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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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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他慢慢扬起了手里那把生锈的菜刀,捏住刀柄的手指噼里啪啦的乱响,声音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的挤了出来:“不必看了!我还没死!”
  甄老爹和老伴愣了片刻,一人摸起了一把磨的锃亮的菜刀,两个老人圆睁着灌满眼泪的眼睛,大吼道:“天逸,我们对不起你了!”
  喊完,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竟如同疯虎一般的冲了过来,就如死士一般。
  死士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他们抱着玉碎之心去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如同一颗流星闪亮天际,虽然短暂,但却耀眼不可仰视,视死如归的碰撞更是惊天动地,就算是一匹夫做死士之击,也可能让一个高手血溅五步。
  这是让江湖谈之色变的一种人。
  但死士不是能训练出来的,他们和一般高手的区别在于他们有信念。
  这信念也许是正义,也许是忠诚,也许是义气,也许是仇恨,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这信念对他们而言,比生命还重要。
  而甄父母心中就有一个如此坚强的信念,这信念支撑他们艰难的活着,也驱动他们不畏死亡去做飞蛾投火般的搏命一击。
  他们是死士,真正的死士。
  最后弥散在夜空里的一句话是:“儿啊……”
  已经躺在稻草上睡了的老黑,突然听见墙洞那边的院子里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他揉着眼睛从墙洞里钻了过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抬头猛地看见厨房门口立着一个人,动也不动的立在那里,好像鬼魅一般,把老黑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却笑道:“大哥,你还没睡?刚才我听到这边有动静。”
  王天逸并不答话,只是木木的站着,空洞的两眼瞪着虚无的前方。
  老黑走得越近越感到不对劲,鼻子里嗅到了越来越浓的腥气,等走到王天逸近前,惊叫一声跌了开去。
  原来他看到王天逸身上全是鲜血,脸上也溅满了鲜血,在蓝黑色的夜色映衬下,整个人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他惊恐看着木然而立的王天逸,手肘着地朝后爬开,一扭头,却看到了敞着门的厨房里面的情景。
  只看了一眼,老黑整个人就如同抽去了魂魄,紧接着他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爬进了厨房,马上厨房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嚎哭。
  这嚎哭就如同地狱里的阴风一阵阵传来,小镇的灯光一片一片亮起,而王天逸的身体就随着这嚎哭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抖动着。
  “你这个畜生!”老黑猛地冲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嚎哭而变得嘶哑,但却已经毫无惧色了,他指着王天逸的鼻子大骂道:“老伯婶子救了你的命!你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这个畜生!!!!”
  喊最后一句的时候,老黑的嘴已经差点咬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但王天逸一动不动,脸上也毫无一丝表情,只有身体越来越剧烈的抖动!
  “我要去叫人抓你这杂种!”老黑看着王天逸那毫无表情的脸,一把揪住王天逸的领子,转身朝着夜空大吼起来:“来人啊!杀人啦!来人………”
  “叫你喊!”王天逸一声大吼,右臂旋风般的朝老黑脖子砸去,那长袖被卷起的劲风吹开,露出一把流满淋漓鲜血的菜刀。
  小镇沸腾了,男人们倾巢而出,点着火把,拿着镰刀锄头慢慢从山脚往上搜,搜那个凶手。
  那个杀害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个平凡乞丐的凶手。
  整个小镇都因为这暴行而愤怒了。
  王天逸就跪在半山腰的小溪边,腹中的剧痛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伸着脖子,额头在地上划了一道沟,终于他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好受了些,他斜着倒在溪边,身体蜷成了虾米一般,看着山脚下的火光在慢慢的朝上移动。
  但身体蜷起来,却让全身的血味全往鼻子里涌。
  那血味极腥。
  因为这血腥味,一头猛兽在王天逸心中猛的被惊醒了,他看到它怒吼着,猛扑上来要把他撕成碎片,而他只能无力的躲闪着,悲惨的嚎叫着,就如同一只可耻的豺狗面对一头被他的恶行激怒了的狮子。
  王天逸猛地爬了起来,再次跪在那里,不过这次他不是吐血,而是呕吐,但他空空如也的肚里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两行眼泪汩汩的流了出来,王天逸用额头猛烈的摩擦着肮脏的土地,他呜呜的哭了起来,他哽咽着低声念着:“我是个畜生!我是个畜生!……”
  后悔感和罪恶感化成的雄狮几乎要撕裂了他。
  杀一个全副武装和你不共戴天的高手是一回事情,而杀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或者朋友是另外一回事情,更不要说你的命都是这些人救回来。
  前者是搏杀,后者是屠杀。
  前者是战士,后者是畜生。
  “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王天逸猛地仰面嚎叫道:“为什么不放过他们?!我是逃犯,人人皆可杀我!我这条命都是他们救的?!我还能要求他们什么?!”
