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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个古怪而绝无仅有的愿望,也只有我母亲那么见怪不怪的人,才会好言好语耐心开解。
他幽幽的声音响起:“告诉我吧,她是怎么死的?”
我僵坐在那里,万万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提起这个问题。
“是自杀。许大人,你找清云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问,都可以的。”
“不!”眼里射出炙烈的光,他急急地说,“是自杀,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受了两年的凌辱,她……对啊,我也知道她活不下去。可是,是不是她们逼的,你说,是不是她们逼的!――没有人告诉我,谢红菁好狠,好厉害!我查了很久,这事的头尾全给封锁起来了。你说,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我咬唇不语,浑身的血液倒流往心脏。
他忧伤地笑了,松开我的手腕:
“告诉我吧,我整天胡思乱想,想不出她是怎么死的?锦云,对不起,我是很残酷,我所急于听到的,是你无时不日刻意回避的。但……告诉我吧。”
“我……我……我只远远见了她一面。”我捂住了脸,掩藏了自己的软弱,沉埋于心底十年的怆痛,那样震撼的涌出来。
母亲失踪,有两年之久。
这两年间,我从一个不谙世事、仅知玩乐的小女孩,长大成一个羞怯、自闭、心事重重的小小成人。从谢红菁她们的话里话外,我听出,母亲不但身负不可饶恕的罪名,更有了为清云所不耻的耻辱。每一次听到她们背后议论,一见我时立即收住,而只是那袅袅余音便足已在我心上,深镌一道永不褪色的伤痕。
“她怎能这样?她怎会象慧姐一样……”就是类似于这样的带着轻薄鄙夷的语气。不但轻视我母亲,也是这样来对待慧姨。
我盼她回来,怕她回来,我思念母亲,又害怕着有朝一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是我全然陌生的母亲。
她终于回来了,是被刘玉虹救回来的。
那天,全园皆沸,我闻讯跑出去,远远见了她一面。
我想走过去,她看见了,微微摇头。我就没上去,看着她,远远的走向清云内园深处。
她仅穿了一件薄纱白衣,雪白的衣襟片尘不染,而她一直在流血,一路走过,鲜血流了一地。她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很慢,很慢,可绝不停顿。
许多人跟在她身后,谢红菁、刘玉虹、赵雪萍、许绫颜、方珂兰、李盈柳……后面还有数以千计围观的弟子,那么多的人,清云静如空山废园,寂寂足音回荡。
“你去哪儿?”刘玉虹大声问,“三姐,你要去哪儿?”
她驻足,回过身来,那时候的她,忽然不苍白了,不憔悴了,那凌凌的白衣,衣角翻飞,如欲飞腾,在夕阳斜照之下若有隐隐光彩笼罩周身。她神情安详如旧,微笑着说:“我要去了。你们要我死,我是要去了,你们不要我死,我也是非去不可了。”
“三姐,那番话你莫当真。”刘玉虹难堪地说,那番话,兴许是她救她时说的伤人的话?“我什么都不了解,你别介意。我们大家……不会介意的。”
她唇际有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痕,说道:“帮主,瑾郎还有一事相求。”
谢红菁道:“照顾锦云,我会尽力,三姐只管放心。”
她点点头,清澄如昔的眸光落在人群中挨挨挤挤、不敢上前的我身上,含着我所熟悉的温暖、爱怜,还有万千留恋,那是她在这个世间给予我的最后关怀:“照料后辈,我是信得过帮主的,又何须再说?何况她有父亲,我死以后,她父亲总该来接她回去,我倒并不担心。”
“那你说的是……慧姐?”
她微微笑了起来,晚风微凉,她笑得幽凉寂寞:“瑾郎去后,恳请帮主,能不为难慧卿之处,便容过她的下半世吧。一切罪责,瑾郎一人承担,慧卿她,这一生心内唯苦无欢,万望帮主容情一二。”
谢红菁颔:“我们也会用心照顾慧姐。”
她轻叹一声,转身欲走,许绫颜扑了出来,抱住她痛哭失声:“姐姐啊,你不要这样,就把以前的当没生过。你不要……”
她没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嘴角噙着的微笑,如荒漠辽原盛开的凄绝清冽的花,许绫颜哭了很久,她低低叹了口气,道:“绫儿,我快要站不住了。”
许绫颜愕然抬起头,她向里走去。众人在身后跟着她,我没跟上去。
良久,听到传来的金钟巨响,尖锐高亢的振鸣鼓荡每一个人的耳膜,徜徉于清云各个角落,久久不绝。
……“金钟声响?”许瑞龙骇然色变,“她莫非金钟鸣冤?”
我点了点头,凄然:“她那样的伤,便是不扣金钟,也活不了多久。遑论去扣响金钟,当然是百脉俱断。听说是她死时全身渗血,恐怖已极,大家极力阻止我见她最后一面,我也没敢坚持。她已被逐出清云,只因金钟鸣冤,才又被收回清云,只是葬在禁地。她仍然选择清云为一生归宿。”
许瑞龙呆坐半晌,猛然间放声大哭,这已是他今天第二次痛哭。在他的哭声中,我的泪也滚滚而落。
“我早猜到了,早猜到了。”他呜咽着说,“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忍辱偷生?她竟是扣金钟死的,那样的冰肌玉骨,那样天人般容貌,她都不要了,她恨啊,她恨自己!”
“不错,她深恨自己。”我艰涩的回答。
母亲的性子啊,平和底下藏着怎样的执拗?她要说自己冤枉,已经没有用其他法子可以来表达了么?她居然去扣响了清云园中最神秘,最让人不敢接近的金钟!
她就是死了,也存心摧毁那一身的洁白,一世的美丽。
她内心深处,是深恨着自己的美丽?还是,怨气太重,她不得不如此为之?
