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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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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颐城内人烟阜盛,入眼繁华喜庆,丝弦时闻。那日与咏刚回园,指点街市,并骑谈笑,数日功夫,跨过一个年关,所隔的人事也依稀遥远。

    宗府在荣华街,三间大门紧紧关闭,开着东西两角供人出入。我存三分怒气,满拟下马拍门,门前十来个人早一拥而上,为之人满面笑容,高声叫:“文姑娘到!”正门轰然而开,我呆之际,宗质潜自内迎出。

    我想了一想,方知清云园的消息早已先我一步传至。对方这般隆重接待,大张其是,倒令我僵在马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宗质潜笑道:“文姑娘玉驾光临,令蓬门生辉,何幸如之。”

    银蔷出走,他还是一般嘻笑自若,与往常丝毫无异。我恼上心来,推开他拉住辔衔的手,骂道:“你这人凉薄如斯,我为银蔷妹妹不值!”

    他一怔,迷惘之色一转即逝:“先进去。你是为在这大门口和我吵架来的吗?”

    他本来心情很好,因我这劈头斥责的一句,大为扫兴,把缰绳递给下人,一路引进书房。

    我才跨进去,便知不妥:“你带我到厅上即可。”

    他闷声道:“我怕你还要骂我的,这里清静,比较好一些。”

    微微冷笑,“以前银蔷脾气,你便是用这个法子,免得下人听见折你的面子?”

    他有些奇怪地看看我,似乎想搞清楚我今天的尖刻是哪里冒出来的,忽然趋前一步,低低道:“你在把你和小蔷比较么?――你,吃醋了?”

    我大窘,斗口斗智,从小便不是他对手,如今隔了十年,我是毫无寸进,他可过尽千帆,更加处处落在下风。

    他洋洋自若的坐下,眉目间带了三分捉弄了人以后全身以退的狡黠。饮了一口茶,悠然看过来,灼灼的目光,似是一直看到我内心深处:

    “好了,你可以说了,你的来意?”

    要开口,却又无从说起。我倒沉默了,千头万绪,淡淡的惆怅与忧伤潜上心来。

    “云妹妹。”他拉起我的手,“怎么了呢?”

    我一惊甩开,微愠:“别动手动脚的。”

    他哼了一声,有点无奈的两手一摊:“那么,文姑娘要说什么,审问在下什么,不妨慢慢动问。在下这里引颈就戳就是了。”

    我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眼前看的人渐渐迷茫起来,慢慢地说道:“咏刚走了。”

    “咏刚――”他皱着眉,努力回想,“你半夜三更去瞧的那一个?”

    “他是被――”我差点儿说出虹姨,临时改口,“他是被谢帮主气走的。”

    他轻笑:“被谢帮主气走,你找贾仲骂去好象更妥当?”

    “可是、可是――”我怒道,“前一天,绫姨才向我提亲,之后谢帮主便去找咏刚,把他逼走了。”

    质潜脸上一直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意登时凝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绫姨向你提亲?是――为我向你提亲?”

    我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的表情,点了点头。

    质潜立起,在房中来回走着,半晌,缓缓说道:“锦云,你听我说,信不信由你:第一,我绝没托任何人为我提亲。第二,银蔷没来过这里,她陪淑瑶回乡去了,我以为她和我闹气,走时都没和我告别。第三,我没让谢帮主赶走你的咏刚,我没这个本事差遣谢帮主。”

    他每说一个“没”字,口气里都含着些微的火气,他完全不在申辨或解释,反是咄咄逼人,可最让我意外的还是第二点:“银蔷陪淑瑶回乡?淑瑶是谁?”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连个尾也没搞清,便跑来向我兴师问罪?――淑瑶是绫姨外甥女儿,父母双亡的孤女。”

    我负气坐下,道:“……但那些总也是事实。若银蔷不是在气头上,大过年的,她回什么乡?”

    宗质潜有难得的慎重,说道:“这在计划之中。本来约定的是,我上京,她回乡一趟,顺便等我回来。只是提前了几天,或许就是你说的这个原因?我也不能确定。”

    “原来是你们的约定。”我苦笑,难怪绫姨在女儿走了以后,一点不着急。

    他懊恼地说:“除了小蔷离园以外,有关提亲和你那个情郎的事,我一点影儿也不知。”

    我低声道:“宗大哥,我求求你,他被你们欺侮得够惨了,求你不要再……这样说话了好不好?我……受不了。”

    有一会没听到他的声音,接着他手放上我的肩头,有一点迟疑,然后轻拍:“对不起。”

    我念着此行另一目的,一边拭泪,问道:“怎么我进来,没见老夫人?”

    他不言,怪模怪样瞧着我,猛然大笑起来:“你总算想起来了。老夫人要在的话,早该冲进来打你屁股了。”

    “呸!”我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是微微一沉,老夫人走了?!这一来向炎是否生病,我也无从查起。“老夫人,只住了这几天便走了?”

