间有些苦笑起来:“呵……你……真是这么讨厌我么?”
在他说出最后一字,我眼前一花,顿失知觉。
醒来之时,已换到一间豪华异常的屋子,阳光明媚,窗外繁华如绣。我撑着床想坐起来,只觉浑身懒怠,竟没有力气。一个面貌秀美、身段伶俐的丫鬟忙赶上来,扶着我半靠引枕。打开窗户,是一间精舍院落,海棠花开得如火如荼,烂漫若云霞,透着窗格进来,宛然若画。我问那丫头在哪里,说是流霞彩云轩,看来是迁出了内园,我微微松了口气。――身处于那个熟悉非常、如今却是邪恶之源的内园,我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我试运周天,证实先前猜想,任督两脉被封,不但内力全失,连得日常行动皆需扶持。两名丫鬟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所幸冰凰剑仍在枕畔。
午后,许瑞龙忽然来了。只看他一眼,便知不妙,他气色阴沉,怒火难耐,那丫鬟近身服侍,被他一记耳光打得翻出筋斗去。我冷笑:“好威风!好权势!”却满心满意漾出一种欢喜,如涸鱼得水,鱼尾摇曳,一来一回,轻轻蹭在心上。他瞪着我,忽然嘻嘻地笑开了:“好姑娘,好手段。”
质潜赢了。
那主意是我出的,打一场险仗,然而终究是赢了。
许瑞龙治宗家的罪,有意拖延军事储备交接,私下结交廿三省总督,两项罪名若成定案,欲判宗家“谋逆”易如反掌,宗家落罪,刘玉虹势将牵连到清云,后势一不可收拾。这两条罪名里,第二件容易,龙谷涵出面,承认是由他授意宗质潜这样做。然而只要许瑞龙盯死“贻误军国大事”,以他的力量,宗家依旧难保,还说不定正中许瑞龙下怀,将龙元帅一齐拖下水去,所以最最要紧,便是我带回的那个孩子。
没人知道我为什么带回那个孩子,就连许瑞龙也没猜到。他明明对那孩子弃如蔽履,甚至巴不得他早死,拿到那个孩子对他完全不起作用的,不能够在任何方面稍稍牵制手脚。他若是真有这样一个弱点露在外面,早便无数敌人利用过无数遍了。
只是他没想到我并不要他顾忌这个孩子。我要的,仅仅是许雁志的身份而已――他是上阱蔡族嫡宗。
上阱蔡家是百年氏族,象这样源远流长的大家族,对于血统、嫡偏,向来最为重视。蔡家唯蔡晴心一个女儿,晴心也唯有一个儿子,晴心既死,她的儿子才是蔡族真正家长。之前,完全是由于许瑞龙的强势,由晴心族弟蔡晴石掌握了家族大权。然而,这个人在族谱上并没有得到承认,大权在握十余年,不要说蔡晴石,连许瑞龙都忽略了这一点。
关键在于,宗家是与蔡族争夺兵备权,兵备权为蔡族所取,而与蔡晴石毫无关系。因此,在这一天,宗质潜亲自投案,当着皇帝、文武百官的面,表示拳拳诚意,欲与蔡氏族长议定大事。然而蔡族于此却有若儿戏,总是派蔡晴石前来胡搅蛮缠――质潜这样谴责,不但为自己开脱嫌隙,还将了许瑞龙一军。
许瑞龙的儿子还在清云掌握之中,他自然不能将其亮出,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有这儿子。当天朝堂之上,这位权倾朝野、入朝不趋的大丞相,经历十年以来败。
“你是我命中的魔星。”他专注地看着我,眸光复杂,“这法子不复杂,也不聪明,只是万不得已下下之策,稍一留意便能弥补,却为何偏偏没想到?”
这一天上朝,他原本有着两个打算,定罪宗家没有成功,赐婚之求便也不曾出口。
“不要以为你能够赢。”他嘿嘿冷笑,“锦云,你是我的妻。你很快会知道的,你那意中人也会知道――这一辈子,注定了你只能是我的妻。”
许瑞龙告病休假。
大张旗鼓的,为妻子办葬礼。把蔡忠老管家找来,与蔡晴石一起,自乱坟岗起出尸身运入京城。――妻以夫纲,蔡晴心后身不葬在在蔡氏祖坟,许瑞龙特特买一块风水宝地。全套法事,无限风光的办起来。
灵前宣布晴心生前遗言,因唯一子嗣多病,蔡晴石过继为蔡族嫡子。几个族中老人纷纷作证,于是蔡晴石披麻戴孝做起孝子。许瑞龙掉着鳄鱼眼泪,情致意长哭故妻。
老管家既安慰,又悲恸,在灵前嚎啕失声:“主母,主母,九泉有知,你可瞑目了吗?大人倒底待你好。只可惜小公子――”不知何以,竟不再往下说。自始至终葬礼上,没人提一字有关许雁志失踪。
满朝文武,王爷世子,来了不计其数,连龙谷涵也派了龙天岚过来致意。杨若华有礼送上。
三日法事做罢,入土为安。――魂魄永居异乡客地。
他说得出做得到,果真公然以“丞相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呼我,迫我从头至尾参予这场闹剧。连送葬那天,也自随行。漫天白幡招展之中,独一乘华丽大轿。返回时,卸下所有心事,他笑容满面,听着一干大臣阿谀奉承,多以关心口吻祝他早日重缔良缘。
料想此时,攸攸众口早已风生水起。不但是我,就连清云的面子,这一回也是丧失殆尽。
我已做了必死的准备。但丧事既毕,他却没有立即为难我。将我置于那座独立小院,一连数日不曾过来。镇日无聊,白昼渐长,身既不得自由,只想睡去不再醒,昏昏沉沉。
忽有人以冷水滴于额上,我睁眼一看,两个丫鬟战战兢兢,手足无措,旁边是那个丑怪的人,用脚踢两个丫头:“滚!滚!下次再让我见到文小姐昏睡不醒,你们休想活命!”
“锦云――”他凑过来,炽热的气息扑上脸,“要怎么样才能使你快乐一些?”
我厌恶地紧闭眼睛,不答。
“我可以不要儿子,不要兵备权,与清云握手言和,把你母亲的尸身迁出来,与令尊合葬。甚至答应帮助清云认回那个所谓的民间公主。”
他继续说着:“你中了血魔之毒,虽然暂时不作了,其实难以根除↓我而外,没有谁能够好好照看你。我可以告老还乡,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我们永远躲起来’廷没了我这眼中钉,清云也没了最大的敌人。一举数得,你难道不愿意?”
不论他千言万语,我总也不开口。他渐渐难以容忍,抓住我手腕:“哈,我知道了。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嫌我丑了,老了,自作多情,是不是?”
我冷冷道:“没有人看不起你,只是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许瑞龙一呆:“你说什么?”
我纯心激怒他:“你的儿子,是你自己抛弃的。以虎狼之毒尚不食子,可是你巴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早死为安。兵备权么,你那个蔡晴石一窍不通,毫无经验,替他争来只惹得一身麻烦。清云更不会与你言归于好,一厢情愿,可笑之至。至于我――”我望着他铁青的脸色,一字字道,“我情愿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