许瑞龙哭个没完没了,我不耐烦,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许大人,你刚才说有些往事要同我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许瑞龙收泪,犹自神不守舍,喃喃道:“她毕竟还是牵念着沈帮主,临死之前尚放不下。唉,清云这些年待沈帮主,可说不上善待罢?”
我早就习惯了许瑞龙的文不对题:“慧姨的处境不能全怪谢帮主,那是因为后的案子无法澄清。”
母亲对谢帮主仅仅回答“用心照顾”,其实是很失望的。我猜她等待的,是一个“既往不咎”的承诺,因此只轻轻一叹。虽然不肯承诺,却并不能指责谢帮主没把母亲临终最后的话记在心里。杀害长老既成定案,慧姨应该是一生囚禁,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谢帮主确实为这桩案子全面封锁、为慧姨名誉保全付出了努力。
但想到白老夫人,又想起朱若兰,也想起了朱若兰和许瑞龙的关系,淡然笑道:“许大人,我慧姨目下的处境,你不该毫无所闻吧?”
许瑞龙一顿,含着些微戏谑的目光向我扫来,道:“嗯,这个当然。锦云是认为我和若兰串通一气,在害你慧姨是吧?”
我默认,他叹道:“你错了,不要以为若兰是我控制的,这娘们有股狠劲,我可拿她没法子。况且,沈帮主即使退位,她在帮里的威信无二,单凭她乔装成一个小丫头,哪里掀得起风浪?如果不是……”他摇摇头,又感慨,“好女儿如明珠瑶草,合当善珍藏,焉能受风霜之凛。沈帮主与她皆不幸,生于江湖,尤不幸,在清云也。”
我一时冲动,突口说道:“许丞相权倾天下,为我慧姨讨一封赦书,她――她就是被逐出清云,也不至于这般生不如死!”
许瑞龙明显一愣神,我一语出口,便知极不深思,睁大双目盯紧他,心头乱跳。许瑞龙很快回过神来,道:“哦,你不是和我誓不两立吗?”眼中了然明晰,“怎么又想跟我和好啦?”
我咬了咬唇,低声道:“你既然怜惜慧姨和……我母亲,何苦定要与清云为难?”
许瑞龙脸色一沉,感慨般地说道:“即使我答应你,你慧姨也不肯。她们两个,是相当奇怪的人,她们的念头我永世不懂。唯其如此,我今生施尽狡计,终不能靠近令堂一步。以她的能为,当日被逐出清云,逃也好,躲也好,甚至大打出手,总不至于落得那么惨,束手就擒被人锁住功力。不然,那人又岂能如愿以偿?这原是算好的,算准了她不会出手,决计就死。”
我脑袋里一阵眩晕,手指用力抓住椅背,嵌得指甲扭曲剧疼,以此使自己在心潮激荡中维持清醒。――那是“算准了的”,母亲的落难,获罪,原是一系列的陷阱,“那人”算准了母亲的性格,一步步引她走向覆亡。
“那个人是谁?!”我咬牙问道。事实上,我唯知其人名黄龚亭,清云宿敌,而其来历及与清云结怨因果,全然不知。此人擒我母亲,陷她绝境,辱她清白,虽百死不足赎其孽。清云送来的材料里面,曾提及粤猊受黄龚亭收养并指派,“那人”既然算准了母亲的性格,一步步安排陷阱,那么受其指派而来的粤猊,当然也是其中一步棋子了!
我疑惑重重望向许瑞龙,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续道:“她私放吕月颖,可见不是一个固守成规之人。可是对于自己,简直清白自守得毫无道理。而沈帮主更是奇怪,不设法保护她,或中途劫走她也成啊,她居然只是自请谢罪,退位帮主,眼睁睁听凭她由人处置。”
我扭转不回他的思路,无奈解释道:“这个不奇怪,我能猜得出其中原由。她们两人从来荣辱与共,如果我母亲身上有什么过责,必定也有慧姨。既然追究了母亲,不再惊师动众追究慧姨,这必然在定案之前就商定了的。不然也不那么容易定我母亲的罪。至于我母亲不逃,那是由于她救出吕月颖以后,帮中连环血案仍旧不断生,凶手几近疯狂,一群一群弟子被杀害,分舵一个一个被挑,而清云几乎毫无应对之策,帮内恐慌情绪已滋,如处置我母亲稍有疏忽或差错,也许全盘皆乱。我母亲自愿一死,保清云太平。”
“可惜你慧姨万万没有想到,谢红菁也有私心。她和慧争帮主,明争暗斗多少年,表面情义虽在,内部难免龌龊。又当乱世任帮主,不用铁腕手段,她这个帮主就站不住脚,终将你母亲逐出清云,又立时限制前帮主自由。”
这事我不太清楚,然凭事后想象也能猜到大概,低微的叹息了一声。
许瑞龙接着道:“锦云啊,你母亲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伺机两年,手刃黄龚亭,回清云就死。她认为一生仇怨已报,其实我认为,联手害她之人,谢刘之辈不能免除!”
他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目光灼然的向我逼视,一瞬间他的嗓子变得有些暗哑:“锦云,到我这边来,我们联手,为你母亲报仇!清云无信无义,不值得你为之卖命,更何况元凶虽死,与之串通一气掀清云内乱陷害令堂的人,直到如今也没找出来,你难道罔顾大仇,纵容那人逍遥法外,贻害无穷?”
我缓缓摇头:“串通一气,觊觎暗陷,丞相,你也有份吧?”
许瑞龙在极度的激动之中,仿佛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倏忽冷却下来,嘿嘿轻笑:“一点不错,我也有份。这么说来,你是决意和我作对的了。”
“许大人,我并不想和你作对,我只想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