    他说:“她为讨孙媳妇而来,没讨着,自然就去了。”

    “孙媳妇――”我冷冷说,“要你自己提出来呀。质潜,你别答应了人家,又总是耽误人家。”

    宗质潜忍不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怎么感觉平白多了一个老妈?比我老妈还道学。”

    我嗤的一笑,他笑道:“又好了!真真,我倒以为你十年不见,变了很多,谁知还和小时候一样的脾气,又哭又笑的,不把脸蛋儿搞得象只小花猫一样决不罢休。”

    他出去,过了片刻回来,居然端了一盆热水:“洗把脸,别回头让人见了,说我欺侮得你惨了。”浮起一点坏笑,“再说,也容易让人误会。”

    我搅了一把面巾,透过腾腾的雾气看着他。他和咏刚决不相同,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自小受人追围堵截的服侍,端茶递水这类事,这辈子大概连对他母亲也未做过。我在这里又哭又闹,满脸泪痕瞒不住人,以后被银蔷听说免不了一场风波,倒是亏得他想到这一点。

    “少爷。”

    “何事?”他眼疾手快,把脸盆抢了放到书架下面,外面人说道:“有接到都中飞鸽传书。”

    那人在书房外面说,并没进来,双手呈上一个铁皮小筒。

    质潜接过,宗府的飞鸽传书方式,与清云园相同。这样一个小筒,外形上看毫无异处,却是装的绝顶机密件。拔盖的手法、角度、着力略有不慎,机关动,铁筒夹层内的些微火药立时把那纸绝密件炸成灰堆。

    我走到铺排满整个南墙的书架之下,顺手取了一册书来看。

    听到拔塞轻“啵”的一声,然后就一点声息也没有了。过了一会,外面那人在问:“少爷,――不是我们?”

    “不是。给上阱蔡家拿去了。”质潜冷漠而简短地答。

    那人有些意外的失声:“上阱蔡家?又是他们?”

    我感到不妥,这明明是他们内部的重要事情,虽然,因着大师姐隐匿的可能,我极想了解宗府事端,但毕竟我是外人,赖着不走,似乎别有用心:“宗大哥,你先忙,我……”

    质潜脸色阴沉,右手握成拳,不耐烦地横了我一眼:“你坐着,等我把这边处理完了,一同回清云。”

    他不再理我,径向那人道:“这是我们第几次败在上阱蔡家手里?”

    门外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一身锦衣,大腹便便,左右手中指各戴一只硕大的金玉戒指,象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财主,胖脸上洋溢着暖洋洋的笑。眉目依稀曾见,我小时候应该见过他的,只是说不上名字。

    在略微的失态以后,他已恢复春风满面,流水价报出宗家在商场上失败的经历:“三次,少爷。三年前花戏楼,前年大同府铜矿采集权,加上今年军需提供,总共是三次。”

    “前两次为什么会输?”

    “对方出的条件比咱们好。”

    “好在哪里?”

    “投标书不相上下,送礼更丰厚。”

    “那这次呢?”

    那人道:“龙元帅刚正清明,一切以国事为重,军需物资这等后防大事,他只会以投标的各家实力、筹备现状及投标书质量为衡量标准。”

    我坐在一边,静静听质潜与属下对答,他慢慢的问,对方答完总要考虑很久才问下一句,从往事线索中整理思绪,确定哪一环节出了差错。随着属下流利的回答,他那稳如泰山的气质,也异变出一丝丝波动,眼中流出冰冷而狂怒的神色。

    “你是认为――他们的投标书比我们更好?”

    这件事情相当严重,大离朝驻防军队的军需军备,一直由宗家负责,他们专门有一个半皇家性质的秘密大型军需军备锻造工地,多少年来,为朝廷军队源源不绝输送了大量的兵器、军甲,及各种军器什物,即使在覆朝时,也由于此举变更关系重大,而未曾削去宗家这个特权。――是什么原因,居然在朝廷与清云、宗家等和解之际,重新筛选军需物资输备权?

    质潜那股压抑着的随时会爆的怒气已经很明显了,那人仍然笑嘻嘻的不着急,慢吞吞加以印证:“少爷,属下认为一定是的。”

    质潜被激怒,叫道:“比我们的好?不可能!那决不可能!!”

    右手松开,攫在手心的纸散成片片蝴蝶飞出,飘落坠地,可以看到上面淋漓着浓浓墨迹,仿佛本身也是借着书写泄着投标失败的郁闷。

    “少爷,”那个胖胖的富贾还是不慌不忙,笑眯眯设想下一步,“投标书虽然裁定了,不过权力交替要等七月以后方才执行。”

    质潜的怒火在他这一言之间平息下来,道:“是了。你去叫十五来。”

    那人应声:自到书房口以来,没正眼瞧过我,这时退了两步,打了个千,微笑道:“温八参见文姑娘。”

    我恍然大悟,旧有记忆闪电般袭入脑海:“温八爷。”温八是从小跟着质潜父亲出道的,宗伯父作为宗家唯一继承人,却向以身体孱弱、神经敏锐而著称,幸仗这个永远笑嘻嘻、处事不慌不忙,始终敝着旁观的冷静从容的臂助和其他几个宗府忠心耿耿的老人,才使家族事业得以一贯展。

    温八无声地笑了笑,退出视线以外。随后不久一阵快捷的脚步,以相同的速度冲进书房:“少爷!”

    十五约三十左右,身量和质潜差不多,其态度冷峻、线条刚硬,似乎更甚质潜。一身青衣,透出精明干练的特质。如风一样冲进房来,才现了我,未免诧异地看了几眼。

    质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十五,在投标之前的半年内,你和十七一直在跟踪蔡家,对不对?”

    “是的。”十五一挑眉,问,“少爷,京中――”

    质潜把坏消息再报一遍:“刚到的讯息,蔡家胜出。”

    十五和温八是同一个反应,极度意外失声:“他们胜出?那怎么可能?”

    质潜淡淡浮起一点笑容,道:“为什么不可能?”

    “少爷,我和十七跟踪了蔡家整整半年,未有丝毫疏忽。蔡家对此事,无争取的必胜决心,这方面的准备,也是委着手下几个不中用的人在办而已。那几个主管,一个好色,一个贪婪,一个胆小怯懦,别说是根本没办这种事情的能力和经验,他们连起码的信心都没有!”

    质潜道:“事实俱在,我们肯定在哪里出了错。会不会是蔡家使了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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