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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冒险,比多上你好点。”我抢白他,“给人家下了三个月的生死状了,还不赶快想想应对之策。”
他没好气地说:“我和你说正经的,别岔题。你好让人放心吗?和人家生死相扑,也会说走神就走神,要是我不跟着你,不用三个月限期,当场就立见分晓了。”
我笑,软软地道:“你也别岔题啊,质潜,想想看,那个人是不是许瑞龙?”
“不想,就是不想!”他任性地答,“绛河清浅,霜月流天,良辰美景如斯,干嘛想那个丑八怪!”
“那……甘十呢?”我皱眉,真是信口开河,天低风急,星沉月暗,哪里来的良辰美景?但他抱得我越来越紧。
“十哥……”他凝滞了一下,才说,“我留下记号了,他们会来带走他的。”
“你不是说老夫人去了清云园吗?朱若兰怎会在这里现身?”
“谁知道!老夫人大概没带着她。”
“那么……”
他头一低,堵住我喋喋不休的双唇。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五官线条那样的俊朗,那样的温柔,他的眉,他骄傲的眉,他的眼,他明犀的眼,他的唇,燃烧着火热激情的唇,使我无处遁形……我的惊慌淹没在那电光火石的震荡之中,我闭上双目,微微颤抖着,回复了他的激情。模模糊糊的,勾住了他的颈项,抚摸他的头,他的背,他的身体,在他的气息中不住沉沦,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心底巨震,响起一记警钟,我猛然清醒,把他用力推开。他万万料不到我在这儿用上了武功,毫无防备的趔趄退出。我不敢接触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对不起。”良久,他这样说,声音暗哑。
“……”我只摇头,哽咽着不出一丝声音,震荡,懊悔,惭愧,痛楚,甜蜜,一万种情绪相交织,死死纠缠着心怀,重重撞击我的良知。
难道我不曾用心回应他,难道我不曾故意去引起他的,他的热切。我是该谴责他呢,还是该谴责我自己。
“你放心。”他已开始回复以往冷静,重复着说,“你放心。以后不会再生了。”
“宗大哥,我这一生,除了嫁给咏刚以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他虽然走了,但在我是一样的。他一年不来,我等他一年,他十年不来,我等他十年。他一辈子都不来了,我也活不到太长久。”我低声说着,这是久要对咏刚说的话,久埋在心里,期待见到他时,告诉他,挽留他,恳求他,而临到头以这种方式一字字说出,心底的创口一点点撕裂。
“假如没有那一晚,假如没有那一刻的动情……”他身体僵硬着,这是他次含糊地提及与银蔷之事。然后低语,“我决不容许你心痛,我决不计较世人唾骂,而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云,你是个好女孩,我却是个不负责任的登徒浪子!无药可救的混蛋!我早就堕落,早就不堪,早就配不上你。”
他低低诅咒着自己,说到一半顿止,回身便走。我明白,他是在说他和银蔷已有约定,情誓今生。但不是他配不上我啊,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扰乱你,是我丢了一颗石子在沉静的湖心,却无所顾及的漫然走开。
他在前面走着,我一步步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高挑而骄傲得不容人看穿他内心软弱的背影,踽踽独行,长飘舞。
我和他,原是是彼此不相交的两道人生轨迹,只是因为一时需要而走到一起。春花谢尽,秋意零落,我们便自然而然分离,就象七彩雨虹,横空而出的惊世绚烂,抵不住飞逝毁灭无休无止的猝然绝望。
质潜在甘十那所宅子做了相应的标记。宗府现之后,迅速将甘十从酣梦中叫醒,天色未明即在议事厅集合。现弊端,他们自有要事商议,我则信步出了宗府。
一夜未眠,早春的冷风澈骨袭来,刺激得脑海一片清明。
那一阵跨越生死关头如潮激涌的情怀过去,我冷静得多了,这时放不下的,是那怪人所下的三月生死状。
几可断定那怪物就是许瑞龙,直到目前为止,他对我都无恶意。但他显然不会容忍质潜。
昨晚一战可知,质潜身边那些保镖护卫,当真较量起来,没一个接得下许瑞龙三招。
清晨的街市从些微的动静,开始变得喧哗,家家户户户启门张,小贩叫卖,各式摊点招牌纷纷充盈于市,我拐入一条相对幽静的小道。
这条街上少有人迹,没有茶坊、酒肆那样的小店,零零落落挂了几个幌子,也在此起彼伏的打开门扉。
我知道这条街,是京都有名的古玩集合市场,一路慢慢走去,随意流连。
目光落在一家古玩店面,细绢红绫,放着一块云叶型如意的玉,十分显目。
我令店家取来细看,雪梨橙黄色的上好黄玉,沁色自然华丽,表面如丝缎般光滑。玉由三璜相扣而成一璧,呈云叶形,身与尾短而弯曲,如灵芝茎短曲折,刀功细致见力。那店家不住在耳旁聒噪:“小姐真有眼力,这块玉色泽纯而鲜明,是件上好佩饰。原是书香世代所传,只因久居落魄,才拿出来卖的,昨儿才上的架。”
我心已取中,叫他派人去往宗府找迦陵。那店家听到宗府,满面笑容道:“小姐原来是宗府贵戚,这银子的事不急。”
我问他可会镶嵌,市井小店多兼加工,于是走入店内,解下冰凰软剑,道:“把明珠取下,换上这块玉。”
店家是个识货之人,猛见明珠吃了一惊:“这颗珠子乃是千金不售的夜明珠,何以要换去?”
我不答,只催他速速加工。
镶嵌未成,迦陵已赶了来,见我在这里做这等没紧要之事,又惊奇又好笑:“小姐,宗少爷到处找你,你怎地在这里买起玉来了?”