  他闭上眼睛痛苦的抽泣起来,两只手慢慢的盖住了脸,但沾满血污的手一碰脸,王天逸突然把手张开,低头剧烈呕吐起来,那手上的血腥味他闻之就欲呕,他不是没沾过血,但没沾过不会武功的老人和朋友的血。
  这种血腥味格外的重。
  王天逸连滚带爬的跑到溪边,发疯的洗起手来,只寥寥几下,手上的已经愈合伤口不仅全被搓开了,就连没有受伤的地方都被搓开了皮,双掌鲜血横流。
  他越洗,手上的血就越多。
  血洗不掉了。
  王天逸又一次把手小心翼翼的往鼻子边凑来,但他又一次的把手慌不迭的张了开去,又开始剧烈低头想呕吐,这低头动作如此凶猛,以致他一头栽在了小溪中。
  小溪很浅,王天逸耳朵还在水上,脸已经碰到了鹅卵石,他只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因为他愕然发觉原来清澈的小溪此刻也泛起了血腥,那是他手上的血。
  他木偶般机械的撑起手臂,慢慢的把头拉上水面,水波轻轻消散,平静下来的溪面如同镜子一样亮了起来。
  一个影子在微微震颤的镜面上浮现出来,那是一张丑陋不堪的面容,布满了还未消肿的伤痕;上面还有点点黑色斑点,那是溅在脸上的血迹;撕裂的嘴唇还在微微战栗,急遽的呼出一口口气息;最上面是一双惊恐的眼珠,因为面对内心雄狮的审判而疯狂游移,如同黑暗中的肮脏耗子……
  王天逸猛地朝那张脸打去,用尽全身力气。
  “咚”的一声,水花飞溅了,镜子破碎了,脸隐去了。
  王天逸伏在小溪边放声号哭起来。
  山下的火把越来越近了,村夫的气愤填膺的咒骂声都被山风送了过来。
  “还有谁?!还有谁?!……”王天逸突然又抽泣着叫了起来,反复的叫着,越叫越快,最后已经如同癫痫病人一般的狂喘了。
  还有谁可以救自己?王天逸问得是这个问题。
  父母已经仙去,他们不是。
  范德远帮不了自己,他甚至还突袭过自己,他太年轻了,我不怪他,但他不是。
  川秀放了自己,但发誓再不认识自己了,他也不是。
  乾捷……………,他更不是。
  ……。
  丁三?唐六?他们都太远了,但他们背后才是真正的力量,那江湖的力量,会救自己吗?
  但就算救自己,救的了自己这命,但救得了自己手上这血味吗?
  我这浑身血腥的野兽配他们救吗!!!!!!!
  同门、朋友还有敌人,所有人的面孔在王天逸眼前急剧转动,最后化成一头恐怖的猛兽,它对着自己阴阴的笑了起来,舔了舔舌头。
  它是谁?
  它是什么?
  王天逸不知道。
  但王天逸知道它要吃掉自己,或许它已经吃掉了自己的一大部分,否则自己身体怎么变得如此肮脏、血腥,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王天逸突然立起腰来,他指着夜空中的繁星大笑起来,他哈哈笑着叫道:“我不是我了!”
  接着笑声嘎然而止,指着星辰的他又痛哭起来,他喊道:“天啊!”
  天地虽大,
  但再却无半分立锥之地。
  人群擦肩磨踵,
  但却再无一人相识。
  就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也不敢认,也不想认。
  身后的叫骂声充满中气,越来越近,身受重伤的他逃不掉的。
  但就算逃掉又能怎么样呢?
  能逃到天涯海角吗?能逃得了一世吗?我配逃吗?拖着这肮脏的身体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活着?王天逸嘲讽一般的咧开嘴笑了。
  那么前方呢?
  他慢慢抬起头去,前方是广袤的黑暗,里面吹来的是冰冷如尸体般的风,带着一股浓重的都化不开的血腥。
  他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在溪边树杈上打了结。
  他朝上看了一眼繁星,似哭又似笑的呜咽了一声,顿也不顿的把头钻进了绳结。
  最后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脚踢翻了踩着的石块。
  树杈猛地一顿。
  绳结陡地拉直了。
  头上是璀璨群星。
  脚下是潺潺溪水。
  身边是呜咽夜风。
  风中弥散最后叹息。
  他幽幽的荡在空中。
  一切都如幻梦一般。
  卷五《荣誉之路》完
  尾声
  冰冷消散了,血腥消散了。
  王天逸感觉到身体传来了温暖,鼻尖还嗅到一丝衣服上特有的芬芳。
  “这是哪里?天国吧?”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清矍的仙人,他白色的胡须飘扬在风里,双手有力的抱着自己,他平稳的就如同年少时躺在父母的怀里。
  仙人对着他笑了,这笑容化成一阵暖流驱散了他心中所有冰霾,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慈祥不可名状、散发着温暖光辉的脸庞。
  越过仙人的臂弯,王天逸突然看到仙人身后站着两个熟悉的面容,那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王天逸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温暖的眼泪,因为里面饱含着幸福。
  仙人笑了:“孩子,你回家了。”
  卷六 雾夜飞苍
  第一节 … 雕心鹰爪
  引子
  今年冬天特别冷,连身处江南温暖之地的扬州都下了大雪。连阴了几日的老天爷今天才终于一扫阴霾,露出了暖洋洋的太阳,被天气堵在家里几天的居民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门舒展舒展筋骨。
  城市也和人一样。
  被冰雪乌云笼罩了几日的扬州也舒展开了筋骨,纵横交错的道路就是它的经脉,车水马龙就是它的血液现在血液以在经脉里流转开了,上面是人叫马嘶,下面则是凌乱雪泥,扬州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和忙碌。
  在扬州的某个庭院里,一样热闹了起来,几个仆人正卖力清理着院子里的积雪,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下人小心翼翼的把一张桌子抬到院子中间。
  “日头今天总算出来了,得赶紧晒晒,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留着长须的管家看桌子放好之后,把鼻子凑到桌面上去嗅,接着用力抽了抽鼻翼,皱着眉头直起腰来。
  旁边指挥打扫积雪的另外一个管家见状,马上走了过去,微微躬身说道:“简大哥,这桌子是上好木料做的,受不得日头直晒的……”
  那简管家答道:“我自是晓得,但桌子有味道,不得不晒。”
  问话的人心道:“这是前几天才买回来的新檀木桌子,我昨天刚擦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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