我问道:“有事?”
“是有紧要事,龙元帅回京了,请小姐和宗少爷过府。”
回府来,议事厅上已散,质潜一个人在书房,我走了进去,静静地端详了他一会。他现了我,笑道:“找你一上午,去哪了?”
我一笑走近,取出软剑道:“你围上这个。”
他接过细看,微现诧异之色,依言系好,外面以锦袍遮体,唯那块黄玉露出在外,式样奇古,很合他体。我微笑道:“君子佩玉,无故不离其身。”
他目光闪动,含笑道:“多谢,只是块玉么?我怕当不起这样重礼呢。”手指滑过錾口,剑身弹出,已掣在他手中,雪气竦动,眉皆凛:“这莫非便是……冰凰软剑?三夫人遗物?”
我避之不答:“许瑞龙杀机随时便来,你用它当保平安。”
这是我一早在街上寻寻觅觅之故,能如此轻易地在小店找到这块合他身份的玉也是巧合,换下女子所佩明珠,这把剑就成了他的护身利器。
慧姨转赠我以来,从未用过,是因这剑佚失已久,冰凰软剑,时为天下所重,一旦重出江湖,极易为人觊觎,我不愿意自找这样的麻烦。如今大敌当前,那是顾不得了。最重要的,我不愿意承认但那是事实,冰凰剑是母亲遗物,许瑞龙不可能不知,或可手下容情。
质潜还剑入鞘,脸上并无愉悦之意,相反,神色黯然。
我问他:“你们商量的结果如何,今次去龙元帅府,是否极力争取?”
质潜答非所问:“云,这把剑太贵重,我不能收。他日我若死在许瑞龙手上,就仰仗你替我报仇吧。”
我咬了咬唇,道:“你不会死的。”
他一笑,神色间萧索无限:“我有不祥的预感,这次对决,是我输多胜少,难望大成。”
我蹙眉道:“大战在即,理该打起精神才是,没的说这些丧气话。”
他微露自嘲笑意:“我们适才商量了半天,纵然知晓以前的纰漏可能出在哪里,但,除了八叔在重新改变全套联络方式以外,其余的,一筹莫展。以武力论,我们没一个是那人对手,即便侥幸杀了那人,以庶民诛杀丞相,事后朝廷会放过我?如此仅落得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落尽下风。”
我暗暗心惊,口中只得安慰:“总比先前我明敌暗的好么,一步一步来嘛。”
他眼望窗外,缓缓说道:“其实有关这一天,我早就百转千思,未尝不是因我做错了事,如今是报应到了。我做好了准备,将来结果如何,都未必是最糟的下场。”
在这当口,他竟这般消沉,我气急交迸:“质潜,你错了!”用力握住他手腕,感受着他脉搏剧烈有力地跳动,“质潜,如今已到短兵相接之时,你只管意兴索然,胜算何望?你要知道,你没有资格意志消沉!你死不要紧,留下宗家事业有谁承继,莫非你忍心你祖母和母亲,白头人送黑头人不成?留下银蔷,谁去照应?你不负责任,不顾大局,枉为男子!”
他被我推出,默然良久,眼神变得清明:“你责备的是,我错了。”头一昂,朗声道:“不错!现在是短兵相接的对决时刻!不到最后,谁知胜负!”
他大笑扬长出房:“我宗质潜就算要死,好歹也得多拉他几个陪葬的,这叫做死也死得风光。云,多谢你的宝剑和如意玉石,必将助我一战留名!”留我在当地呆若木鸡,无所适从,这算什么,前面说得好好的,后面又是死呀活的。
午后,应枢密使龙谷涵之邀,来到龙府。
龙谷涵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大离朝重文轻武,甚少良材,如非龙谷涵统领重兵,数十年如一日保疆卫国,大离在周边如瑞芒、农苦等国虎视眈眈之下,早就自身难保,遑论更起内争。如今见他,约有七十来岁,须眉皆白,精神矍烁,一见了面,不容见礼,哈哈大笑的搀起我俩,携同进府。拉着我打量一番,叹道:“想不到故人风范,十余年后又再见。令堂、这个……令尊有后如此,可喜可贺,老夫亦代为欣然。”
到了大厅,彭文焕赫然在座,原来他返京途中遇到龙谷涵,他父彭岳勖惊神一现,正是龙谷涵一手提拔,算来有师生之谊,于是结伴同行。
一番寒喧,大摆宴席。
我暗自盘算,文焕随他一路回京,那事多半露过口风,倒省了我寻机进言,我以目询文焕,后点点头,但又眨了眨眼睛。我会意,必是他提过了而龙谷涵尚未表态。
龙谷涵捋须大笑:“姊弟俩眉来眼去,在打什么哑谜,可否说给老夫一听?”
我大窘:“元帅见笑。”但见厅堂上人来人去,那事只能缄口不谈。
质潜不着痕迹的接过话题:“龙元帅,有关兵备权一事,晚辈年前与元帅论及,元帅十分认可晚辈的想法,但不知何以突然改变。”
他直截了当触及事端,龙谷涵不能回避,说道:“质潜啊,论你我两家数十年的交情,老夫也想交给你。不过关乎家国大计,老夫可不能掉以轻心。”
“元帅所言极是。”质潜步步紧逼,“老元帅高瞻远瞩,如此决定必有原因,晚辈诚惶诚恐,只是很想明白,输是输在了哪一点?”
龙谷涵轻描淡写:“老夫做事,只问结果,不论经过。”
质潜口气渐渐咄咄逼人:“元帅贸然做出更换决定,想必同时也很明白,这件事伤筋动骨,宗家在军资备送方面支持了几十年,如无宗家支持,蔡晴石想要接手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